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血腥山峡

“王朴将军,范先生身份尊贵,年岁又大,不如免了徒步,坐个牛车也好。”

六百多辆牛车驶出土路,向东南方向的山峡赶去。除了少数走商老年人驾车,其余的一千六百多人徒步行走,都已经缴械。

他们根本不怕这位王朴将军对他们动手,抢东西和杀人有本质区别,他们也不认为边军敢杀晋商的人,况且他们足足一千七百多人,人多势众不怕边军。只要走脱一两人,王家父子就完了。

他们认为王朴没有杀他们的理由和必要,朱延平也没有,可形势需要他杀,而且历史的屈辱也在催促着他清理这些吃里爬外、助纣为虐的家贼。

陈雄徒步走在人堆里,与韩琦搀扶着范永麟,对朱延平求情。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容易俘虏整支商队。没办法,这伙商人有信心,都准备归塞后发动家族关系搞死王威、王朴父子。

这事在朱延平看来,符合历史书上的形容,那就是资产阶级有本质上的怯懦和妥协性。说白了,这些人怕破罐子破摔,舍不得拼命,怕死。

确定朱延平这伙人是官军后,那就不会拼命,他们有更多更好的手段报复,只是要等到他们归塞之后。

朱延平勒马,打量着这三人,道:“成,别给老子生是非。”

范永麟黑着脸不说话,韩琦问:“王将军,这是要去哪里?”

“绕路归塞,从张家口入塞虽近,可到了张家口,本将军和弟兄们不就白辛苦一趟?”

范永麟听着皱眉,这么说要绕一大圈子,他还想着到张家口,直接捏死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崽子。问:“王将军,你应该知道晋商的底细,犯得着这么得罪?”

朱延平挑眉,笑道:“本将军又不蠢,抢你们的给厂公孝敬六七成,再绑了你们要些赎金,不谅解这事就不放你们回去。我想,有厂公说项,这事应该能糊弄过去。反正当兵没意思,捞点钱去江南当地主,日子多滋润?”

范永麟一愣,怔怔看着朱延平,露出笑容道:“都说王朴是草包,我看是大智若愚。这回老朽认栽,下回莫再此般恣意。”

朱延平露出笑容,没有答话,侧头给牵马的何冲打了个手势,何冲领着这三人登上马车。

跟在队伍后面,朱延平与袁枢并马齐驱,看着前方密集摇晃的人头,其中多是穷苦人。心生不忍,轻轻一叹。

袁枢面色凝重,问:“将军还没想好?”

“想好了,已派快马通知张将军做好准备。可事到临头,实在是于心不忍。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是为了讨生活。和当兵的一样,都是苦难人。”

朱延平说着,紧握着缰绳。

这回他赚大了,不说其他小商队的林散物资,光范家的两千套军械,价值就不下五万两。这是塞内的价钱,塞外还能卖的更高。

袁枢手里握着马鞭,马鞭在掌心打旋:“前年山东平叛时,官军分不清谁是闻香叛军,谁是良民。无辜死去的百姓,不知多少,有死于的官军的,也有死于闻香叛军的。战后统计人口,前后少了足足八十万。”

“万历四十二年,山东大旱饿殍遍野,逃难百姓死亡不下百万。西南战场,据说已有土汉三百多万丧生于刀兵战火,东北这几年下来,死了不下五百万。”

袁枢望着随车队徒步的伙计、护卫,紧绷的面皮肌肉抽搐:“他们或许有无辜的,可因为他们为了自己活命,害死的辽地百姓难以尽数。又因辽饷加派害的各省百姓卖儿卖女,所以啊,有些人不得不死,你与我不得不杀。”

朱延平缓缓点头,寒着脸道:“什么时候总是少不了刽子手,袁兄今日权当观戏。”

摇头,袁枢道:“我如何能硬下心肠?又如何能有心思看戏?这是大是大非的问题,关系国本。若仁慈,给他们一个痛快。”

傍晚,山坡营垒处,看着那边的牛车围起来的营垒,这伙商队里的一些人幸灾乐祸,觉得自己不是唯一的受害者,没想到这位王朴将军如此的胆大。

各个商队的掌柜都被挑选出来,送入山坡上的营垒进行安置,其他人向山峡驱赶。

“今夜先委屈诸位,伙食半数发放,营帐稍后分发,山峡里头也有一伙人与你们做伴,别生出什么不好的心思。”

嗓门最大的牛奋威呼喊着:“还是我家将军那句话,跑一个杀三个!等到了塞内,你们都是跑腿的苦命人,会直接放行。你们的掌柜,我们将爷会扣留,拿了钱就放。”

李遂举着火把过来,吼道:“都他娘快些,大爷们还等着吃饭呢!”

一千六百多人只有百余人分配到火把,拥挤着在山峡里前进,山峡两侧的坡越来越陡峭,山峡也越来越狭窄。

夜里大漠吹来的寒风掠过山峡呼呼作响,也格外的冷,走了一天的晋商伙计、护卫们格外的疲倦、饥饿。

他们抬头左右打量着四周黑漆漆的山梁,从众向前挪移着,终于,走在前面的看到了火光,以及大量的枯枝、草垛……

“铛铛裆……”

整个山峡突然明亮起来,两侧的山峡上站满了持着火把的军士,一名蓟军小校敲打铜盘,吸引着所有焦虑不安的人视线,他们望着铜锣响声,朱延平一袭金甲站在那里。

“这里是死路,想活命的就闭嘴!”

山峡出口,一堆堆的枯枝草料堆积,一袋袋的助燃硫磺粉撒上去,甲士持盾握刀,辽兵端着火铳,他们身后还有一排百虎齐奔。

“我也知你们走私军械给建奴,求的只是温饱。你们谁又知,建奴拿着这些军械会杀我大明多少子民!建奴就是咬人的疯狗,而你们的主子晋商,是养狗的混账,而你们,就是负责喂狗的帮凶!”

朱延平挥舞着手臂,怒血沸腾咆哮着:“别和我求饶,如果没有必要我也不想杀人。另外,我叫朱延平,不是王朴!阎王问起,别报错了姓名。你们总共有一千六百人,我只给二百口刀,拿着刀提着一颗头颅爬到我这里,我饶恕你们的罪过,给你们享之不尽的财富!而你们,要做的就是顺着我长枪所指,给我卖命!”

二百口刀被山梁上的军士甩下去,在夜空中翻腾闪着白光落在山峡两端,两边的柴堆落下几杆火把,硫磺粉助燃,瞬间燃起冲天大火,火魔在山峡中摇曳着,跳着舞与山风一起呼呼作响。

有的人跑去拿刀,更多的人无动于中,有一个跪伏在地哭求,更多的人跪地,哭声压过了火魔的呼啸声。

朱延平的吼声更大:“哭什么!你们犯得是叛国重罪!与谋逆造反同罪!今夜我朱延平只要二百好汉,余下的安心去吧,不会株连你们的亲族家眷!”

“弟兄们,冲上去!”

一人握刀怒吼,刀指朱延平,朱延平那里最好攀登,也只有朱延平与几名军士,防守能力最弱。

山峡另一侧张榜脚踩一颗岩石张弓,箭头缠着油布燃烧着,一箭射出划出一道火红轨迹,山峡两侧弓手箭雨追着射过去,一帮人乱箭穿身,烟火气息中弥漫着血腥。

袁枢双手负在背后,俯首观察着下方惨烈,扭头看一眼五花大绑的范永麟,范永麟不复之前的神气,面容如枯木,惨白透着灰色。

“再重申一遍,拿着头颅才能安然攀登。到了我这里,愿意为我效力有酒有肉有银子,不愿意的可以来杀我!也可以劫持我朱延平,将你们的弟兄救出去!”

还有人不信邪,嘴里咬着刀向着朱延平所在的山梁奔跑,攀爬,整个人被一阵箭雨钉死在山梁半途上,火光照耀下,血液格外的红缓缓淌下,流了很长很长。

一伙人捡起染血的刀,相互看一眼犹犹豫豫,没人敢说话,只是目光犹豫、挣扎。

烈焰照耀下,朱延平一身金甲更显光芒,握着长铩高举:“我耐心有限,再不动手,一个都别想活!”

“噌!”

一名矮壮汉子手中腰刀剁下一名刚刚死于乱箭的护卫首级,抬头昂声怒吼:“说话算话,爷爷祁县乔五,这就来杀你!”

一手提着首级,一手握着刀,乔五攀登山梁,朱延平向后退了两步,给乔五留了个站立的位置,道:“想清楚。”

“下面有我乔家十七人,乱战之后能存几人?朱延平,你好狠,好歹毒的心思!”

“是你们不择手段,罔顾苍生生计,自私自利!我杀你们,是为大明万民而杀,我杀的问心无愧!”

乔五双手握刀,怒容大吼:“山西贫瘠,不跑商老少爷们要饿死不成!老子家里老老少少饿肚子,怎么不见天下万民接济一口饭吃?老子寒冬里冻的生疮,怎不见朝廷给一件旧衣?”

“为了你的家,你没错,可我为的是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什么事,都有个底线。废话少说,动手吧!”

“去死!”

乔五踏前挥刀,被朱延平一铩击穿胸膛,右臂握着长铩,将乔五挑起,渐渐举高,滚烫的血液顺着纯钢槊杆流淌下来,朱延平环视下方众人,右臂一抖增加伤口,更大的一股血喷溅下来,乔五吱吱唔唔,口吐血液瞪目,没多久不动弹了。

长铩一抖将尸体摔下去,嘭的一声落地,朱延平喝问:“还有谁!”

袁枢望着朱延平,瞪大了眼眸,张榜呵呵冷笑,张弓搭上火箭,朝着人堆一箭射下,惊得下方人群急忙躲避,还有有几十人在密集的山峡里中箭惨叫、呼救。

“为五哥报仇!”

乔氏子弟七八人斩下死者首级向上攀登,朱延平后退三步,等人到齐了长铩一抖一记迅猛横扫,八人被齐齐扫落,跌下山梁滚了滚,有的没动静了,有的在抽搐。

“还有谁!”

张榜又是一箭射下,三四十人死伤于乱箭。

袁枢紧紧握着拳头,低声自问:“这还是人吗?一头虎,都不够杀呀!”

两侧山梁,持火把的,张弓的,望着神勇的朱延平,一个个目光充斥着崇拜光彩,这才是勇士,真正的勇士。

山峡中不知道谁先动手一声惨呼后,所有人开始争抢战刀,一伙伙相熟的人组团抢刀,或者开始争抢中内讧,混战一片,惨叫连连。

一人率先抵达朱延平脚下,回头一刀劈开一个拉他裤腿的伙计手掌,在惨叫中头也不回,向上攀登。

喘着大气,看着朱延平,握了握刀,最后将首级往一旁丢弃,拄着刀单膝跪地:“愿为将军效力。”

“下去洗漱更衣吃饭,今后你就是我的兄弟!”

“遵命!”

不断有人爬上来,伤残的一律被朱延平一铩刺死,甩了下去。

也有几人跪拜之际向他发难,毫无疑问都被他杀死,丢了下去。

随着上来的人越多,下面对刀的争抢更为激烈,持刀的在混战中达成默契,砍杀一切没刀的。夺了刀的,一瞬间就会反戈,斩杀那些没刀的。

有刀的,想要活命最困难的不是斩首级,而是如何脱身。不仅没刀的阻拦他们,有刀的也有意识不准其他人后退。

混乱中兄弟相残,朋友互杀的事情太多了,握刀的人挥刀乱砍,瞬息间根本不知道砍了谁,就是如此的残酷无情。

朱延平俯视观望,面目无情,没有这些人的助纣为虐,怎会有后来一系列的屠杀?

范永麟大骂着,被袁刚一掌拍晕拖走。其他观望的各商会头目多有昏厥,朱延平显然是以朝廷的身份来杀人,他们现在活命,不代表以后能活命。他们知道很多事情,注定了他们会落入厂卫诏狱的宿命。

朱延平脚下的山梁处,伏尸层层,刀剩的越少,争夺的也就更激烈。

最后一个人,浑身是血爬上来,咬牙提气忍着伤痛迈步离开,他必须表现出自己的行动力,否则会被朱延平一铩打下去,打到地狱里。

下方一片哀嚎,朱延平面容一如既往的平静:“传令全军,一枚首级赏银三两,无首级者赏银二两。”

“朱将军有令,一枚首级赏银三两,无首级者赏银二两!”

此时山峡两侧的火焰熄灭,为了银子两头的军士踩着火星争先恐后,两侧山崖上不断有蓟军向下滑落,加入最后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