第五十二章 道门剑客

一场饭局,送走南京大营的这帮军官,朱延平开始了规律的作息:背诵和练武。

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他实在是没有写八股文的天赋。八股文讲究体裁,文体有固定格式:由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八部分组成,题目一律出自四书五经中的原文。

后四个部分每部分有两股排比对偶的文字,合起来共八股。科举时,八股文要用孔子、孟子的口气说话,四副对子平仄对仗,不能用风花雪月的典故亵渎圣人,每篇文章包括从起股到束股四个部分。

如何讲解,朱延平懂,可他词汇组织能力实在是太差。写一篇好的八股文,远比做一首诗词有难度,所以他完全熄了自己写的心思。

鲁衍孟也是没办法,他认为朱延平启蒙太迟,为了通过地方乡试,只能采取最后的办法,那就是偷盗题目,由他解题后,朱延平背诵。

既然陈如松、苏州知府这一节打通了,只要作文的水准达到一定层次,考个举人问题不大。

考过县试,那就是童生;考过府试,那就是秀才;考过院试,自然就是举人。

在中进士前,每位获得功名的士子,每年还要接受考核,连续几次不合格,就会革除功名。

“在下青城白鹤观云游道士贺清源,久慕朱将军英名,特来相投。”

阿九青衫道袍,头戴斗笠,背后交叉斜背着两口剑,双手捧着道籍递给守门的苏成。

早有准备的鲁衍孟出来,对苏成说:“这是自家兄弟,于三郎有大用。”

苏成笑笑,将检查过的道籍还给阿九,侧身展臂:“请。”

后院,朱延平握着五尺上的苗刀劈出,面前立着的竹竿被一刀正中劈开,发出刺耳的声响,裂成两半。

何冲又取了一根竹竿插。进(螃蟹威武)地上孔洞里,捡走地上的竹片。

站在后院门前,鲁衍孟扭头笑问:“资质如何?”

“力道掌控精细,可以学一学。”

听到背后谈话声,朱延平收刀柱在脚下,上下打量鲁衍孟带来的人,按鲁衍孟的说法,这人是个高手,能从衙门取来考题。

鲁衍孟只是懂剑术,不是精通剑术,追问:“能学什么?”

“学会用剑,什么兵器用不成?不过,这武技不是这么练的。”

阿九说着走向竹竿,左手扣动背后机关,一把剑弹出剑鞘,右手探出握着剑柄,顺着剑落的走势一剑斩下,半空突然转势改为横斩,这变招变的极为诡异,超出朱延平想象。

竹竿自然是断成两截,可断口平滑。

朱延平看着眼皮一跳,这人剑招变化实在是快,这一招他只能看清轨迹,让他来格挡,他没那个信心。

反手将剑插回背后,阿九对朱延平说:“将军资质不凡,这样练固然能成百人敌,却非正道。若听我言,我愿倾囊所授毕生所学。”

他的口气很大,何冲眯眼看着这个鲁衍孟带来的少年,觉得自己一拳等打翻两个。

不提这人展现出的诡异剑术,光鲁衍孟的面子在那摆着,朱延平就该看重人少年,拱拱手,笑说:“愿听道长之言。”

阿九从怀里掏出一副小册子双手递给朱延平,说:“这几日对将军多有了解,将军有神力,这使唤苗刀未免明珠暗投。图册之中几样兵器,将军选一样。”

朱延平目光在阿九少了两指的右手上停留片刻,双手接过册子看了起来,上面画了三样兵器,首先是一杆三尖两刃刀,也就是二郎神杨戬手里的兵器,能砍能刺能格挡。

第二样兵器是长锤,钝打击兵器,作用只有一个,那就破甲。任何的甲胄,在锤面前,都是摆设。

第三样兵器,在册子上标注的名称叫做长铩,造型也简单,就是将剑身与枪杆连接,并在连接处分出对称侧枝,用来格挡对方兵器,看着仿佛十字枪。

长铩是古老的兵器,战国时期就有,比矛长,多侧枝,这就是长铩。

这时候阿九又说了:“若将军随小道研习剑术,这剑与长刹道理如一,学习起来相辅相成,以将军资质,沉心研习半载,足以笑傲疆场。”

他真的很喜欢朱延平的资质,一直观察朱延平的成长,阿九很想将自己的武技传给朱延平。他们白鹤观一脉师兄弟二十余人,为了保护鲁衍孟突围,就剩了他一人,他担心哪天暴露了,这白鹤观一脉的武技就会失传。

“好,就学长铩。”

朱延平在鲁衍孟的教导下,学了几手剑术,枪术是刘文静所教的中平枪,枪剑差距只是握柄长短不同而已。他已经有了相关的底子,顺着学就好,转修其他兵器武技没意义。

阿九点点头,露出笑容说:“那将军先打造长七尺,重八十斤熟铁棍一根。这武技,有练法和杀法两种,先打熬气力,熟悉招式为主。”

这年头的八十斤,朱延平猜测能有后世四十多公斤,点头应下,安排阿九入住前院偏房。

正房里,朱延平拿着布巾擦脸,问:“先生,这位贺道长什么来头?”

鲁衍孟抠抠鼻子,弹掉,笑说:“他是道门剑手,别看他面相嫩,这是驻颜有术,估计如今也有二十四五。”

“驻颜术?”

朱延平眼睛一亮,鲁衍孟继续说:“以前他是我的护卫,如今借给你,算是客将,所以所缺的俸禄,你自己看着办。”

还以为凭空多一个帮手,朱延平对鲁衍孟抠门又了解了一层,问:“多少?”

“不多,年俸二百两。”鲁衍孟伸出两根指头说:“比陈知州的年俸还高一倍,不过他比陈知州有用。这苏州上下,你想要谁的脑袋,他都能帮你取来。”

“这二百两,真值!”

朱延平展露笑容,坐在鲁衍孟面前说:“既然有这种身手,二百两雇佣他一年,他能为我盗来多少银子?这买卖划算,先生这是送了个散财童子给我呀。”

鲁衍孟端着茶,瞥一眼思维扩散的朱延平,悠悠道:“想得美,二百两年俸只是护卫的代价。如果你要杀一人,他杀人后就会走。道门的剑手、佛门的僧兵,都不是好惹的。”

朱延平听说过少林寺有僧兵,可没听说过有道门剑手,遂询问起来。

鲁衍孟就讲了起来,先说僧兵,最近的战争记录里,在嘉靖年间少林僧兵就应征,有过与倭寇交战的记录。

少林寺的僧兵有名声,可现在佛门大佬是山西五台山,五台山的僧兵才叫威武霸气,整整三千多号僧兵。少林寺的僧兵、僧人数量,和五台山比起来也就是个人家的零头。

至于道门方面,如今儒道是合一的,在俗世就是儒家孔教人,哪年入山修学静养,那就能算个道士。所以想入道门,必须要有个好出身,一般人接触不到真正的道门人。

道门的剑手,说白了就是打手。

深山里一个道观,没有一点武力,不是被强人占了当贼窝,就是被狼虫虎豹吃的一干二净。所以,道门各支派都有子弟修习剑术,以此护身。

而有些门派在山里没有进项,总要想办法捞点钱,尤其是炼丹玩化学的门派,资金压力挺大。于是道门剑手就会外出接任务,担任高门大族的护卫,也是一番历练。

低级一点的门派要捞钱,又找不到护卫之类的差事,就会作些拿人钱财为人消灾的买卖。反正道士们有道籍在身,作了案可以自由自在浪迹天涯。

还有一些野路子出身的假道士,往往小说里某地某家闹鬼,随后有得道高人会很巧合的路过帮忙驱鬼什么的,就是这些人玩的把戏,靠这个过活度日。

这边鲁衍孟讲述着佛道两教的一些隐秘,朱延平听的入迷,天色也就这么暗了下来。

李朱氏在灶房忙碌,阿杏和春梅打着下手,互不干预,各做各的。

前院里,阿九盘坐在**诵念道经,突然听到院外有笛声奏响,猛地瞪目。

黄昏夜幕交叠,守在门口的苏成也与另外两个家丁一起关门,他看到院子里好像一个人窜上了屋顶,摇摇头只当是眼花。

人哪能有那么快的速度,还能一步登上院墙?

河边柳荫下,孔有奇姿势古怪躺在树旁,瞪着独目,面目扭曲,浑身抽搐轻颤着。

阿九抬头四处打量,过去蹲下抓住孔有奇手臂折叠推拿,骨骼咔嚓作响,听着让人牙酸。

双臂恢复后,孔有奇自己给自己将脱臼的下巴合上,吐一口气说:“被个小崽子暗算,人被秀才引到下游去了。”

“你保重。”

阿九说罢,转身沿着河道向东跑。

出了村子,在一处桑林前,阿九停步。

他面前,一名青衫青年手里握着玉笛打着旋,坐在掌灯,也就是孔有奇口中的秀才背上,秀才双臂撑着地上,弓着背充当人肉椅子。

阿九一对皱着的剑眉舒展,不确定道:“你是明秀师弟?”

“贺师兄驻颜有术,倒是好认。”

明秀起身,将玉笛随手抛给身后的掌灯秀才,双臂环抱在胸前,走向阿九,平凡无奇的面容带着一丝玩味笑意:“你们心急了,调动银两时露了马脚。二公子出八千两买他的命,所以师弟就来了。”

“你不是我对手,走吧。”

明秀摇头,伸指指着自己鼻子道:“师兄只有一人,而我还有一众师弟,所以师兄这话错了。”

阿九笑了,道:“再不走,你有一百个师弟,我先一剑斩了你。”

展臂摊开双手,明秀笑嘻嘻说:“师兄何必这般无情?师尊说大公子值十万两,八千两少了。所以,我是来报信的,赶紧逃吧,等赏银升到十万,我们才会出手。”

说罢扭头就走,走两步明秀停步,扭头说:“我会跟着师兄,当个帮手。赏银不到十万,我们还是师兄弟。”

两手空空,明秀步子轻松,边走着,将青衫外袍解下,反过来穿,成了一袭黑衫,还戴了一顶四方巾,抽出一柄折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