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陈菲菲躲在阁楼上,目睹了整个过程,也觉得很奇怪,耿长乐曾说过,绳子绑得很牢靠,刚才她在瞄准的时候,感觉树上仿佛藏着一面镜子,不时亮闪闪直逼人眼,她一时看不清炸弹在哪儿,等到好不容易瞄准位置,突然发现大片树叶摇晃起来,仿佛里面躲着一个人,只是看不到相貌,此时她就已经知道情况不妙,果不其然,就在她发射微波的同时,那颗炸弹竟不明不白掉落下来,同时她看到树冠轻晃,一个黑影从树梢窜到另一棵大槐树上,转眼就不见踪迹,倒是日本兵们把柳树围住,一个劲往上打枪,可树已经空了,打枪又有什么用?

随后看到李山趴在渡边耳朵上不知说了什么,就见渡边瞪圆了眼睛,军刀一挥,带着人直奔自己家里过来了,她心里清楚坏事了,渡边肯定怀疑到自己头上了,刚才看李山的口型,她读出了耿长乐三个字,渡边之前一直怀疑这位“高副官”,这次逮着机会,一定会让李山上来指认,一想到这些,她的胸口就感觉胀痛

正难受的时候,耿长乐已经跑回来了,直奔阁楼而去,结果发现陈菲菲咬着牙,正在拆卸那台微波发射器。

“计划失败了,我听见李山在说我的名字,下一步该怎么办?”他问她。

“我都看见了,渡边已经朝咱们家过来了,我必须在他到来之前,把这台机器拆成碎片!”她喘着粗气说道。

“我来帮你吧!”他挽起袖子,正准备帮忙,陈菲菲瞪着眼,一巴掌打在他胳膊上。

“你还等什么?他们来的目标就是你,快跑,还等着让李山指认你吗?”她几乎要哭出来。

“我走了你怎么办?”他还有些不舍。

“你走了我才会安全!”她跺着脚地喊,硬把他推出门外,“快走,先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等风头过去,出城,去找卢连长!”

有那么一刻,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原本无比期待的根据地和部队,似乎都感觉陌生了,这也许就是对她的依赖,一想到以后可能再见不到她,心里无比惆怅。

命运的起承转合就是这么快,陈菲菲站在阁楼上,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心中同样生出些许酸楚,只是她还不能沉浸在个人离愁别绪中,趁着渡边还没过来,她把拆开的机器碎片洒落在宅院的各个角落里,然后打开院门,离家而去。

等到渡边赶到的时候,偌大的庞家宅院里空无一人,那些长工们早就被遣送回家,他纵然暴跳如雷,可连个能问上话的人都找不到。

“给我搜!”气急败坏之下,他下达了搜查令,大队日本兵闯进宅院里,把能去的地方翻了个遍,可除了一大堆锈迹斑斑的金属零件外,什么都没有

渡边看着脚底下堆积如山的破铜烂铁,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隐约感觉这堆零件暗藏玄机,可无论他或是李山,都不能把这堆东西完整地拼凑出来,知识上的巨大差距,导致他无法破解陈菲菲的真实身份,这也是她最后的掩护。

“给我全城搜索,一定要把这对男女找出来!”渡边恨得牙根痒痒。

此时的陈菲菲,正漫无目的地游荡在永定的大街上,耿长乐逃走了,她实在没地方可去,也横下心来,就让他们来找好了,毕竟自己还是永定县长,微波发射器也已经被她拆成碎片,渡边找不到证据,不能把自己怎样。

不知不觉间,来到北岗医院门口,等她发现的时候,暗自吃了一惊,要说自己是耿长乐的依赖对象的话,那山崎玉就是自己的依赖对象,表面上她从来不说,可心里没了主意,总会想到这位大师兄。

想进去找他,脑子里又浮现出他和马丽卿卿我我的场景,不知怎的,她对这画面非常反感,要是自己也是结了婚的人,又怎么会对旁的男人和女人之间那点事儿那么在意?

医院门口人流如水,去了又来,来了又去,只有她原地不动,从头顶上往下看,就好像河水中的一根钉子,看似坚定,其实漂浮不定,失去了目标,直到山崎玉急匆匆赶回医院的时候,才发现她一直在自己身旁徜徉。

“现在全城都在搜你,还敢在这儿晃!”山崎玉皱起眉,把她推到自己办公室里。

“你出事儿了!高副官是八路,你怎能不知道?”一进屋,他显得比自己还着急。

“人心是最难看破的!”她淡淡一笑,不想跟他说太多。

“现在他在哪儿,找到他,把他交到渡边手里,证明你的清白!”山崎玉说。

她叹了口气:“他早已经离开永定了,事已至此,我没法解释了,让他们来找我吧,我去坐牢!”

“这叫什么话!”山崎玉少见地发怒了,她印象中似乎这位微温尔雅的师兄从来没发过这么大火:“别忘了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宪兵队的大牢是人呆的地方吗?像你这样的,在里面住上一个礼拜,就得死

!”

她被他突然的爆发吓得够呛,把脸半埋在肩膀下面,只露出一只眼睛,带着怯意。

“我替你想好办法了,”短暂的狂暴后,他很快恢复了平静,很为难地,告诉陈菲菲当前只有一个地方可以躲藏,那就是医院,他说陈菲菲必须装做精神病发作的样子,而且他已经替她做好了脑电波图形和检查报告,足以证明她这段时间神志不清,再加上她患有产前忧郁症,这足以让八路耿长乐找到可趁之机,作为间谍潜伏在她身旁。

“这…”她有些犹豫,因为一旦被确诊为精神病,就会被关进特护病房,像李山先前那样,她的人身自由就彻底被限制,从今以后,她的活动范围就仅限于那间房,那张床了。

“你还犹豫什么?”山崎玉又瞪圆双眼,“住进去,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至少在医院里,我能保证你的人身安全,我不想让你落到宪兵队里受尽折磨!”他语气急迫,由不得陈菲菲再作考虑。由于渡边在庞家宅院没找到她,肯定不会罢休,找到北岗医院不过时间问题。

在他炽热的目光下,她默默点头应允,他说得对,自己没有时间了,如果渡边带人过来,以他的为人,就算没证据,也会对自己严刑拷打,关键是肚里的孩子…她没办法,只能暂时装成精神病人,躲在暗无天日的病房里,山崎玉给她安排的床位就是原来李山用过的,躺在病**,她无言苦笑,没想到李山刚出院,自己就和他对调了位置。

耿长乐在哪里?到底出城没有?她依然想着他,希望他尽快找到组织,自己困在医院里,已经彻底和组织失去联系,她希望耿长乐能在某一天,带着战士们攻破永定的城门,手握长枪,脚踏着滚滚黄尘,冲到北岗医院来接她,到那天,她会正式和他举行婚礼,最好在宪兵队门口,让渡边和田中看着他们成亲,朝天鸣枪,正式成为八路军的一员,天色已晚,她半睁着眼睛想着这些事情,想着想着,不觉睡着了,脸上竟带着幸福的微笑。

晚上的医院异常安静,自从张秋芳出事后,精神科的病房被转移到楼房最高层,平日里少有人来,山崎玉站在她的病房外面,透过门板上的玻璃往里面探视着,刚才渡边来过医院,想带走陈菲菲,已经被他用一堆检查单和图表回绝了,可渡边仍不死心,临走时候还把胡魁留下来,就呆在病房门口,时刻监视着她的动向,这会胡魁和副官正蹲在走廊一侧的角落里抽烟,他作为查房医生,才得以接近病房大门,只是没进去,此时他的脸被阴影完全遮蔽,完全看不清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