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老魏的手段

成基命根本管不住国子监监生的疯狂,他之前就在国子监任职,索性也不去管了。反正这些学子都不心疼自己的功名前途,他还操心什么?

这帮愣头青还没清醒过来,真以为魏忠贤是吃素的?

他很清楚,官员们不愿意打压士子们的胆气,士子们闹的越欢,文官们约有本钱和天子对抗。可文官们也有底线,尽管是阮大铖先触犯了道德底线,可学子们围攻阮大铖这样的朝廷核心重臣,逼着阮大铖辞职是会犯众怒的。

既然可以这样搞阮大铖,下回是不是就可以搞别人?一旦学子失控,这伙人看谁不满意就搞谁,那还当哪门子官?

当所谓的士林的怒气超过了朝廷的权威,那还要朝廷做什么?

所以他干脆不管了,与兵部职方司主事鹿继善来首善书院,鹿继善挂着兵部职方司的职衔,实际上就是一个虚职,就像孙承宗的兵部尚书衔一样不需要坐堂办公。

他在辽镇孙承宗帐下担任幕僚,与袁崇焕、杨涟等人交好,这次回京带来了孙承宗的又一封辞职报告,天启没有批准。

三年下来,往辽镇砸的钱粮足有两千万两,现在孙承宗要辞职不干,世上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情?

不过孙承宗的辞职报告在老魏看来,就是一种另类的警告,让他小心点,别太过分。

成基命对自己新收的学生朱延平一顿好夸,朱延平的屡历确实光彩,光彩到了鹿继善一听,有种这是造假的感觉。

鹿继善不仅人脉丰富,还是陆王学说大成者,只是岁数大了,比同阶段的方从哲、刘宗周差了一截,现在的威望和中生代的钱谦益、杨涟持平,考虑到他的年龄,所以影响力更是差了一截。

鹿家是归化蒙古,如今相貌、谈吐、处事风格已经全面汉化,是阳明心学在北方的扩散中心,只是和东林搅到了一块去了。

大器晚成不如少年扬名,这就是士林,一步领先处处领先。

所以此时的张溥,因为他的年青,已经奠定了未来士林领袖的身份。可惜,本该战死的孟府长子孟弘略,也就是鲁衍孟重新现身,张溥在士林底层的威望不减,只是高层更看好鲁衍孟。

首善书院厢房里,成基命介绍彼此,给朱延平扩充人脉,士林中的师门,除了在官场上有依靠外,最大的好处就是人脉的传承。

人脉的重要性不必再说,能父子相传,也能师徒相传,所以师徒关系的紧密性,不逊色于父子。所以挑选徒弟和拜师傅,都是需要慎重再慎重的。

再所以,阮大铖背叛高攀龙,与儿子忤逆父亲没区别。

这场会谈并没有持续多久,鹿继善就走了,成基命的脸有些难看,关上门问:“延平,鹿先生是心学大成者,你何不珍惜?”

鹿继善看在成基命的面子上给朱延平讲述他的学说精华,而朱延平提问问的却是辽镇军事,这在鹿继善看来是贪小失大。朱延平再三询问,在鹿继善看来就是不堪教化。

搞学说的地位高于当官的,文官又比搞军事的强,这就是老一辈士林中人的观念。朱延平热衷军事,鹿继善看来这就是叶向高这一门师门不幸,收了这么个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蠢货。

鲁衍孟的事情鹿继善也知道,可他不喜欢鲁衍孟出现,鹿家在保定家乡收徒宣扬阳明心学,就是想当北方的阳明心学掌舵人。

可鲁衍孟这个最正统的孟学子弟在京师扎根,他鹿家的一切努力不就打水漂了?文官因为流动性没有地盘这类说法,可学说扎根于士林,是需要土壤的。青年俊彦投了鲁衍孟,他鹿家能得到什么?

他结交东林,不就是为了扩大自己影响力,收更多有潜力的门人?

而且朱延平也看出来了,鹿继善在辽东混,给孙承宗当幕僚,根本没多少军事素养。见成基命神色不快,朱延平赔笑:“师尊,学说是育才的,学生自认已经定型,是个打仗的,听了也学不进去,还不如问问辽镇军事。鹿先生似乎不通军事,问也白问。”

成基命入座,饮茶道:“糊涂呀你,为师自然知道鹿继善无军事才华,可你也不用咄咄逼人。你有心于辽镇做一番事业,且不说孙督师,这鹿继善是孙督师幕府首席幕僚,专管文书十分受孙督师看重。你若得此人青睐,到了辽镇,也好立足不是?”

这就是师徒关系的体现,成基命与朱延平只是匆匆订下师徒名分,第二次见面,他就会帮朱延平这个学生铺路。那边钱谦益也是如此,跑路前也不忘把顾炎武拎走。

朱延平坐在下首,坐的端正:“师尊,这位鹿先生不通军事却能成为幕府首席,学生怀疑辽镇虚实。恐怕,辽镇是外强中干。”

鹿继善是辽镇指挥核心的重要人物,这种人物应该懂军事才对。朱延平问了几个问题,这家伙甩袖而去,估计是回答不出来才是主要原因。

成基命眉头一皱,胡子抖着目光炯炯:“此事你心里有底就好,别透露出去。辽镇那边,形势确实不容乐观。”

他现在也不生气了,他也不清楚自己这个新徒弟的底细,没想到观察力倒是敏锐。

朱延平俯首道:“师尊安心,学生知道轻重。只是,辜负了师尊一番心意。”

辽镇是东林此时握着的铁拳,是维持平衡的保障,泄露出去朱延平又得不到好处,何苦去做恶人?

摇头,成基命抚须道:“鹿继善心思不小,多方图谋于国却是无用。既然你心有所属,为师给你找个精通谋略的大才。如今朝中动荡,也只有真英雄才敢逆流而上。”

朱延平眼神一亮,露出笑容:“师尊,何人?”

“前御史徐卿伯,此人过于桀骜,性情刚毅不知变通。原本朝廷让徐卿伯为四川布政使司参政,已是超擢,想要此人回四川监督四川巡抚朱燮元,催促川军入贵州参战。不想此人心气高傲,还未出京就辞了官职。”

朱燮元的朱与朱延平的朱不是一个朱,是‘硃’,简化字后就是一个字。这人坐拥近二十万川军不动如山,坐看贵州巡抚王三善战死,并且私自授土编练只听他个人命令的永宁屯军,朝廷已经怀疑朱燮元用心。

成基命给朱延平讲解了一番西南形势,给四川巡抚朱燮元扣上了‘刘焉’这样的帽子,东汉平定黄巾贼后,宗室刘焉就活动一番先让州牧代替州刺史,刺史只有监察权,而州牧军政一手抓,然后刘焉又去四川当益州牧,派张鲁封锁汉中断绝与洛阳中枢的联系,用心叵测。

朱燮元是文官中的枭雄人物,朱延平这样评价。

随后成基命安排好朱延平住宿,去准备一番,他手里也有几个人,他准备把赋闲在南京的徐卿伯启用,弄到京师来给朱延平讲解韬略,最好挂在詹事府当个清贵闲散官。

另一头刘廷元给老魏亲自报告,隔着纱帐,里头魏忠贤正在给奉圣夫人客氏揉脚,道:“听说河套贼不稳,赵家在延安肤施,两边靠的挺近,你去准备准备,就说赵家走私军械于河套贼,并代河套贼销赃。赵彦那里老了不成事,得罪了什么人他比你我清楚。”

“给赵彦传一句话,就说咱保他赵氏血脉,否则孟府报复起来,肤施赵家必然灭门。让他把这个罪认了,咱保证他两个孙儿的性命富足。”

刘廷元垂着头,不敢抬头拱手:“厂公,若赵彦不愿认罪,该如何处置?”

“他那个宝贝儿子不成器,死活不要紧,他会认罪的。入夜了你再去赵彦那里,别给他通风报信的机会。只要他认罪,明日定罪后,咱弄一份斩立决诏书,让李家那小崽子执行,就在首善书院前,斩了他儿子。”

“厂公算无遗漏,卑职佩服。”

刘廷元是真心佩服,朱延平要执行鲁衍孟那个匪夷所思的要求,他想破了头都不知道怎么能安排好,老魏这里三下五除二,却是从赵彦身上解决,让赵彦推出自己的儿子主动牺牲。

“成了,去吧。”

刘廷元离去,魏忠贤恢复笑眯眯神色,见客氏娇艳面容透着红晕,媚笑道:“姐姐,怎么如此看着弟弟?”

客氏抬脚揉着魏忠贤脸庞,道:“弟弟刚才那模样,姐姐看着心里就美滋滋,像诸葛丞相一般筹算于帐幕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当真世之伟男子,姐姐爱煞弟弟了。”

赵彦堂堂兵部尚书,在魏忠贤看来就是一个弃子,无关紧要。而客氏眼界不如魏忠贤,一直觉得六部尚书都是大人物。

固然赵彦在山东平叛时攒下了一支强军,可当时的山东总兵杨肇基是山东沂州卫人,不能待在山东被调到了延绥镇,山东还有四名悍将,登莱副总兵沈有容根本不搭理赵彦,继续当他的水上霸王,还时不时去海贼王李旦那里打打秋风。

排在第二的悍将是杨国栋,这人人品有问题,可绝对是个敢拚命敢不要脸的狠人,否则也不会被老魏收为义子。

第三是山东都司廖栋,已经被老魏收拾的妥妥贴贴,他不低头就会被塞到西南那个绞肉机战场去。第四是张榜,在邹县勇烈战死。

至于其他出名的将领,如周世锡,这是杨肇基的女婿,现在带着山东班军驻扎在杭州;杨御藩在神机营,其他能打的将领都是听杨肇基的话,是沂州杨氏将门的附庸,没几个会听赵彦的。

赵彦这个兵部尚书人走茶凉连本部铁杆嫡系都没有,又是新加入东林的,所以老魏看不起赵彦,能让他害怕的只有孙承宗和袁可立。可他不知道,孙承宗也是纸老虎……

登莱巡抚袁可立与叶向高是一类人,本人不小心入了东林不好脱身,那就不脱了。他儿子袁枢也是个文武全才,今年二十四岁,考了个举人就不考了,连官都不做,更别说加入东林。

老魏还在一步步试探,可他不知道他所畏惧的这些文人,都是纸老虎。准确来说,是他没遇到徐阶、严嵩、张居正这样手段过人的狠人,否则他必然被抽的两眼冒金星。

现在老魏也在床榻上一步步试探,与客氏捣鼓起来。

唔,老魏净身的时候没钱,也进不了宫接受官方的技术,就找技术不流利的二把刀帮他切的,被形容为‘去势未尽’,所以有本钱让客氏飘飘然。

古代男子的那玩意儿,被形容为‘势’,可以脑补一下大势已去这个成语……

唔,汉之后的宦官因为嫪毐一事,不仅是掏蛋蛋那么简单,还会割掉头头,明朝也是如此。老魏没了蛋蛋,可那个动手的二把刀却没把头头割干净。

明朝以后的宦官因为老魏和客氏的原因,都是齐根割了的,明之前的宦官上厕所还可以站着,以后的只能蹲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