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出塞设计

五月二十四,山东班军入驻密云,袁枢部就绪。

当夜,朱延平擦拭自己的鎏金山文对襟甲,下面弟兄反对他穿这件甲出塞,这套甲规格实在是太高,极有可能被塞外人当成大人物对待。

尤其是战场上,没人会穿太过骚包的战甲,除了薛仁贵这种本事过硬的,能一骑当千的人物,其他人穿的华丽一点,就是找死。

将两套层层丝绸缝制的里衣折叠装进包裹,检查一番兵器后,朱延平摸着右手指上的铁环,缓缓入睡。

半夜,值守的赵骁骑轻轻敲门,朱延平拉开门闩,冷水洗了脸,在赵骁骑和张文强的帮助下,将盔甲、刀剑、药品、衣物装入大箱里,出门。

夜空月半牙,明亮亮如阿杏眯着的眼,朱延平看了看北院,提着纯钢锻打的阔刃长铩迈步,出了南院。

南院,陈子龙站在门前拱手,朱延平点点头,没说什么带着家丁前往双鹤书院旁的潞河西营。

营垒中,铠甲、抬枪、火箭、等等军械都已封装在大箱里,绑在牛车上,五十辆牛车缓缓出营,朱延平头戴毡笠,挂着粗布披风,看着一排排弟兄口里含着枣默然出营,一个不少后,对换防的千总谢忠明拱手。

谢忠明领着一伙南京大营老人抱拳,低声道:“祝将军凯旋归来。”

轻踹马腹,朱延平一拉马缰调头,在夜色中押后,看着队伍前进。

他的寝室里,阿杏趴在寇青桐的肩上抽噎着,泪水染湿寇青桐的新衣。

阿九站在门前倚靠着门柱,怀里抱着一口剑望着夜空月牙,神情抑郁。按计划他可以出塞,可刘高旭执行任务的时候杀了明秀的师弟杨振坤,惹了马蜂窝。

锦衣卫的清洗活动失败了,大明朝的厂卫再霸道,也要讲证据。实际上是汪文言的朋友实在是太多了,士绅中,勋戚中都有人为他求情讲理,所以他出狱了,青阳子早早带着一帮徒弟不知道藏到什么地方去了,这就是天大的隐患。

说实在的,阿九不想和青阳子这伙人过招。他已经打定主意,一年之期过后,他就回四川,回白鹤观当他的道士,将白鹤观一系的剑技传下去。

天亮时分,阎应元提着一口剑跑到朱延平这里,要偷偷跟着出塞,他落空了。随后李秀策也带着一口剑来了,都来迟了。

离开张家湾,登上等待已久的运船,朝晨时朱延平等人经过密云县,抵达长城脚下的密云后卫城。

杨衰就在这里等着,他脸色严肃,指着将近二百辆装着食盐的牛车,每辆牛车装四引盐,一引盐重两石约四百斤。

“这批盐事关重大,本官可以代表厂公明明白白告诉你,若丢在塞外,你也就没必要回来了。”

这批盐是崔呈秀在天津镇渤海湾晾晒的,这地方环境不如山东好,这盐也不好晒,成本不小。不过和利润比起来,这点成本不算什么。

厂卫不愿意侵占盐商的销售渠道进而打草惊蛇,原本只愿意给朱延平两千石,朱延平是通过鲁衍孟的担保弄了八千石的份额。

朱延平只知道一千石盐二十万斤在塞外能卖近三万多两白银,他能分润七八千。八千石盐,他就能赚六七万,他很缺钱,必须赌一把。

而且是第一次跑走私商路,垄断塞外商业的晋商集团不容易察觉。固然风险大,可收益更大。八千石盐卖出去,足够一个大部落两三年所需。

“杨千户安心,拿不回银子,我知道下场是什么。”

看着朱延平,杨衰叹一口气道:“本官就想不明白,你为何要冒这么大风险。这批盐由张榜将军押送,遇事与张将军多商议。”

他看来朱延平的前途十分之好,两条船踩的稳稳当当,戴着孟学嫡流的帽子,将来的前途一片光明,现在为了银子冒险,实在是目光短浅。

这回出塞的队伍足有将近五百辆牛车,这已经是厂卫竭尽所能压制消息弄出来的阵仗,骑卒只有朱延平、袁枢五百骑,另有张榜的一千二百蓟军押运牛车,其中也有二百骑,另有备用牛五十头,马二百匹。

二百辆车装着食盐,二百辆车装着军械补给,另有一百辆牛车装着百虎齐奔,用来增强瞬间打击火力。

到了密云后卫城,李遂才想明白,原来喜峰口出塞是假,真正的出口是在密云后卫。从更东边的喜峰口出塞向西,会途径朵颜部。八千石食盐足以让朵颜部动心,途径朵颜部与羊入虎口没区别。

狭窄的关口,牛车一辆接着一辆。

关口旁的驿馆里,张榜铺开新画的地图道:“这两月来,我来回走了三趟,勘探出一条合适路线。沿途险要处也设置了烽火台,在到兴和乡的路上,万无一失。到了兴和乡,算路程正好与晋商第二批出塞商队相逢,到时如何抉择就看朱将军的意思。”

袁枢这回出塞,除了带来二百悍匪外,也有十车福建收购的茶叶,这是袁可立和沈有容老将军的投资,沈老将军投军水师四十几年,这份资历无人能比。仗着在福建服役二十多年的老脸,和海商借贷了这十车茶叶。

看着地图,朱延平问:“到兴和,大约需要几日时间?”

张榜摸着下巴,道:“山路崎岖难行,又是曲折路线,长城以北少水源,所以从密云后卫到兴和大约有九百里山路。走的快,没有天灾,十二日可至兴和。”

想了想,张榜补充道:“从兴和到单于城,大约是六百里路程。这条路多是丘陵,各路豪杰汇聚,什么人都有,需格外谨慎。”

朱延平手抚着地图上勾画的路线,问:“山路中,能否日夜兼程?”

张榜笑了:“只要不下雨,夜里挑灯也能行进。只是需要步军开路清理路中坚石。否则伤了牛蹄或折断轱辘,整个队伍就得停下。”

这回出塞,朱延平和袁枢的队伍是要什么有什么在密云后卫还补充了一些军中标配的物资。张榜这部的物资也是补充的格外充分,夜行只是多费火把而已。

这次行动最重要的还是要看天气,不下雨就好,下了雨一旦食盐受潮,就会影响价格。也会阻断行军,拖延日期。

就怕拖延,所以按照计划足足提前了四天。

从密云到兴和,走塞内的官道,最多三天,走山路,则要四倍路程,这就是道路的重要性。可长城沿线,处处都是晋商耳目,这么大的一批物资想要出塞,不是简单事情。

所以,只能绕圈子。

此时的魏忠贤,不怕东林,就怕得罪晋商。明明知道这些商人集团在做什么事情,就是没办法处置。

所以这次行动,尽可能保密,连替死鬼都找好了。

此外张榜的二百骑卒,已经打散作为哨骑,在前探路。

山路难走,中午出塞,傍晚时分来到一处险峻的山峡,朱延平抬头左右张望,抽出望远镜观察,两边是陡峭笔直的山壁,中间只有两丈宽,河水浅浅,牛车在鹅卵石上行进,清澈的河水变的浑浊。

袁枢放下单筒望远镜合起来,叹道:“当真险峻。”

张榜笑道:“前方折拐三次后,有一处山口,仅能容单车,那才叫险。长城边下多有村落,否则这路真的不好找。”

收好望远镜,朱延平道:“张将军,还有多久能到地方?”

“河水尽头,有一处缓坡适合扎营。路程,也就三十多里。”

六月初四,每个人包括牛马都瘦了一圈,提前三天抵达张家口。不知道是天公作美还是不作美,没下一场雨。

路上最难走的一段路,一辆辆牛车基本上都是推搡着,更让人难受的是蛇虫滋扰,而山路时阴时阳,山风阴冷,不少军士生病,备用的五十头牛替换了三是多头病牛,这些病牛炖成了汤。

兴和东八十里的山谷里,病弱军士驱赶着牛马吃草,其他人手开始扎营,全军会在这里休整两日补充体能。

兴和周围,注定爆发一场大战。

陈雄带了十来人做商贩打扮,去兴和调查摸底。连兴和的厂卫暗桩也不理,出塞后只能相信自己,不能相信其他人。兴和的厂卫暗桩,更不值得信任。

朱延平则一副宣府边军打扮,穿着破烂陈旧的战袍号衣,满脸尘垢风沙,头顶上红缨毡笠破了一角,骑在一匹瘦马上与差不多打扮的李遂检查兴和以北的道路、地势。

两人身上的军籍堪合、腰牌都是彻头彻尾的真家伙,身上还带了宣府镇的公文,执行的夜不收军务。

兴和东北百里处有一座小湖,这里是通往插汉部的一个必经补给点,从兴和出发到这里,也就一天的路程。塞外,没几个人赶在这样的传统商路上走夜路。

这处小湖边,朱延平泡着脚计算着,对李遂说:“商队入夜会在这里休整,这里人口看院落应该有五百余户,四周哨塔、栅栏围绕,说不准还有其他的陷阱。若是夜袭恐怕难以奏效,会多不少不该有的折损。”

这里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幸福聚落,除了中土风格院落外,栅栏里边缘区域还有帐篷,还有一连串的牛车。

这里距离兴和大约是一百里出头,距离自己的营垒是六十里左右。

李遂蹲在旁边拿着刀在湿泥上勾划方位,说:“老爷,咱也觉得夜袭不妥。这种地方若无必要,少招惹为妙。老爷以后想要走塞外商路,这样的聚集地若是得罪了,将会失去中途补给的机会。而且这里的人,是民也是匪,若不能斩尽杀绝,得罪了只有坏处。”

低头看着李遂勾画的简略地图,朱延平道:“不知道商队是否会在路上休整造饭,若抓住他们吃饭的时机进行突击,击溃对方武装后,就好办了。”

摇头,李遂道:“塞外行走,在扎营前不会停下来。就和咱一样,中午可以休整,却不会取锅,吃喝都是干粮。”

朱延平眉头紧蹙着:“可这兴和到这里的路上,尽是坦途又无灌木掩藏踪迹,这想要突击,不好弄。硬拼的话,会折损不少弟兄。”

李遂沉默,良久道:“老爷,弟兄们不怕死,晋商子弟虽然习武,却不通军阵。休整两日后,堂堂正正击溃晋商,才能磨练出一支强军。奇兵诡计战法,虽有一时之利,终归不是正途。老爷有大志向,这首战要正战,根基要立稳。”

“弟兄们都是活生生的人,跟着我朱延平出生入死求的是富贵,不是出塞来送死的,能不死就不死。不过你说的有理,正战必须要打,但也需计谋辅佐。我准备让陈雄混入商队,里应外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