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田桂琴的男人回来了,和老王头一样,他一进屋就看着自己媳妇不对劲,邻居女人们七嘴八舌地跟他说起了上午故事的各种版本,把他听得晕头转向,可一看到媳妇那火般红艳的眼仁,他就感觉莫名的恐惧。

由于大病初愈,今天田桂琴一直躺着休养,她男人刚回来的时候就问他,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田桂琴告诉他,昨晚她昏昏沉沉睡下后,突然有个声音在耳边说自己被火德星君选中,已经跟他走了阴婚,从此不再和其他男人有任何瓜葛,说完还白了他一眼。田桂琴男人听了只当是她高烧还没完全好,嘴里往外冒胡话,当时没把这话当回事。

到了晚上,家里可就出事了,她男人出去卖菜忙活了一天一夜,见到老婆自然想要温存一番,可田桂琴却表现得非常冷漠,她男人心里就感觉不对劲,因为他们两口子感情一直不错,就算吵架,当天晚上也就和好了,可自己这次进城卖了一天萝卜,回来后她就变成了这样子,他第一反应是自己媳妇不会外面有人了吧?听邻居们说自己媳妇晕倒的时候,还是王二孬带了个道士来到家里,把她给治好的,这王二孬平时什么样他心里自然跟明镜般清楚,为啥要找道士给自己媳妇看病?想到那小子每次看到他媳妇就流口水的德性,男人的拳头就攥得嘎支支直响。

更奇怪的是,他发现自己床头还摆着一个砖红色大泥人,样子要多古怪就有多古怪,田桂琴说,这泥人就是火德星君的神像,他的阴魂就依附在神像身上,她既然和火德星君配了阴婚,这泥人就是她的夫君,男人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又不便发作,就想忍过了这阵子再说。

他一躺在炕上,那泥人的阴阳脸正好对着他的脸,到了晚上一睁眼,头一个看见的就是那玩意儿,一想到以后整天对着个泥人睡觉,他就浑身不自在,越想心里越气,干脆一屁股坐起身来,也不说话,就像把这玩意儿挪到别处,摆到一个看不见的地方。

田桂琴当然不干,两人就在**厮打起来,男人被抓得浑身血淋淋的,没想到自己老婆为了个破泥人竟然跟自己动手,他彻底愤怒了,不顾一切地朝陶俑冲去,决心把这东西砸个粉碎。

“渎神

!”田桂琴低吼了一声,男人愣了一下,突然感觉自己老婆的眼神竟变得如此陌生,她通红的瞳仁死死看着自己,目光充满了仇恨。

此时男人的手指已经碰到了陶俑身上,就听见“滋”地一声响,指尖冒出一丝白烟,男人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突然感觉浑身无比燥热,五内俱焚,他伸了伸胳膊,指着田桂琴,嘴里已经不能说话,眼前的景物变得模糊起来,接着扑倒在地。

打斗的声音惊醒了邻居,当他们推开田家门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让他们惊呆了:就看到田桂琴的男人趴在地面上,早已经气绝身亡,此时浑身上下还冒着热气,浑身黑红的颜色,身上的衣服早就化成了渣滓,看样子他是被活活烧死的。

而田桂琴坐在一旁,无动于衷地看着地上的死尸。

事情变得越来越严重,老王头再也坐不住了,他先是带着人来到田桂琴家里看现场,可现场实在过于诡异,要说是她放火烧死丈夫,可屋里除了男人的尸体,再没有一点被火烧过的痕迹,除非说是她男人自己燃烧起来,更奇怪的是,但凡人体内都有油脂,一旦着了火,燃烧的油滴就会四处飞溅,掉到哪儿哪儿就得着火,可他们屋里整整齐齐,这人被烧死的时候,身上连火焰都没有,换言之,就是活活被看不见的火给烤死的,除了鬼神之说,再没有其他解释,老王头不想相信她所说的火德星君配阴婚这样的话,但眼前的怪异情景让他开始动摇。

这时候薛半仙还留在村子里吃喝不止,不明真相的村民们听他吃饱喝足后开始海阔天空般自吹自擂,要放在平时没几个人相信,但由于他化纸灰救人成功且极其神速,让村民们大为钦佩,现在他说啥都有人捧场。

田家闹出命案的时间大约在三更天左右,此时薛半仙正领着村里一帮年轻后生开坛讲道,他也是个人来疯,听众越多就越来劲。

田家出事后,老王头突然想起来,半仙还在村里,自己解释不了的事,想听听他是怎么解释的,就派人去找他。

薛半仙正说得来劲,突然听说一晚上时间田桂琴就成了田寡妇,再听她男人死因极为蹊跷,心里暗暗叫苦,心说要是陈小姐在这儿就好了,现在村民们问他有何高见,他却连找个借口逃走的主意都没了。

“真是废物!”王二孬眼一歪,立时翻了脸,他突然说薛半仙就是个骗子,田桂琴之所以能好,全是靠着她夫君火德星君暗中保佑,那才是她的真夫君,而她的死鬼男人则是因为亵渎神灵,已经被火德星君降下天火,打入地狱中了,他说薛半仙盗用神仙名义给人治病,罪过其实更大

这话一出,人皆骇然,刚才还围着薛半仙求他教个一招半式的后生们齐刷刷地散开,如躲避瘟神般巴不得离他越远越好,只剩下他手足无措站在人群中间。

老王头赶到这里的时候,薛半仙已经被人捆到了树干上,人们说这都是听王二孬的,让他在这儿等着天火烧身,老王头气得直骂王二孬作孽,自己本来就是让人来问问,心想薛半仙说不出来也就算了,没想到这王二孬说翻脸就翻脸,他想动手解开薛半仙身上的绳子,但被在旁边看守的后生们硬生生拦住。

与此同时,村里的怪事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接一个地出现,田桂琴男人刚死不久,男人的兄弟也听说这事儿,就过来找她理论,想给自己兄长的死讨个说法,他也是村里的参军积极分子,对那套鬼魂的说法不屑一顾,但一到他家,才发现嫂子只身盘腿在炕上打坐,双目微闭,见到他连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他兄弟顿时就急了,觉得这女人简直一点人情味都没有,他气急之下,伸出胳膊在田桂琴肩膀上推了一下。

就见田桂琴突然睁开眼,他发现嫂子双目发红,光看他的神色就让他一个男人感觉恐惧,随即他的胳膊上立即传来火一般灼热的痛,他发出一声惨叫,赶忙去撩开袖口,此时他惊恐地发现,自己这只胳膊竟然皮肉都成了焦红的颜色,肢体此时还冒出热气,抖一抖骨肉分离。

剧痛的感觉刚刚传来,速度慢于胳膊被烧毁的速度,男人兄弟大叫一声,差点没晕厥过去,不过这条胳膊肯定没法要了,这时候田家门口一直很热闹,总是聚集着围观的人,这回的血腥场面大家都见到了。

“再说一遍,我和火德星君通了阴婚,谁碰我就是这下场!”田桂琴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人群四散奔逃,再没人敢在田家门口逗留了,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天火降下击中,突然就烧成熟肉。

田桂琴和火德星君通阴婚的说法就像瘟疫一样开始流传,就算他老王头不相信,可这说法已经传遍了全村,大家都知道她男人一下就被天火烤死,自此再没人敢碰田桂琴一下了,都说她是火德星君的媳妇,谁也不能动,要是犯戒的话,就得像她男人一样活活被天火烧死。

其实这些流言大部分都是王二孬编出来的,以前说起来没人信,现在由不得他们不信,王二孬自己都没想到田桂琴会变得这么厉害,从这时开始,他倒每天往田家跑得殷勤,别人不敢去,可他就敢,去了以后就专跟她说火德星君阴婚的事儿,说这陶俑最早是他从野地里发现的,然后搬到了村子里,他说火德星君给他托梦,告诉他自己要和她配阴婚,于是他才把陶俑背到了她家门口

田桂琴一听这话,对他就没了戒备,她说自己昨晚睡着后,就看见一个红脸男人拉着自己的手,说是自己的夫君,当时她还不知道这男人就是火德星君。

王二孬从田家出来,直接就去找了老王头,告诉他火德星君要降祸于全村,因为前两天军分区驻地有人曾经踢过神像,犯了戒律,要想保住田王庄,就得到驻地去抓来那个犯戒的人,让天火烧死他才能解煞。老王头鼻子哼了一声,根本不想搭理他,但转眼他就看到全村老少全都出门了,老百姓们扛着锄头铁锹,转眼间堡垒村就变成了迷信村。

老王头一看事情闹大了,凭自己已经没法控制,就悄悄让自己儿子往魏团长驻地跑了一趟,告诉他这边出事了,让他赶快来一趟。

他儿子前脚刚出门,村里后脚又出了怪事,源头还是田桂琴,这次出事的是王二孬,这段时间他自认为和田寡妇关系已经处得不错,那只右手就开始犯贱,刚才他不知在想什么,那只手不自觉地就搭在了田寡妇的手腕子上,也就是田寡妇一抬头的功夫,王二孬发出一声惨叫,他的右手虎口上出现了鸡蛋大的一块烧痕,赶忙把手拿开,但虎口上已经被烧得糊了一层皮。

现在他知道但凡和鬼神配了阴婚的女人,凡人是万万不敢动的,他看看头顶,天空中飘着几缕云丝,不知火从何来,不过他随即想起昨晚被烧死在家门口的野狗,一眨眼的工夫,竟被天火烧熟了,想到这儿他开始后怕了,刚才要是他脸皮再厚些的话,估计现在也就熟了。

魏广生在驻地,听老王头儿子说起村里突然发生的怪事,第一个感觉就是不可理解,但老王头儿子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所说的都是事实,这让魏团长陷入沉思,他感觉自从抓到陈忠海以后,各种怪事就开始找上门来,不管是驻地还是堡垒村,似乎都陷入了疯狂中,这回的事儿,又是因为陈忠海而起,现在就连老王头的儿子都能说出陈忠海的相貌,想来田桂琴描述的会更加详细,可田桂琴一个村妇,怎么会对陈忠海了解这么多?就像宁文吉一样,一见面就让他画画,似乎也很了解他,他不明白到底陈忠海是个未解谜团还是其他人串通好了故弄玄虚,从目前的情况看,这两者都有可能,为了解除疑惑,他决定到田王庄走一趟,亲自去看下所谓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