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米脂的婆姨

马祥麟所部五千骑昼伏夜出,抵达红山口时已经是九月初三。

这日红山口外的原野上落霜,马祥麟等人心中也蒙了一层白霜,冰凉冰凉。

镇虏军以八千之众强袭规模高达八万的河套贼,一日连破三十七座贼营,收复红山口。斩首五千四百级,俘获一万三千人。

缴获粮食两万一千余石,各类甲胄约三千套,兵器刀枪近四万杆,火铳七百余杆,佛郎机火炮一百一十七门,牛两千余头,马足有一万二千,羊七千头。

按照边军内部的价格,毕竟军功这种东西是实打实的,首级、俘虏都是要检验的。上头只看有没有这些东西,不管是谁的,所以军功可以私下交易。

河套贼的首级不值钱,如今最值钱的是建奴首级,一枚五十两白银。河套贼首级是三两,光首级就价值一万六千两,俘虏是五两银子,价值六万五千两。

粮食是河套贼一路收的保护费,其中没粮食的掏牛羊,边塞的硬通货就是能吃的,能穿的。这些粮食按照市价,也能卖个六七万两。

河套贼的铠甲武器不值钱,也能卖个将近两万两,火铳、火炮价值约在三四万两。

牛能卖一万六千两,马价值超高十万两,羊价值两万两。如果向中原、江南贩卖,价格还能提高三成到五成。如今临近冬季,正是贩卖牛羊的好时节,去江南能卖个好价钱。

粗粗一算,镇虏军得到的东西,价值最少也在三十五万两!

要怪,就该杨肇基的骄兵之计过于成功,导致河套贼面对突然的反攻,形成大面积的错愕,一处崩溃带动连锁崩溃。

这样的以弱胜强也不少见,远了有靖难之役时成国公朱能率着三十骑死士,大破南军数万,收降三千余众。

至于近了,有戚继光顶着。至于眼前,国朝之中只有秦良玉有这个底气。而在辽东,以少破多,大面积赶羊的事情,是建奴的专利。

马祥麟紧握着马鞭,独目阴森盯着传令小旗,又看看红山关口上飘扬的延绥军旗,长呼一口白气:“入关!”

米脂县,四处城门张贴告示,一名秀才朗诵着:“米脂盖虎儿,地痞无赖也。念其勇招入军中效力,阵前不思本职救护伤员,却召集亲旧私藏缴获。事泄不思悔过,反鼓动乡党意图乱军。今枭其首,以典明我镇虏军军纪。特宣告米脂父老,我部军纪严峻,非蓄意如此。另有米脂人高杰,阵前斩首四级,忠勇果敢。选入中军甲骑,安家米粮十石,赏马一匹。另有李鸿基、李成栋等七十八人克忠职守,选入我部,各付安家米粮十石。”

战事停歇,贺一龙带着侄子贺锦挑着山货来米脂出手,站在城门前听着:“我部此战以八千之众破河套三十八部八万之众,中军本部将士阵亡一百六十八人。缺额尚有九十九,米脂地贫,然尚武之风鼎盛。是故,有意投我镇虏军者,可前往县衙验身。”

十石的安家米粮,可比延绥镇的两石高了五倍。听者,俱是哗然。

“三叔,骁骑将军所向无敌,咱投军如何?”

贺一龙络腮胡子,摇头:“先等等,你二叔考中武举,这回入京考个武进士回来,以后咱贺家也是一方将门。跟着你二叔吃皇粮舒坦,还是跟着外人?”

贺锦想了想,他眼中只剩下十石米粮的安家费了,道:“先投镇虏军历练,学些东西。以后二叔当将军,咱过去也好帮衬。再说了,三叔,这位骁骑将军能征善战,连盖老虎都杀了,可见治军是严谨的,不会欺负外人。”

贺一龙没动静,贺锦继续低声说:“叔,咱投军会有二十石米粮,能娶个顶好的婆姨。你看,侄儿还能等两年。叔再等着,老了可就没姑娘跟叔过日子了。”

“成,咱去上一趟。”

板着脸想了想,贺一龙拍板,贺锦嘿嘿一笑,贺一龙没忍住也笑了起来。十石粮食,真能娶个一乡有名的女子。

按照成书已有三十年的《金瓶梅》里的物价,正值妙龄的潘金莲还不到十两银子……

从榆林城途径米脂的张献忠泛黄的胡子拉碴,肚子咕咕叫,背着行囊也走向县衙。

十七岁半的他本来做着好好的布匹小买卖,可延绥镇爆发战争,被困城中,又因为他相貌返祖发须泛黄,被衙役找个借口硬是说他是奸细,直接导致他破产。延绥的粮价太高,他扛不住准备回老家弄点钱,再去乡村里进货。

可十石粮食等于一个不错的婆姨,这个公式在他脑海打了个转转,立刻决定去当兵。拿到安家费先娶个婆姨,从军里混够时间后出来,两个人挣钱总比一个人快。

一个婆娘又吃不了多少,十石粮食换一个婆娘,经营的好五六年就能回本。运气好,三十岁前,他还可能再娶个年方二八的小妾。

这买卖不亏,身材高瘦的张献忠一步步抬步迈向县衙所在。

朱延平看着投军花名册,短短半日时间就有五百余人,没有几个他有印象的名字。他记得李自成是米脂人,是银川驿的驿卒。

一直以为李自成家在米脂,人跑到宁夏银川那边工作。没想到银川驿就在米脂,可找来找去,根本没有一个叫李自成的驿卒。倒是有好几个姓李的驿卒,一并被他找个由头拉入军营。

十石的安家费,没有人能拒绝这样丰厚的待遇。

其实,李自成改名就是和他舅舅高迎祥赌气,只在朋友圈子里传开了。花名册上,还是李鸿基三个字。这年头想要改名字,也是要去衙门改户籍才成。要改,还只能去籍贯所在地去改,谁知道你有没有案底?

改名字这么麻烦的事,虽然李鸿基也在衙门系统工作,人在本地又无案底,可去衙门要花钱的,所以至今,他官方名字依旧是李鸿基。

若无意外,全米脂的人都称呼他为李自成,可他户籍上的名字,还是李鸿基。李自成这个名字,流传的并不广,也仅限与李自成的小伙伴,还有他舅舅高迎祥背后那层关系。

这年头出来做事情,都要起个像样的名字,顶着个张三李四的名字,也会被人看不起。

看完花名册,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人物,朱延平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李自成这个人他还算熟悉,严格意义上来说是汉化党项人,是西夏王族李氏的后人。和古今大多数公务员一样袭父职,难道现在李家老头子还活的好好的,李自成还顶着李大、李二之类的名字混日子?

想了又想,朱延平放下这件事情。李自成而已,起码是个熟悉的。以后这家伙真反了,当上闯王,砍了就是。换个不熟悉的人来当闯王,那才是麻烦事。

他的事情太多了,比如延安府知府邹人昌马上就要来这里劳军,这位是万历三十八年进士,与徐日久同科。很巧的是,徐日久当过上海知县,随后是邹人昌接任。后来徐日久去了边塞搞军事至今,邹人昌还在太仓州干过通判,勉强与朱延平有一番渊源。

朱延平怎么可能记起八年前的父母官,可人家邹人昌记得,派师爷先来通报,还故意讲了邹人昌的屡历,将亲近的意思表达的很清楚。

这是一个,此外绥德州知州,万历四十七年三甲进士李尊应士绅乡人所请,重修扶苏、蒙恬庙,估计是为了纪念他们死在这里;并新建一座更壮观的韩世忠庙,算是纪念本土英烈。按照朱延平的看法,就是这边要剪彩,因为战事而拖延,现在战事平靖,要重新剪彩,请他去转转。

这一仗他打的实在是太出乎意料,所有人都认为镇虏军在等祖大乐、周世锡这两部三营万余精锐。结果一日内,堵住榆林城的三十八部河套贼,足足八万之众让朱延平给扫了。

可以预料,朱延平的前途是何等光彩瞩目,本人又有大背景,现在近水楼台,还不表示表示,那才是最大的损失。

这些只是他知道的事情,米脂的士绅也没闲着。

举人艾诏与老仆驾着牛车,出城向西行走在颠簸、险峻的山路上,去崇山峻岭深处,距离米脂县城西八十里处的韩家庄,这个庄上听说有个女子,年方十四,美艳名声已传到县城。隔着重重大山,又是封闭不畅的环境下,能出这样的妙人,实在是上苍赐下的一番机缘。

看着镇虏军缴获的战利品,艾诏已经熄了拿礼物交结朱延平的心思。他没去京师等待会试,不是他没钱去。而是他已经去了三次,十年时间去了三趟,他这个绥德州有才名的青年俊彦考成了中年人,他已熄了这个心思。

门路,这是他最缺的东西。恰好,在朱延平身上他看到了通天捷径。哪怕朱延平打个招呼给吏部,他去吏部参加会选,也能一步到位直接当个百里侯,当个一县之尊。

“老爷,那是监生城西赵广恩的牛车!”

老仆,也是艾诏自幼陪伴到现在的书童指着曲折山路另一头说着,艾诏一看:“打的好主意,快快追上去!”

山路里,牛比马好,一是牛比马有耐力,第二是平缓方便驾驭,不容易翻车掉进山涧里。马失蹄带着车朝坡下跑,会不顾一切跑,常常会想着挣脱;而牛据说不会跑,而是减速,甚至会跪下来拖住滑落的车身。

反正,走山路多是牛车。

前面的牛车里,两名花钱买了国子监监生身份的青年裹着锦衣棉袄,吃着麻子,商讨着如何讨好朱延平这位挂着国子监监生头衔的同窗。

毫无疑问,朱延平那头不缺钱。

而米脂的婆姨,又是远近八方,历史留名的美。岂不闻,貂蝉也是咱米脂出去的?

赵广恩摇头晃脑:“那位大战之后气血沸腾,正缺温柔乡消磨消磨火气。这回,攀上这么个过江龙,以后咱哥俩儿到了京师,脸上也有光彩不是?”

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意思就是米脂的女人最美,绥德的汉子最为俊朗。

这也是有历史地理因素的,米脂这地方的姑娘自然如西北女子一样,身段窈窕矫健,十足的背影杀手。可西北地处高原,脸蛋一般会有血丝,被称作高原红,不是很好看。

而米脂的水种出来的小米,也就是粟,据说煮的米汤能熬出油来,这也是米脂地名的来源。这种水质,米最是养人,弥补了西北女子最大的短板。

至于汉子俊朗,原因就是这地方自古汉胡杂居,一代代混血下来,又有最养人的水,还有恶劣的环境,出来的汉子面目俊朗性情不失刚毅,身体也锻炼的棒棒,自然是深闺怨妇最喜爱的对象。

十七岁半的李自成,也就是李鸿基也托媒人去韩家庄,他也听说过那个少女。以前没袭职的时候,帮艾诏家里放牛的时候,还偷偷摸摸去韩家庄溜达了一圈。

十石米粮做底气,应该能将那个姑娘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