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司礼监内乱

张采是住在了府上,这边的事情可以押后。

然后满桂的事情,世人都说满桂是边塞投军的蒙古人,朱延平以为满桂走的是和虎大威一个路数。早年干马贼职业,然后招安了。

结果满桂见朱延平似乎不待见他,急忙表示自己的跟脚,他是宣府前卫世袭百户,祖籍山东兖州府峄县。所以满桂入伍的时候,起步就是总旗官。

他只是跟蒙古人比较谈得来,边军中蒙古兵喜欢跟着满桂打仗而已。

这是个年青的将领,今年三十一岁。

天启时期,万历年代的将领几乎一茬茬的死绝了,活下来的要么是王威、鲁钦这样混在京营序列的,要么就是杨肇基那样早年沉默的,再要么就是杜文焕、赵率教那样滑不溜秋能趋利避害的,再要么就是秦良玉那样能打的。

现在的各地重将,都是新提拔起来的,比如辽镇,满桂三十一岁,马世龙也是三十一岁;尤世威三十五岁,祖大寿三十六岁。

毛文龙算是比较大龄,这位是晋地盐商子弟,早年宅在家里混到三十多岁,走亲戚路线去了李成梁那里当亲兵,然后又过继给在辽镇做买卖的大伯,在辽镇开始发展。然后一家二百多口抵抗时都被建奴砍了,现在毛文龙五十四岁。

各地重将普遍岁数不大,新生代的新锐将领如朱延平是个特殊,没有正式进入武官序列。与朱延平齐名的杨御藩过年后才十八岁,神机营副将等同于地方总兵,现在又是三千营的提督,是京营序列的总兵,以后下放都是要挂印的。

另一个王朴十八岁,固原镇副总兵。

对于将军任用,还有刘超那样在西南一战,就从白身变成总兵的。只要上面的文官愿意担保你,武人升官绝对快,因为一茬茬的阵亡数字太大了,缺口大,供不应求。

满桂没有说辽镇的战事,他只是个带兵的,孙承宗怎么指挥他就怎么打,他和马世龙是孙承宗的嫡系。

他说的是插汉部和朵颜部的事情,插汉部是蒙古诸部名义上的汗庭所在,就在辽镇和建奴西北边上紧挨着。

朵颜部则在辽镇与宣大之间,西北边也被插汉部堵着。

满桂说了两件事情就匆匆走了,这事他给孙承宗说过,希望能给朝廷反应反应,可一直没消息。满桂不放心,担心明年决战时,这两个地方出问题。

首先是插汉部,林丹汗闹脾气,一边他赌气要和建奴死磕,可下面人与建奴眉来眼去;另一边他的人口比建奴多,兵力也多,打了几次都被兵力更少的建奴赶羊了,几百骑的建奴能赶着上万骑的插兵打,打的林丹汗没脾气。

他又舍不得朝廷给的插饷,所以闹脾气,就说要率部西迁,远离辽东这个火坑。再待下去,可能他这个蒙古大汗就到头了。

意思很简单,朝廷你多掏钱,我们还能勉为其难的为您缠着建奴……

蒙古兵腐化严重,有三个原因。第一是藏地密宗东传,蒙古人开始信佛,信佛的蒙古人放下了刀,开口闭口我佛慈悲,这还怎么打仗?这是一方面,关键是喇嘛们也是要争抢资源的,密宗大兴代表什么?代表喇嘛们控制了很多的土地,很多的牧民。

部落制和城邦制都是全民为兵的,动员能力极强。打赢了上下都有战争红利,所以都是好战的,有战争的动力。蒙古贵族对牧民的压榨太狠了,所以牧民上了战场没有拼命的觉悟,也都信佛孝敬佛爷去了。

第三个原因就是高拱和张居正干的好事情,通过马市贸易,解决了蒙古诸部最大的需求,贵族们想要的奢侈品,牧民们想要的生活器皿都有了,把没东西就骑马挎刀去抢的蒙古骑兵,变成了没东西就努力挣钱的蒙古商人……

还有一个隐晦的原因,那就是蒙古的开化,开化后的人有什么直接特征?那就是懂的思考了,思想丰富了,怕死了……

所以,蒙古人的军事素质在隆庆之后,在几种原因的综合瓦解下,彻底废了!

其次是朵颜部,与插汉部一样的问题。同时,他们这边与建奴的关系有一种天然的默契。朵颜部是靠着朵颜卫这个卫所编制为成祖效力而兴起的,建奴是靠着建州卫兴起的,建州卫可以造反搞自己的汗国,凭什么朵颜卫就不行?

论人口,建州纯正的女真才有多少?建立汗国,朵颜部这边的底气更大。

所以满桂请求朱延平转达中枢,让上面满足林丹汗,就算不能满足也不能刺激林丹汗的小心脏,免得在辽镇决战之际林丹汗跑到建奴那边。同样的道理,希望决战的时候各方军队快速赴辽,在军队数量上形成优势局面,震慑住朵颜部内那些野心勃勃的人。

在满桂向朱延平坑坑巴巴讲这些担忧的时候,朱延平亲自送出门的刘时敏去而复返,从北安门回来,将等待的府库监管太监李谦提走了。

北安门前,刘时敏一张脸凝在一起,声音发寒:“师兄,你不要命了?”

李谦身子颤着,摇头:“岁数大了,娘娘也庇护不了。小梨儿苦,我想救她。”

暗暗咬牙,刘时敏低声吼道:“小梨儿为老爷生过两位公主,吃苦只是眼前的。以后,她还是安稳的,你这又是何必?”

他们两个都是陈矩这边的,之前也是西李那边的。从根源上来讲,他们这一系也可以追述到嘉靖吕义那一头去,而老魏是野路子出身。

“你不知道,小梨儿两手皲裂,长了冻疮流着血,那些没良心的杂碎还逼着她在冰水里洗衣裳。小爷只是惩戒小梨儿,那些****的无法无天,这是要折磨死小梨儿!”

天启的妃子,任贵妃是魏忠贤塞进来的,其他的都是选秀进去的秀女。只有李成妃的来历说不清楚,因为她本来就是宫里的。

逢年过节都会给妃子们的家人给赏赐,名单里张嫣这边是最单薄的,而李成妃没有。因为她的义父李谦,与老魏当年争过宠,现在能保住命之前靠的是李成妃还有西李的颜面,之后是刘时敏。

而李谦就淡出了所有宫人的视线,仿佛死了一样在库房那里养老。老魏也就这么放过了李谦,现在他敢出来,实际上已经死了。

老魏对这个当初最大的竞争对手,可是挂念的紧。

成妃是李谦早年回乡时路上救下的流浪儿,一直在西李那里养着,西李是天启的养母,其中的关系就不需要细说了。

刘时敏心中彻底乱了,双目眯成一条线:“那你找朱延平做什么?他又能做什么?勾结军将,你想做什么!”

他怀疑,李谦不死心,用老关系弄到了朱延平的身份。

一排排的过往宫人跪伏在地,老魏骑着马晃着脑袋过来了。

李谦站的笔直,扬着下巴眦目看着魏忠贤,刘时敏带着自己的门人子弟拱手行礼,口呼厂公,挤出笑容:“厂公,今儿个怎么从北安门出来了?”

魏忠贤干干一笑,目光盯着李谦咧嘴,吐着白气:“小刘这话问的没水准,出北安门还能做什么?倒是稀奇,见到了老朋友。”

“魏!进!忠!你勾结妖妇,毒害小主,你不得好死!”

“啧啧啧……老朋友见面一起喝喝酒叙叙旧的胸怀,咱姓魏的还有。小刘你看看,这事怨不得咱家了。”

魏忠贤扬着头,握着的马鞭挥了挥,赵靖忠上前提起李谦向路边拖去,李谦挣扎着大骂:“国朝二百六十年,王振、刘瑾在前,你们得意什么!姓魏的,娘娘早晚会杀了你,灭你们这帮恶奴的族!”

刘时敏正要开口说说圆场的话,就见赵靖忠手中提着的苍缨槊刃捅进李谦的胸口,李谦跪倒在地,艰难抬头看一眼刘时敏,张张嘴,栽倒。

“厂公,李谦是西宫旧人,如此做事,老爷那里恐不好说话。”

刘时敏双目瞪圆,吐着白气,歪着脖子,一字一顿。

“啪!”

老魏突然扬起马鞭抽在赵靖忠硬朗俊秀的面容上:“小崽子有本事了,倒是替咱家做了个主……小刘,咱真没这个意思。”

“呵呵……”

刘时敏凄惨一笑,倒被自己一直保护的人给坑了。而老魏的态度……东林倒下了,他果然没用了,绕开老魏走了。

他的门人子弟相互看看,只有一人一跺脚,跟了上去,其他的纷纷跪在冰冷的青石道路上口呼:“小的们拜见祖宗。”

赵靖忠手捂着脸,指缝渗着血,双目圆睁暗暗喘着粗气,压着激亢情绪。

魏忠贤眯着眼看着赵靖忠,龇牙一笑:“你小子有眼光,下回别这么冲动,听明白了再动手,你可明白了?”

“孩儿听李谦老贼诅咒,故而出手重了些,还望义父恕罪!”

看着被拖走,准备直接丢到运输宫里生活垃圾车里的李谦尸首,老魏道:“慢着,去碧云寺说一声,将这祸害埋了,留个墓碑。好歹,也是一场朋友。”

“师叔仁义。”

李永贞颤巍巍说着,看着李谦被杀,刘时敏甩了脸色扬长而去,他的心肝儿直跳,太刺激了。要杀也要换个地方,没想到当面就杀了,突然就杀了。

魏忠贤只是笑笑,他觉得自己被李谦算计了一把,李谦自己求死,逼着刘时敏和他反目。这可是大事情,很多计划都要推倒重来。

而赵靖忠又直接杀了,实在是有些出乎预料,他还想撬开李谦的嘴。李谦去朱延平那里,这事蹊跷,十分蹊跷,比赵靖忠动手直接杀人还要蹊跷。

赵靖忠这人性子急,也是可以说的过去的,可李谦去朱延平那里能做什么?

动机可以猜到,求朱延平救成妃。

可李谦是怎么知道朱延平身份的!除了司礼监外,宫里还有谁知道?文官不是一条心,宦官也不见得全是一条心,吃里爬外的东西多了去。

“说,李贼去骁骑将军府,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魏忠贤看着刘时敏跪成一片的门人,这些没骨头的东西,留着也是没用,全是祸害。

“快说,老实说,如实说!”

赵靖忠捂着脸,督促。

一名少监磕头,道:“小的负责盯梢,也问清楚了。李贼送了银鱼一对儿,也想拜见骁骑将军。刘御笔遣小的们,走的时候将李贼提溜出来。”

“刘御笔?这口风换得快,年都没过,一眨眼口风就换了。成了,都去浣衣局历练历练,和前辈们学学经验。”

老魏说着摆手,轻踹马腹,走了。

宦官们比谁都恨背叛,他们的根基就是忠义两个字所概括的秩序链,显然,这批人不合格,要淘汰。

孝、悌、忠、信、礼、义、廉、耻,这八端每一个字,都是一种道德体系,这是做人的根本。

忠孝仁义,礼智信廉这八个字又是立世的根本,不管心里怎么想,想要让人觉得靠谱,必须给自己的形象上挂上几个字,按着这几个字的规矩来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