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耿长乐无法入眠。

医院的宿舍有一个公共走廊,走廊的一边是所有的屋子,另一边则如阳台般镂空,耿长乐来到走廊,凝视着死寂的庭院,所有的灯都已经熄灭,中秋之夜,月盘高悬,月光如水,月色如银。

晚上吃饭的时候,程云彪曾得意洋洋地夸耀道,说自己剿灭八路立下了大功,还抓到了四个俘虏,这些人被关押在日本宪兵司令部,这样的功劳,足以让自己当上县长云云,王桂芝在一旁帮着拍马,只是耿长乐注意到,程云彪在炫耀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自己,他强忍着不让自己做出任何表示,但是心里却很不是滋味,这顿饭让他吃得度日如年,他很想救出被关押的同志,可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踌躇间在过道里轻轻踱步,不自觉来到陈菲菲门前,想进去问问她的注意,又一想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儿,整天向一个毛丫头讨主意,又觉得太丢人,可要让自己拿主意,他只知道劫狱一条路,而且心里清楚这肯定是条不归路,对方人数众多,武器精良,自己单枪匹马,手无寸铁,去了是什么后果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

。他发觉自己被放在一个两难的境地,踌躇间踱着步子,不知不觉来到陈菲菲门前。

此时的陈菲菲正躺在**,本来这顿饭吃的很开心,她对吃饭的对象并不在乎,只要菜好胃口好,就能没心没肺地大吃一顿,不料半路出了岔子,自己的小腿上被马丽弄伤,这让她有点扫兴,好在程云彪还算识相,陪送了一盆“红盏琉璃钟”作为补偿,她是在爱不释手,就在刚才,还对灯赏花,反复把玩了一番,要说这花种的的确地道:在灯光下,那花朵枝叶真如琉璃般晶莹剔透,如玉盏般温润,也难得黑仙会给它起了个好名字。

自从被马丽用手帕擦过胸口后,她就感觉那位置一直隐隐发痒,过一会儿就想挠挠,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她的锁骨下面就觉得火辣辣地刺挠,低头一看,那块皮被自己挠得通红,眼看就要渗出血来,她倒并未在意,心想可能是红酒沾到皮肤上过敏了,等睡一觉起来,找山崎玉去开点药,有个医生朋友真好,她慵懒地横在**,闭着眼睛美滋滋地想着,屋子里弥散着若有若无的香气,让她感觉全身软绵绵的,那气味吸到鼻子里,腻在喉咙口,甜丝丝的,她隐约感觉这气味有些熟悉,这本该引起足够的注意,可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懒懒地想要睡去,那丝微弱的意识很快便淹没在无边的倦意中。

耿长乐站在她门口,几次想伸手敲门,又把手放下,想想自己和她并不算熟识,两人之间的关系说是朋友还有些牵强,这么大半夜的敲人家大姑娘的房门,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虽然在根据地的时候,他和连长指导员开起玩笑来,也是嘻嘻哈哈的,可毕竟都是男同志,又是无产阶级的革命兄弟,一想到这些他就犯难。

陈菲菲的屋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想来已经睡下了,自己一个大男人,若是现在敲门进去,又拍被她耻笑,说自己这么大的个子心里装不住事儿,想想她那张刀子嘴,耿长乐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不如明天见面再说,想到这里,他兀自笑了笑,准备回屋睡觉。

正当他转过身去的时候,猛然闻到一股香味从门缝里飘出,他起初也没在意,女人的闺房,毕竟要有点情调,可他走了两步,就感觉不对劲:他发觉自己走起路来头重脚轻,虽说不严重,可那感觉就像突然喝了半斤白酒,眼前的东西仿佛自己会动,在跟前忽近忽远的晃悠,他赶忙靠到墙边,一摸头上全是冷汗

“这么大的劲儿,是什么东西?”他自言自语道,自己只闻了这么一小会儿尚且如此,那陈菲菲睡在屋子里,得成什么样子?他突然想起江湖上传闻的**香,莫非有人给陈菲菲下了药?

想到这里,他一下子警醒起来,赶忙来到她门前,急促地敲打着门板,里面没人回应,他又喊了两声,依旧没有动静,耿长乐心里暗叫一声不妙,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后退两步,照着门闩的部位一脚猛踹下去,房门应声而开。

屋子里黑乎乎一片,一股浓烈的甜腻香味扑面而来,把他熏得后退了两步,同时那股疲软的感觉再次袭来,他定了定精神,捂着鼻子摸到了电灯开关的位置,当灯光照亮房间的时候,他看到了令人惊异的一幕:

只见陈菲菲仰面朝天躺在**,双眼微睁,嘴巴也半张着,口水沿着嘴角流到了枕头上,床的旁边是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那盆艳丽的花,耿长乐记得这盆花不过一尺多高,可此时他却看到这盆花如同一只伸出的手臂,它的茎干朝着陈菲菲仰卧的方向倾斜过来,两个枝杈分别搭在了陈菲菲的胸口和小腿上,而枝杈末端的花朵,已经盖在了她的身体上面,更令人惊诧的是,这些枝干竟然能动!那些花朵如同一张张血盆大口,正虎视眈眈地盯着陈菲菲的身体,有些枝叶还在向前伸展着,在空气中蠕动仿佛蚯蚓一般。

有两朵最大的花搭在了陈菲菲的锁骨之下和小腿上,花朵正在迅速膨大,它也不再如宴会上看到的那般晶莹剔透,此时正迅速褪去温润的质感,变成如同蝙蝠翅膀般鲜红色带有褶皱的蒙皮,那些原先翠绿纤细的植物纤维,此时变得好像人的脉管般粗壮青黑,轻微地颤动着,随时准备钻到她的身体里去。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东西?程云彪你这个混蛋!”耿长乐情不自禁地骂了出来,惊恐在此时变成了愤怒。

陈菲菲无助地躺在**,好像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四肢不时轻微地颤抖一下,耿长乐知道她现在处于极度危险之中,时间紧迫,他要马上把她救下来。

他迅速打量了一下屋子里的摆设,这间房子里的摆设远比自己那间要讲究的多,屋子里的家具都比较有品位,毕竟是将军的千金小姐,居住的环境要典雅,但是这种典雅现在成了麻烦,这些家具的体积重量都成倍于那些普通物什,所有的摆设里面,看起来体积最小重量最轻的是一把木背铁艺雕花半躺椅,重量估计有二百来斤,自己只能推动,要抡起来去砸东西,是根本不可能的

耿长乐急的直搓手,心想真是关键时刻掉链子,一屋子的东西中看不中用,资产阶级情调害死人啊,情急之下,只能靠双手解决了。

他屏住呼吸,一步步向那怪花靠过去,到了陈菲菲床前,伸出两只大手,抓住那两朵已经变得巨大的诡异花朵,用力往外拔,没想到那花朵吸附的力量极大,好像长在了陈菲菲身上,他只能一朵朵将它们剥离下来,先从小腿上的开始,他先沿着花瓣的边找到一点缝隙,然后把手指头伸进去,当把手伸到里面,似乎是碰到了花蕊,接着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随后自己的手指似乎被吸住了,他忍着疼将整瓣花撕下来,那花蕊深深地扎进了伤口之中,已经变成如筷子粗细,像一条贪婪地水蛭,还兀自向伤口深处钻。

由于花蕊表面很滑,他用手指勾住中间,用力向外一挑,这才将它挑出,这花蕊看起来还真像水蛭,前端尖细,在空中左探右探。

小腿上的怪花好弄,可胸口上的就让他犯了难,要除掉这朵怪花,就需要他用手在陈菲菲胸前来回摆弄,这对于他,一个八路军战士来说,是个巨大的挑战,也是从来没有想过的。

他心里暗自叫苦,自从来到永定城,短短几天时间内,他已经和鬼子伪军开始言谈说笑,和汉奸同桌吃饭喝酒,现在还要在这个美艳少女的胸前指尖婆娑,他的心理禁忌一个个被打破,最后他横下心来,反正救人要紧,也顾不得这些了!

耿长乐紧紧咬着牙,把手伸进了怪花内部,手指在陈菲菲胸前光滑的肌肤上艰难地摸索着,他用力将花瓣上的红色蒙皮一点点揭下,最后摸到最中间花蕊的位置,和刚才一样,将它挑出来,扔到一边。

怪花虽然和陈菲菲的身体脱离,可伸展着的枝叶仍然悬停在半空,随时准备再次袭来,耿长乐本想将它砸碎,又担心陈菲菲的生命安全,便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便将她从**抱起,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间。

陈菲菲从一张床来到另一张床,她仍然动弹不得,十分虚弱。

耿长乐将她放好,连忙打开窗户,让新鲜的空气涌进房间,接着查看了她的两处伤口,在两处位置分别有两个细小的孔洞,看样子是被怪花的花蕊钻开的,伤口很小,倒不很严重,耿长乐取来纱布,简单给她包扎好,同时按她的人中和虎口,过了好一会儿,陈菲菲慢慢眨了几下眼睛,随后开始用力咳嗽

“耿长乐,是你吗?”她说话的声音还很微弱。

“我在这儿。”耿长乐轻声说道。

陈菲菲凝视着,突然哭起来:“我好害怕,我真的害怕。”说完这两句,她已经泣不成声。

“都过去了,你现在没事了。”耿长乐轻声细语安慰道。

“我看到它向我过来,我想跑,可是动不了,我想喊你,又叫不出声,我觉得自己这次必死无疑了,我真的好害怕。”陈菲菲蜷缩起身体,不住地打着哆嗦。

“不是还有我嘛,我是你的副官,高二力啊!”耿长乐微笑着看着她,还开了个小玩笑,想把她逗乐。

“我多想,你真的是我的副官,永远保护我。”陈菲菲泪眼蒙蒙地看着耿长乐,那一刻她的眼神温柔如水。

“只要我们还在永定城里,我就是你的副官,就会一直保护你。”耿长乐的视线和她交接在一起,他语气坚定,目光坚决。

“我仍然很害怕,你今天晚上要陪着我说话,哪儿也不许去!”陈菲菲抓住他的胳膊,他能感觉到她的身体仍在颤抖。

“我答应你,陪你说话。”耿长乐说。

整个晚上,惊魂未定的陈菲菲一直靠在床头,听耿长乐讲述在根据地发生的传奇故事,听到战士们打鬼子,抓汉奸,炸炮楼,送情报之时的各种趣闻,慢慢开始露出笑容,耿长乐说完这些,又说到了自己的家世,他家父母过世早,从他记事的时候起,只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同胞姐姐,大自己六七岁,在直隶军阀混战的时候就失踪了,那时候自己还没有出生,自己参加八路军,一方面是打鬼子,也想通过组织,寻找这个从未谋面,失散多年的姐姐。

两个人一直说到快天亮的时候,陈菲菲才缓过劲来,在他**静静睡去,见她睡着了,耿长乐才发觉自己也早就困得睁不开眼,便和衣靠在椅子上,也很快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