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下看,她的表情越发凝重,心想这到底怎么回事?难道耿长乐和红美子还有渊源不成?画面中两个小人左右舞动,似乎在讲述一个故事,而她,则把这故事原原本本看在眼里,而且,还看懂了。

二十年前,永定县外一个小村庄,村里耿户人家生了个大胖小子,孩子呱呱坠地,可家大人却犯了愁,因为他们还有个女儿,这时候已经八岁了,正是要吃要喝的年纪,可战乱时期,家里根本没粮食养活两个孩子,该怎么办?这家男人做出一个决定:把女儿卖掉

卖儿卖女,在那时候穷人家是常事,本来粮食就少,再加上天灾**,孩子多了的确养不起,耿家把女儿卖给了过路的人贩子,心里企盼着日后她能遇上个好人家,平安度过一生,孩子临走前哇哇大哭,父母心碎,又无可奈何,女孩本不想走,被人拉着胳膊,扯开了身上穿的棉袄,她看到那女孩胸前一个红鱼状胎记赫然浮现出来,心里就是一沉,因为她看过自己小妈换衣服,记得她胸前也有一块红色胎记。

旁边的胖娃娃也在啼哭,而他的胸口,则有一块麒麟形状的胎记,这个她自然也清楚,看来这两人是姐弟关系,可红美子是怎么变成日本特务的呢?

画中人的演绎还在继续,那个小女孩自从被人贩子领走后,辗转流经了好几个人,其中有脑满肠肥的地主老财,也有高高瘦瘦,拄着文明棍的资本家,最后被一个姓千叶的日本军官收养,那军官瞧见她长得俊俏,就叫她红美子,红美子天性聪颖,十几岁就进入大学深造,堪称人才,但少年时期所遭受的苦痛,让她极端痛恨中国人,这也是她甘愿叛国投敌的原因,陈菲菲这才知道,原来自己这位小妈也是地道中国人,难怪她汉语说得婉转圆润,也许是心灵被扭曲了,她举手投足间,满是矫揉造作的痕迹。

画面到这里突然停止了,紧接着纸上人物轮廓开始变淡,面容模糊,两股血液全都融进水中,却又分不清彼此,完全融合在一起,古代滴血认亲,判断准则就是至亲血液必相融,此时她也犯了同样的错误。

陈菲菲心绪复杂,心想大骂自己真是多此一举,血浓于水,也只有至亲的血液相遇,才会出现这样的场景,看到这儿,任何人都清楚耿长乐绝不会杀死自己亲姐姐的,可他们的血液混在一起,又让自己犯起愁来。

不知何时,嘴里一直嚷嚷个不停的红美子已经安静下来,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山崎玉察觉到她情况不对,摇晃了她几下,也毫无反应。

可陈菲菲无暇顾及她的状况,因为在水中,那幅画上的线条已经被泡得越来越淡,这说明两者的血液都融化在水里,她要在画中人完全逝去之前,把水中漂浮的残血收集起来,然后注射回耿长乐的身体里,让他恢复神智。

她附身将针筒探进水洼里,小心地追寻着红色痕迹,将其吸进针筒里,随后把混合的血液注射进耿长乐的身体里,时间紧迫,也没办法将两者血液分离,她咬了咬牙,心想也只能将就着弄了

一针扎下去,几分钟后,耿长乐慢慢睁开眼,看到陈菲菲关切地注视着自己,虚弱地笑了笑,身上的伤口仍在流血,这回流淌的,是他自己的血。

“甲板下面还有一具尸体,是崔应麟的!”这是他睁开眼后,说的第一句话。

“不管他了,咱们回家!”陈菲菲不知怎么,见到此时的他感到格外亲切,眼泪差点制不住地往下掉,尽管一想到他体内还流淌着红美子的血,总感觉有点别扭,可自己就是这么不争气,当看到他温暖的目光,就把一切疑虑都抛到脑后,尽管嘴上从来没说过。

耿长乐却显得很紧张,他告诉她,说自己被人抽血之前,亲眼看到红美子把好几斤烈性炸药塞进了崔应龙的肚子里,还装上了定时器,设定的时间马上就要到达,如果炸药爆炸的话,整个地穴全都会坍塌,他们谁也别想活着出去。

“崔应龙?不是早就死了吗?”听到这个名字,她很惊讶。

“他们在暗河里捞人,早把尸体捞出来了!”耿长乐说。

他说话的时候陈菲菲一直盯着他的瞳孔看,双眼眨都不眨,似乎在他瞳仁的映光中看到了红美子狞笑的脸,笑她还是没法解开自己布下的迷局,对于自尊心极强的她来说,这种嘲弄是决不能接受的。

得知那尸体就在上次她发现薛半仙的那间船舱里,几人迅速赶过去,地方很好找,而且舱盖已经被掀开,原本阴暗逼仄的暗舱也变得很亮堂,只是这里是装满火油的池子,黄褐色油膏极为粘稠,而且散发出呛鼻的气味,足有将近两尺深,在最靠里的位置,他们看到一男人的身体,脸朝下趴在油中,本来白净的皮肤被油泡得如老树皮一般,而且肉身吸饱了油,肿胀变胖,真是不堪入目,在尸体后背上,他们看到一张模糊的黑色纹身,由于被泡得变了形,而且油渍进入皮肤,黑色乌鸦的轮廓早就散了。

船上很安静,周围也没人说话,他们都听到从尸体肚子里传出有节奏的滴答声,钟表走动的声音,看来的确有炸弹在他体内。

“确实像具尸体

!”看到这些,她心里感觉不舒服,这趟进到耿长乐脑袋里,一路上全是吃脑子,打死狗,黑油泡尸体这样重口味的场景,看来红美子真的布下了天罗地网,不把她除去誓不罢休。

“如果现在炸弹爆炸,会有什么后果?”她问起一直跟在身旁的白小姐。

“尸体泡在火油里,一旦炸药爆炸,这些油就会全被点燃,到时候四散飞溅开,整个洞穴将变成一片火海,不光是咱们,这里所有的东西,全都被烧成灰。”白小姐语言肯定,语调颤抖,语速飘忽,语气惶恐。

“炸药是什么时候装上的?定时多长时间?”她想知道自己还剩下多少时间,可白小姐的回答让她心里凉了半截:炸药是昨天这个时间安装完成的,定时正好是二十四小时,到现在,他们只剩下十分钟了!

十分钟,能干什么?呆在这儿等死还是逃走?恐怕都来不及,紧急关头,她反而平静下来,蹲在尸体旁边,仔细打量起来。

她发现崔应龙的尸体已经干透了,现在虽说被油浸得肿胀,可血管里只怕一滴血都没了,毕竟死了这么长时间,不过她手头倒是又崔应麟的血,还是他冒充张排梦的时候,被自己绑了,当时她割开其身体的时候,袖口部位就沾了血,没想到此时反倒派上用场,她叫来山崎玉,让他捧来一点水,小心把袖口血渍泡开,手心的水慢慢变红,她取出注射器,清洗干净,然后把这些水吸进针筒。

“这是要干嘛?”耿长乐不明其用意。

“这是崔应麟的血,有了这管血水,就能把他们哥俩的身份调换位置,刚才渡边不是追着他跑远了吗?我现在把这管血注射进去,他就变成了哥哥,炸弹自然会转移到他孪生兄弟的身体里,咱们也算逃过一劫!”她解释说,况且这具尸体背后的纹身不甚明显,这只能怪红美子没见过纹身形状,只能凭借他兄弟的描述在脑子里构建出黑鸦图案,因此只能映射出这样一具被火油泡得后背模糊不清的干尸,给了陈菲菲钻空子的机会。

白小姐已经看明白她的用意,觉得这办法可行,再看她笨重的身子,觉得要是她动手的话,不知要拖延多少时间,再看旁边那两个男子,一个被咬得浑身伤口,浸泡到火油里,只怕会被活活疼死,另一个粗手笨脚,怕也不是干这种活的料,定时炸弹指针运行时,发出清脆的滴答声,这声音让她汗毛倒竖,她不想把性命寄托在别人身上,便自告奋勇把针头要过来,下到油池里,亲自给尸体扎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