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武学之道？
这是，自武学一道现世之后，所有习武之人都会或浅或深想到的一个问题。
那么，何以为武学之道呢？
“不知道。”
李惊飞很干脆的回答了三个字。
武余一一下子就给愣了。
不知道？
刚才听李惊飞那一番不同心境领悟的话语，还以为这位武帝前辈要说点什么有关武道的彻悟之语呢。
怎么现在又变成不知道了呢？
惊异的武余一很快就得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不过，我想，如果你我痛痛快快打一场，说不定，我们就能知道了。说实话，当今武林，你武余一是我最感兴趣的对手了，哎，废话别说了，快开始吧。”
说完，也不待对方准备，李惊飞便欺身，攻了上来。
靠，
原来他也早就急不可耐了。
看见此刻武林第一高手的摸样，武余一心中又是一阵激动：
终于可以见识武帝神功了。
意随心动，气随意走。
不用准备，像武余一这种级数的高手，早已孕武于心，时时刻刻，都是最佳状态。
不作防守，同样欺身迎上。
两人速度很慢，接近时还带着份闲散，就像是在花园中散步一般，缓缓地向对方走去，脸上表情一热一冷，煞是平常，怎么看，都不像是在好好打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
高手过招，在下这等同样简称为武痴的武学白痴，怕是这辈子都看不懂了。
不过，在下相信，他们一定是在认真比试。
因为，他们终于接触上了对方——
李惊飞的双掌，稳稳地抵住了武余一的双拳。拳掌相交之处，正是二人之间，最为中间，最是恰当的位置。
两人身高臂展都不相同，这怎么会……
可是，怎么看，都感觉，那里，便是最中间，让人运功最为舒畅的位置。
二人都是。
怎么搞得？
哎，来不及搞懂了。
在下撰写之时，却感觉气息一窒，慌乱之中，笔墨顿停——
空白一下，
两人交手那一刹，天地仿佛一缩，
然后，还未听到什么声音，这最高之霄与最深之渊，就被远远地轰开了。
龙啸雷鸣之声，交织着霸气王势，似乎要将世间的一切扫荡干净，丝毫不剩。
回归虚无？
在下一阵心慌，募然惊觉，才发现，自我尚存……
呼——
还好，还好，
是错觉。
到底还是凡人肉胎，没那么大的能力。
纵然是神，也不大可能有此能耐，毁天灭地。
好不容易开辟出来，给了世人一个活处，为何又要灭掉？
“第三回合，”
感觉着自己的霸气被对方的龙啸之气稳稳地压制住了，武余一没有丝毫掩饰，服气地后退半步，化解开了自己无法硬扛的那股掌力，敬佩而又直接地说道，
“前辈的雷龙掌，果然是武林绝学，完全将晚辈的霸拳压制围困，晚辈虽然勉强未输，却是心服口服，厉害，厉害。”
“余一客气了，”
李惊飞有些憨直地笑道，
“这一回合，是我先攻，余一处于劣势，却依旧能够力保不失，谁输谁赢，还真不见的。”
这两人，真让旁人无言可述。
一招轰得风云惊变，天地退让。
然而，他们两位这一番对话，却如此悠然，就好像是在品茶下棋一般，毫不在意。
结果，
如此惊天动地的一回合，一下子就让人，不再那么在意了。
不过，压制围困？
为何不正面对敌呢？
这样，不是更容易击溃吗？
看看两人身旁那没有一草一木遭受一点损害，刚才一下天地都不禁避让的一合，莫非是假的？
在下那铭刻轮回的恐惧，莫非真的是错觉？
哎，算了，
不想那许多了。
耳中，又传来李惊飞的声音：
“余一啊，这雷龙掌，我一直在完善，最近又做琢磨出几招，陪我试试新招吧？”
“晚辈求之不得。”
简短交代两句，两人身形又动，再度交手。
这一次，倒没上次那么让人琢磨不透了。
不过，在下依旧没有看懂。
李惊飞人掌合一，身形宛如一条娇龙，围绕着武余一那坚定不移的身姿游动起来，阵阵雷声轰鸣，看的旁人透不过气来，那雷鸣之中，时不时地传出阵阵龙啸之声，只觉武余一身形数次微震，似是被人猛击一下，堪堪抵挡一般，却是看不见那攻击从何而来。
此处就只有两个人，想来是李惊飞的雷龙掌所为。
只是，怎么看不见他出手啊？
这么快？
对于李惊飞的招式，旁人再怎么细看，已无法比拟身在其中的武余一亲身感受来的强烈。
气势中带着阵阵雷鸣，压力之强，武余一这还是第一次遇到。
不仅如此，宛如天际游龙般快速的身形虽然比不上秦剑天清风无影的无踪，但是——
纵然追的上对方的身形，又能如何？
每一次攻向自己的双掌，虽然是身为顶尖高手的武余一可以敏锐察觉，但是，那每一掌的功力却又强劲得令人不寒而栗，若不是武余一本身功力极高，而且能够及时发现攻击所在，勉强抵住，怕是一交手，便已经败了。
寻常高手，怕是连那雷鸣般的强劲气势都无法承受，就已经认输了。
几次挡住对方的双掌，被震得体内气血翻腾，向来横行的武余一很不畅快，决定反击。
以攻代守，方能摆脱此境。
武余一，怒了。
千古以来，霸皇之人，不怒自威。
而若是他怒了……
一股比刚才草木皆兵之时，更加威严沉重的气势，无由自起，将这里再次笼压。
这一回，可是真的很强，强大之处，竟然未有动作，便已使得天地变色。
传闻身上有王霸之气的人，都是天之骄子。
感受着那仿佛连天至高，地至深都包裹其中的无可匹敌之气势，李惊飞心中震惊之余，带着一丝狐疑：
莫非武余一此人，正是那天地间的主宰？
呼——
游龙般的身形，被轻轻地扯了一下——
慢了半刻。
机会。
抓住这稍纵即逝的契机，武余一右拳平推，毫不犹豫地下了重手。
平推？
重手？
在下果然还是看不懂。
不过，李惊飞却是很清楚。
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这一拳，可真挨不得！
以他的功力，就算挡，也未必挡得住。
嗯？
以他的功力？
靠，开玩笑吧？
他的功力，武林中能与之比肩的，只有辈分最高的刀剑双绝那两个被不少武林中人称之为老怪物的神一般的存在，还可以勉强一试。
不管怎么说，武林第一高人的称号，同道中人还是给了他，而不是那两个他称之为前辈的人啊。
他都不敢接？
武余一这一拳，是什么拳啊？
看着那徐徐袭来的拳头，李惊飞耳中听不到半点声音，仿佛被唤醒什么一般，强烈的沉重感死死地压在了他的心头。
没有威势力，没有呼啸声，就是那么刻意放慢的一拳，李惊飞却在心里认定，自己一定躲不开了。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李惊飞双掌齐出，右手叠在左手手背，也是不急不缓地迎了上去……
没有声音，亦无惊天气息，
呼，呼，呼……
李惊飞游龙般的幻影被轰得一干二净，其本体真身，也被击出数步开外，呆了少许时刻，才惊魂未定地开始喘息。
好像，整个人的魂，被摄走了那么一下似的：
“余一啊，这是什么武功？”
李惊飞惊魂刚定，便惊恐地问道，
“为何这般可怕？”
被问及的武余一，此刻却是一动不动，满脸的沮丧，颇有些颓废，看样子，像是被什么事情打击了一般。
必然是被打击了。
当诸位看官知道，这一击是他苦心数年，练成之日欣喜若狂，以为自己终成武学大成之境。
而如今，却并没有击败李惊飞。
虽然，他本来就不认为这一招可以击败武帝。
但是，当感受到对方刻意留了几分功力后，却只是看到对方只被自己吞天灭地，尽掌乾坤的气势吓了一小跳之后，便回复过来之后，他就彻底丧失了信心。
留了几分功力，还能接住自己的得意绝招，再看看身边又被李惊飞留心保护的草木鸟兽，武余一的头，第一次——
垂了下来。
可用垂头丧气四字来形容的武余一在听到李惊飞的文化之后，喃喃而生硬地说道：
“前辈，此招名为霸天一击，是晚辈苦创十年的绝招，却不想，依旧让前辈稳稳当当地接了下来，看来前辈的功力，果然非晚辈可敌，晚辈，”
武余一说着说着，突然莫名一顿，似是从未说过，不知如何启齿，更是早有预料，一切尽在情理之中一般，自然而又不自然地说道，
“认输了。”
三个字，轻轻出口，就像是失去了，却又好像因祸得福，放下了什么一般，使得这位当今武林二位盟主之一的武堡主人周身一松，轻轻地吐了口浊气，就像面前的武林前辈李惊飞一般，一阵清爽。
哎呀，总算认输了。
太好了。
李惊飞心中一阵暗喜：
差一点，就栽了面子了。
若是刚才的那什么霸天什么击再给自己来那么一下，自己还真不见的能全身而退呢。
想起刚才失魂愣神的一下，李惊飞心中一阵后怕，不禁全身打了一个激灵。
输给后辈这种事，尽管是不在乎名气，但是，李惊飞还是很不愿意的。
开玩笑，世间哪一个人会想输啊？
何况，还是武林公认的第一高人。
不过，既然认输了，那么……
“前辈且慢，”
看见李惊飞有点想走的趋势，刚刚认输的武余一一声大叫，将对方喊住，吓得这位尊为武林第一高人的武帝心中大惊，面色剧变，脱口一句，
“你想干嘛？”
想干嘛？
既然人家问了，自己就要回答。
根本没有在意李惊飞语气神色的武余一仔细地回答着李惊飞的问话：
“前辈恕罪，晚辈听说，前辈自初入武林以来，伴随在身的，一共有两项绝技，雷龙掌气势宏伟，更有兼顾天下之态，果然是世间罕有神功，败在其下，晚辈心服口服，但不知，晚辈是否有幸，”
武余一一边说着，一边认真地看着面前的李惊飞，直白地问道，
“可以再睹天刑神刀之风采呢？”
想看天刑刀？
这话说得够直白。
当然，全无遮掩的直白话语中，还是有着另一层含义：
其实，武余一更想看的，是武帝李惊飞震惊武林的另一项绝学——天刑刀法。
对于武痴来说，神兵的诱惑力，是远远比不上神功的诱惑力。
而对于武余一这种境界的武痴来说，神兵的诱惑，便更小了。
只不过，武林传闻，就像清风剑是为剑帅秦剑天的清风剑法所生一般，天刑刀，也仿佛就是上天为将天刑刀法送到人家一般的存在，所以……
“这个……”
听清了武余一的意思，镇定下来的李惊飞面显难色。
冷酷著世的武余一急了：
“前辈可是未曾携带天刑神刀？无妨，在下这边前去为前辈拿来。”
说着，便要动身。
“哎哎哎哎，别急，别急嘛，”
李惊飞急忙拦住了武余一，一边说着，一边从身边变戏法似得拿出了一柄刀，笑道，
“这么多年了，天刑刀是我的老朋友，只要出门，就绝不离身，不然，老让他呆在家里，会让他憋坏的。老朋友，见见武堡主吧？人家可是新任武林盟主啊，功力之高，几乎无敌了。”
说罢，像是在回应李惊飞，那乌黑无光，质朴厚重的黑色长刀竟是一阵隐隐嗡鸣，虽然让人不是很确定，却是吓了武余一一跳：
通灵？
传说的那个词语，崩现于脑海之中。
看着李惊飞那想看老朋友的目光一般，看着对方，武余一确定了。
既然是通灵，那即是说有了灵智。
惊世神刀啊，可不能怠慢。
“晚辈武余一，见过天刑前辈。”
作为一堡之主，武余一从来礼数周全。
“呵呵，错了，错了，”李惊飞见武余一行了大礼，急忙笑叫道，“这天刑刀可没你年纪大，你才是前辈，莫要搞错了。”
看着那通体乌黑，却不像传闻中那般令人望而生畏的名刀稳稳地呆在李惊飞的手中，没有夺目绚烂的光彩，更没有气焰滔天的锋利，只是静静地在那里，武余一却在这低调的不动声色之中，感受到了一丝大成者的气息。
朴实无华，厚重任远。
这不是真是返璞归真的准确写照吗？
“不，”武余一很肯定地说道，“他还是前辈。”
“那……好吧。”
即便通灵，还是无法人言的天刑刀没有动静，李惊飞再不反对，自然，无人有所异议了。
只是——
“余一啊，实不相瞒，我和这个家伙啊，”
人的性格不同，自然对待朋友的态度不同，秦剑天对待手中也似通灵的清风剑，就像是对待人生知己一般，文雅，亲近；而这李惊飞对待自己的手中应该通灵的天刑刀，则像是对待自己的生死至交一般，言语粗鲁，没有忌讳，却又毫无心机。
不过，这都是闲话：
“我们两个联手，一般都只是对付犯过大罪之人，方见奇效，这如今你想看，只怕……”
武余一心中一动，略停一停，然后又急忙说道：
“前辈，人无完人，孰能无过？晚辈痴活三十余载光阴，一生之中，亦犯有不少过错，想来，也需要在天刑刀下，好好检讨一番了。”
“这个，说得也是。”
李惊飞哈哈一笑，
“其实啊，别看我手执这家伙，这家伙又名为天刑，我和这家伙，也有过错误，我们心中，也怕那天刑二字，借你的话说，人孰能无过？如今，既然余一如此深明大义，好，那就让你借着天刑刀，反省一番，对你，绝对有益无害。”
“多谢前辈。”
果然是武痴、
为了一睹神功风采，竟然不惜反省旧过。
世间痴者，莫过余一。
有谁会喜欢回顾过去？
而且，回顾的，
还是过去的错误呢？
真是令人大开眼界了。
“既然如此，”
李惊飞不做迟疑，当即喊道，
“余一，当心了。”
“是。”
不必提醒，已经彻底败过一次的武余一此刻根本不敢大意，早已做好了准备。
“天刑刀法，天之刑法，”
与李惊飞没有半点相同之处，一个悠长厚重的声音在把空中响起，宛如苍天教诲一般，响彻这人间大地，旁人听到，莫不有种屈膝臣服之感，就好像这声音在不断敲打着自己灵魂深处，不断质问着自己前生今世，不断盘点着自己种种因果，
“或许是上天恩赐，这天刑刀法，自创成之日，便只得一招，但是这一招，却将武术高手，击败于刀下，从未失手。余一，你可知，这是为什么？”
“晚辈不知。”
虽然这声音语调，与刚才所听全然不同，不过，这一次，武余一可是未曾紧张。
这里，就只有他和前辈李惊飞。
他不说话，那还能有谁说话？
是不是那谁说话，其实也不重要了。
仅听这声音中的那份透彻，平和，淡雅，就知道，这说话的，肯定是一位前辈高人：
“呵呵，”
一阵笑声，从武余一眼前突显的那片黑暗之中传了过来，
“其实，打败他们的，并不是我，亦非天刑刀，更非什么天刑刀法，而是他们内心的黑暗与恐惧，打败他们的，正是他们自己啊。”
随着最后一个话音落地，那无尽的黑暗，便将武余一整个淹没。
没有挣扎，没有激斗，更不见了谈话。
刚刚还被两大武林高手肆虐的山麓之上，一下子就变得静悄悄的。
怎么看，也不像是有人较量的地方啊？
除了那一团看上去好像无边无际的黑暗，在不断地翻滚，似乎在吞噬着什么一般。
忽的，几道电光在那黑暗中一闪即逝，然后，便是隐隐传来的阵阵雷鸣。
天刑刀处，惊鬼泣神。
当看到这般情形，想起那神秘的武林传闻之后，一直隐于一旁一颗参天古木之上的黄梦笛，动……
嗯？
她怎么会在这里？
不是说，来这里的，只有那两位比试的高手吗？
她想做什么？
“武夫人，您想做什么？”
毫无征兆的一声，在几欲动身的黄梦笛身后突然响起，宛如九幽之魂，散发着阵阵仿佛来自无底深渊的万古寒气，让那树梢之上天下绝艳的倩影，宛如从内至外冰冻一般，瞬间便不能动弹了。
谁？
略微平复一下心境，黄梦笛一边回头，一边问向身后说话之人。
但是，她并不希望得到那个自己早已猜到的答案。
“呵呵，别紧张，武夫人，”
结果，
答案，
还是让天资聪慧的黄梦笛猜中了——
黑暗，裹不住她的魅力，却更为她的迷人，平添了几分神秘。随着这一声平易近人的话语，二十年前，被尊为武林第一美人的天骄魔女司空兴，出现在了如今被尊为武林第一美人的黄梦笛面前，却是张口来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语，
“哦，不对，不应该称您做武夫人，而应该称您作殿下，对吗，大名鼎鼎的暗皇殿下？”
暗皇一伙近来横行武林，接连做了几起惊天动地的大事，更是将誉满天下的清风山庄连根拔起，还掳走了武林巅峰存在的高人剑帅秦剑天，说他是大名鼎鼎，的确不为过。
只不过，这黄梦笛又何那暗皇，扯上什么关系了？
在下不解，只好继续听了下去。
“前辈，您在说什么啊？”
看来，武夫人黄梦笛也很是糊涂，疑惑中还有这几分憨直，
“请恕妾身无理，妾身确实不知，您说的暗皇，与妾身有什么关系。”
“呵呵，”
二十年的光阴，确实可以改变人许多，之前天骄魔女都是以一副冰冷形象出现在众人面前，如今，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位昔日的武林第一冰美人，此刻仿佛是春天来临，万物复苏之象——
那笑容，便是世上最苦难的人，看过之后，也会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
“殿下，您是不是担心，武将武余一大人，会受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