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日子里,渡边一郎一直处于极度亢奋状态。

短短几天时间,在密室里他看到了很多难以想象的东西,白小姐告诉他,金刚计划已经开始实施了,她说这个计划不仅仅满足于制造不死战士这么简单,还包括了最先进的武器,目前他们刚从崔应麟的胳膊上分离出细胞组织,根据陈菲菲在紫小姐背后画出的纹身,他们估算出了细胞在最初阶段的分裂速度,不过由于紫小姐至今没有消息,而她又是个出色的化学家,现在没人能继续完成对细胞组织的培养,白小姐把目光放在了山崎玉身上,希望能让渡边出面,让他为自己的研究出力。

渡边对此当然求之不得,他这样顽固的军国主义分子只有一个信念:让帝国的军人成为战无不胜的战争机器。在白小姐的地下室里,他看到了制作精巧的玻璃器皿,各种颜色各异的奇怪溶液,细如发丝的不锈钢针头,针头的另一端还连接着如茶壶形状的白瓷罐子,罐子之上是插满电线和电子管的绿色电路板,以及如心脏般不停跳动的人造活塞,这些东西都给了他莫大的信心。

白小姐告诉他,金刚计划里最尖端的武器她们早已经运到了永定,现在需要找到一块试验场,来试试这武器的威力。

听了她的话,渡边反而疑惑起来,自从回来,所有进出县城的物资都没法逃过他的眼睛,可从来没见过什么武器进城,他说自己想看看到底是什么秘密武器。

白小姐微微一笑,对他说武器现在已经出了城,因为她们早已经选定了一块场地,专门用来测试这武器的威力,并且告诉他,很快他就能亲眼观察到试验结果了。

“红姐下了命令,让你把山崎玉带过来!”白小姐说。

“哈伊!”渡边立正。

很快他就找到了山崎玉,告诉他说要成立一支科研部队,开展对崔应麟身体机能的研究

“我是个精神科医生,对研究身体方面没经验,也没兴趣。”山崎玉懒洋洋地回绝道。

“你是县城里最优秀的医生,我希望你能加入到对崔应麟的研究小组,要知道他的身体有一种特殊的机能,在这种机能作用下,伤口会迅速愈合,这对于皇军来说有极其重要的意义,你知道吗?”渡边说。

“我说过了,我是精神科医生!”渡边依旧不买他的账。

“我只需要聪明的头脑,因为县城里有帝国精英组成的研究小组,你只需要配合他们的工作就可以。”渡边解释道,他说他想通过研究崔应麟,制造一种特殊的药品,只要把这种药品注射到士兵体内,就能让他们不怕子弹和刀枪的伤害,当然,对于金刚计划这种绝密的词汇,他是不会提的。

“作为一名医生,我必须要警告你,这样的研究是有着很大风险的,伤口的快速愈合是由于细胞的快速分裂导致的,即便我们能造出这样的药,注射给士兵的话,他们就要承受着比常人高出几十倍的癌症风险,你让他们以后如何生活?”山崎玉面露难色。

“八嘎!”渡边勃然大怒,“作为帝国的军人,首先要想着为天皇效忠,赢得战争的胜利,只要他们在战场上表现出令人恐惧的气势,即便日后发生不测,他们仍然是帝国的英雄,对于皇军来说,首先考虑的不是他们以后的生活,而是赢得大东亚圣战的胜利!”

山崎玉长叹一口气,跟渡边一郎这样的人是讲不清道理的,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说自己作为天皇治下的军医,应该事事以天皇的利益为重,在这顶大帽子下面,一切的解释都显得那么苍白。

山崎玉现在能看出来,渡边一郎此番回归,已经变得更加激进,更加狂热,他心里对野口谷河取代自己一事一直耿耿于怀,由于野口在军方的知名度很高,他下定决心,要超越野口谷河,成为日军少壮派在华北地区的第一人,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他需要从崔应麟这里获得突破,他觉得只要这种能让人伤口迅速愈合的药剂研制成功,日军就可以战无不胜,而他也可以名标青史,在这股野心的驱动下,他的脑子里充满着狂热的念头。

与此同时,薛半仙又和陈菲菲见了面,这也是老规矩了,每次有情况的时候,薛半仙就会在城门旁边摆上挂摊算卦,陈菲菲如果没事,每天都会到这里转上一圈,即便她有事来不了,耿长乐也会按时来,这回他带来的消息无疑让她心如刀绞,因为陈忠海被魏团长俘虏了,薛半仙说,这是王指导员特意派他来告诉她的,他让陈菲菲注意那个叫宁文吉的人,说自己上次险些被他暗算,而她给他画的那张像也被宁文吉拿到

陈菲菲一听这话,急得双手直拍腿,嘴里连声叫着不好,她知道宁文吉一定会让父亲也画一张画出来,她怕魏广生一怒之下做出过激举动,薛半仙安慰她说,魏团长是讲原则的人,让她暂时不要担心。

她琢磨父亲来永定是做客的,怎么突然就被俘虏了,难怪这些天没见到他的踪影,这事渡边也没跟自己说过,连小妈千叶红美子都闭口不言,她心想这些日本人到底想干什么?随即一想,这事肯定还是冲着自己来的,可他们为什么不直接针对她本人,而要冲着她父亲来呢?

她想来想去,觉得父亲呆在魏广生的驻地实在太危险,她决定亲自出城到军分区驻地去一趟,救出自己的父亲陈忠海。

“我可是八路,陈小姐你也是,咱们这算不算自己偷自己家人?”薛半仙一听她要去救人,就感觉像是警察嚷嚷着要去劫狱一样。

“我也不想这样,要是我爸爸被你们县大队俘虏了,我倒反而是踏实了,凭着卢连长的思想政治工作,你都能被吸收了,我爸爸被他三言两语下去,肯定当场就起义了!”陈菲菲无奈地笑了声。

“可在魏广生那儿,他就时刻处于危险之中,他毕竟是我爸爸,我实在不放心!”薛半仙看到她眼圈发红,在他印象中,这样的场景实在罕见。

她决定和薛半仙一块出城,不过临走之前,她说自己还要做一件事,只是让薛半仙先出城去,在大路上等她,自己随后就到,薛半仙不明所以,满腹疑惑地出城去了。

陈菲菲则回到住所,吩咐耿长乐去请自己这位后妈,千叶红美子到家里赴宴,耿长乐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只是本能地听从她的安排。

千叶倒是很爽快,一听陈菲菲邀请,也不多问,翩翩然就来了,不管在哪里,她的装扮总是精致而鲜艳的,红色是她偏爱的颜色,大红的颜色,不是每个女人都能从容驾驭的,千叶就是有这个能力,让这么艳俗的色彩显得魅惑十足,耿长乐看到她举手投足间那股优雅(做作)的气质,心中不觉产生出一股奇异的感觉,这感觉只在他初见陈菲菲的时候,曾在心里出现过,怦然心动,他不会用这个词来形容,不过见到千叶的感觉还不太一样,没有心跳脸发烧,尽管他痛恨日本人,但她却能给他带来亲切的感觉,陈菲菲总是骂她矫揉造作,但他不这么认为

两个女人吃饭,面对面坐在一起,正座,耿长乐作陪,在庞家宽敞的大堂上,只摆着一盘菜,一盘烧鱼,一盘烧鲤鱼。

“小妈,我府上厨子的手艺!”陈菲菲话说得很客气,可听着透出一股傲气。

千叶笑了笑,日本女人传统的微笑,这笑容在陈菲菲看来,就是做作的典范,她慢条斯理夹了一块鱼肉,轻轻放在嘴里,细细咀嚼,未置可否。

“我爸爸让八路给抓了,你知道么?”陈菲菲突然问了一句。

举在半空的红木筷子停住了,那块细致的鱼肉最终还是放在朱唇艳舌上,微微咀嚼。

“你是他妻子,就不想救他?”陈菲菲压着怒火问道。

“你应该报告田中大佐,让他派兵营救。”千叶冷冷说道。

陈菲菲被她这句话噎得差点拍桌子:“你这分明是要害死我爸爸,你他娘到底安的什么心?”这是她第一次对这位“小妈”爆出粗口。

不出她的意料,千叶依然面无表情,连筷子都没放下。

“你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鱼吗?”陈菲菲突然冷笑一声,她大声告诉千叶,现在躺在盘子里这条鱼就是她家鱼缸里那条最大的红色锦鲤,她说自己看那鱼又肥又大,就亲自把它开膛破肚当菜吃。说这番话的时候,她直视着千叶的眼睛,目光中充满挑衅。

她还告诉千叶,说自己决定吃完饭后马上出城,要亲自到八路驻地救回陈忠海。

她说这番话就是想告诉她,红鱼肚子里的秘密自己已经全都知道了,她一直怀疑这个千叶红美子就是个日本特务,这次特意用话刺激她一下,她觉得如果千叶和紫衣女子有关系的话,知道这件事后,就一定会想法设法再到庞家宅院来。

这次做工细致的鱼肉再没有放进樱桃口中,云纹雕花木筷子被一只纤纤玉手重重敲在桌面上,千叶捂着嘴,面色苍白,急匆匆跑到厕所呕吐去了

“你不是喜欢优雅吗?你不是喜欢装吗?老娘让你痛快一把!”

陈菲菲心满意足站起身来,也不再理会千叶,只是拍了拍耿长乐的肩膀,告诉他自己要去出城救父。

“你还真要去?我以为你说着玩玩呢!”耿长乐看她挺着这么大的肚子,心里还真不踏实。

“我要是再耽误工夫,我爸爸就没命了!”陈菲菲一想这事就着急,平时虽然她们父女之间总是拌嘴,但生死关头,还是血浓于水。

“我跟你一块去!”耿长乐态度很坚决,可陈菲菲一把按住了他,告诉他自己走后,让他哪也别去,就在卧室里等着,她说话的时候瞧了一眼厕所的方向,说自己故意把行踪透露给千叶,如果她是日本特务,又知道了红色锦鲤的事情,肯定要趁着自己不在家来屋里偷东西,她说千叶肯定会以为他和自己在一起,按照常理的确如此,她这次就是要不按常理出牌,就想看看这股隐藏在幕后的力量到底都是谁。

“你自己去能救出陈忠海吗?”耿长乐还是有点不放心。

“那是你老丈人!还敢直呼姓名,真是没大没小的!”她一手指戳到他脑门上,鼓着嘴训斥起来,“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肚子大了就不行了?”

“这话像是你说的!”耿长乐悻悻地说了一句,吃鱼的时候,他总觉得陈菲菲说话怪怪的,还以为控制意识的是被她纳入脑中的紫衣女子,不过刚才一番话,让他感觉那个熟悉的陈菲菲一直就在他身边,别人的意识想要操控她,难度着实不小。

“我真不希望你把陈忠海救出来!”临出门的时候,耿长乐说了这么一句话,陈菲菲知道他的意思,其实自己也一样不愿意他当汉奸,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也许父亲有他自己的难言苦衷,此时她倒是开始尝试着理解父亲的各种艰难了,不再像以前一样,总是站在道德的高点对别人横加批判。

千叶从厕所出来,发现堂屋里已经空了,问默默收拾桌子的老长工,才知道他们已经动身离开,她倒一点不着急,依然保持着举手投足那种腔调,只是偶尔抬头看着天空,幽然一笑,神秘莫测,不知道她在笑谁,也猜不透她心里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