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火车站隧道口发生的一幕,所有人都得清清楚楚,包括渡边在内,等到火车消失,铁轨上没留下一丝痕迹,即便是渡边大声喊叫,把周围巡逻的士兵都召集在一起,也没发现任何异常情况,自从出事后,没人再敢进入隧道里,即便是陈菲菲,一时冲动下想跑进去一探究竟,却被耿长乐牢牢拉住:她可以不顾及自己安危,但不能不考虑肚里的孩子。

几个人垂头丧气回到宪兵队停尸房,接二连三发生的怪事,让她有些沮丧,几天时间过去了,她引以为傲的头脑并没有提供任何解决问题的办法,这在以往,绝对是不可想象的,也说明这次事件的确诡异,对她而言,就好似一只饥饿的狐狸,怀里抱着一颗坚硬的球果,想吃到里面的果仁,却不知该如何下嘴。

停尸房里阴冷依旧,神秘女人却藉此逃走,站在空白的水泥台子前面,她不禁开始思考一个问题,这女人三番两次露面又逃走,究竟想干什么?难道就是为了挑逗这里所有人,还是另有目的?台子上还留着从她头发上滴下来的水珠,屋里静静的,没有回答,这反而更让她产生出强烈的**,就是一定要把对方捉住,想方设法让她开口,她觉得这女人头脑里隐藏的秘密,恐怕远不止目前所表露出来的现象。

在这间屋里,她突然留意到旁边一张椅子上,还留着有她被“击毙”时候身上披裹着的麻袋片,这东西用粗糙的麻线编制而成,棕黄色,很厚,上面毛扎扎的,披在身上也不舒服,她所关心的是麻袋片的来源,都是用来装货的,县城里经过的货船很多,像黄豆或者类似不怕磕碰的东西,往往都是用麻袋包了,在船上堆起老高,一想到船,就自然想到了水。

她抓着麻袋片,翻来覆去仔细观察着,不时放在鼻子前面,嗅着上面留下的气味,她就发现这上面还真有很多淤泥,已经干涸,但是留下的黑斑粘在麻袋上,搓都搓不动,她闻出这里面还隐约带着一股腥气,像是河边的味道,况且渡边说过,最早他们路过垃圾堆的时候,她身上全是泥渍,最初让士兵把她抬到这间屋里,就因为女人身上不但很脏,还透着腥臭的味道,所以他才吩咐手下,用高压水枪给她冲刷过,渡边说,现在想想那股腥味,还真像是运河底下淤泥的味道

“快跟我去运河边!”陈菲菲突然想起了什么,在地下室大声喊了一嗓子,所有人都被她吓了一跳,看她急切的样子,一定是找出了线索,为了赶时间,渡边特意叫了辆小轿车,三人跳上汽车,急匆匆直奔运河边而去。

等众人赶到河边的时候,时间已接近傍晚,运河边很平静,在码头旁边有个小木屋,用破木板临时搭建的,干活的河工如果晚上值班,就住在木屋里,上次耿长乐从地穴逃出来后,也是在这里面烘干的衣服。

此时屋里有两个老头,初夏时分天黑得晚,但屋里光线不是很充足,所以他们都坐在门口,陈菲菲等人刚过来就看的真切,其中一个老河工搬了个马扎,坐在门槛外抽烟,而另一个,则正在生火点炉子,旁边案板上,放着条鲜活的胖头鱼,还有几根从荒地里挖出的野葱,以及生姜花椒和大料,而这个老河工怀里,正揣着几张白面烙饼。

“白面饼,哪里来的干活?”渡边也许抓“经济犯”抓多了,一看到中国老百姓吃细粮,就没来由地火冒三丈,大米作为军备物资,在占领区一直严禁老百姓食用,可白面并不在此列,大部分人平时不吃,是因为吃不起。

老河工一看渡边如狼似虎的样子,吓得面如土色,赶忙把白面饼往怀里藏,可为时已晚,渡边跑过去,一把抢到手里,揪着他脖领子不放。

“太君,冤枉,这是洋面的,是过往的客商送我们老哥俩的!”他解释道。

其实河工的生活很艰苦,不但平时要清理河道,遇到货船经过的时候,如果河水太浅,船行困难的话,他们还要负责拉纤活儿,无论是挖河还是拉纤,都是重体力劳动,常年累月下来,他们本就瘦骨嶙峋的肩膀全都变了形,这几张饼,也的确是别人好心送的,今天上午一艘船又被卡在码头外,怎么也进不来,这老哥俩只得做起纤夫,把货船硬生生拉进来,船主是个年轻的天津卫商人,面善心软,看俩老头实在不容易,除了给完工钱,还随手把自己带着路上吃的烙饼送给了俩老河工,天津人好吃烙饼,尤其喜欢吃烙饼卷炸蚂蚱,出远门的时候,总得带上几张充饥

俩老头多久没吃过细面精粮了,这会儿把饼捧在手里,都不知道该怎么吃了,其中一个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见过些世面,自告奋勇,要做“鱼头泡饼”,俩人一听这名字,口水就止不住往上涌。

靠着水边,鱼自然好找,况且这段日子天气旱的厉害,运河的水位大幅下降,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船搁浅,他们拿了根叉子就下了河,水不过齐腰深,拿铁叉子插鱼讲究眼手合一,眼睛看到底下鱼在动,随时就得出手,而且插刺的高度要比看到的略低一点,因为水面光线有折射,这功夫也得靠时间才能练出来,他们常年在河边讨生活,这些伎俩早已练得炉火纯青。

这次俩人运气就不错,头一次出手,就逮到一条一尺多长,两斤多重的胖头鱼,正是做泡饼的上好材料,这会儿鱼已经开膛破肚,清洗完毕,就等着水开锅,把胖头鱼先横着劈成两半,再竖着剁成两截,先拿少量菜籽油把鱼两面都煎成金黄色,然后把野葱还有辣椒投放进去,浇上开水,倒上几勺自酿的大酱,炖上半个小时,把烙饼切成菱形小块,鱼肉炖好以后,把病连同剩下一点生葱都投进去,盖上盖闷上片刻,当重新揭开锅盖的时候,酱红色的汤底里冒着浓郁的白色蒸汽,鱼头已经炖得酥垮,筷子扎进去搅一下,拨开骨壳,富含胶质的鱼脑髓随即流淌出来,晶莹剔透,鱼香味十足,沾上一点放到嘴里,那难以言说的鲜美滋味足以让人吞下自己的舌头。

渡边只顾跟白面饼较劲,可陈菲菲留意到两个老头说到昨天拉纤的时候,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惊恐的神色,几次欲言又止,看得出来,他们有话想对自己说,可又忌惮渡边,几次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回去。

“看来真有事!”她心里说道,为了给俩老头打消顾虑,她对两人说,这次皇军到运河边上,就是因为城里接连发生怪事,为了破案,才到此寻找线索,自己也一样,想看看这段日子里,运河里是否也发生过什么怪事。

她这么一说,老河工才放下顾虑,告诉她昨晚就出了怪事,就在这条河边,还说自己怀里这一摞烙饼,就和怪事有关。

事情发生在昨天晚上大约十二点左右,也就是三更天十分,河工的作息是毫无规律的,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只要有货船经过,就有很多活要干完才成,昨天晚上也不例外,正当俩老头要睡觉的时候,有货船经过这里,被卡在淤泥里,动弹不得,船老板无奈,只能站在船头喊人,老河工们听到呼喊,背起绳子,就打算把船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