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太子威逼饮酒这一幕始终在陆公公的脑中挥散不去。

尽管那一杯酒入腹暂且没有不适,但这股阴霾让陆公公心中明白,太子容不下他。

可他跟随肃文帝已经三十多年,也已年老暮霭,太子这番待他又是为何呢?

陆公公不敢猜度太子的用意,而当他回宫更衣准备去服侍肃文帝时,却正见太子在与肃文帝叙话:

“父皇,儿臣有一事要向父皇禀告,还望父皇应允。”

“何事?”肃文帝轻佻眉头,目光充满了审度。

周青扬拱手道:

“今日陆公公与儿臣一同出行,儿臣看出陆公公几次不适,却仍在坚持着,父皇,陆公公已经年迈,儿臣想不妨请陆公公调教两个小公公来侍奉您?让他也不妨歇一歇。”

肃文帝没想到太子的话题居然是这个,惊讶于眼中一闪而逝,随即漫不经心的摆手道:“朕心中有数。”

“那儿臣告退。”

周青扬退去,陆公公的心里如五味繁杂一般,太子这是要撵走他,撵走他了!

陆公公平复好心绪便出现在肃文帝的身边,依旧是一杯茶入肃文帝之口便被他察觉到,淡笑道:

“朕喝了你三十多年的茶了,若换掉的话还真是不习惯。”

“老奴愿永远追随皇上。”陆公公回了话,肃文帝才初次仔仔细细的端详他半晌,“朕老了,你也老了。”

陆公公未等回话。肃文帝豁然提起道:

“晚上换那个小春子来为朕守夜吧……”

“皇上……”

“去吧去吧,你也多休息休息,朕还想继续喝你的茶。”

肃文帝不愿再说,陆公公也只得就这样离去。可他心底却豁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太子是不是忍不住了?

***

林夕落没想到林绮兰葬礼过后的第二天,聂夫人与聂灵素便找上了门。

丫鬟们上了茶。林夕落搂着暖手炉,逗着小肉滚儿,对聂夫人到此略有漫不经心,倒是让聂灵素急了。

有父母在,她这个做女儿的不能自议婚事,何况昨日归家,她也与父母说起婚事。

聂方启自当有几分眼界。听得聂灵素转述林夕落的话语后,他第一反应便是福陵王有意让他去西北!

这件事聂方启不由得犹豫了,可当摇摆不定之时,总会有一个契机让人迅速的做出选择,而这个契机便是聂方启的两位弟弟到来。所提之事自还是聂家过年祭祖的事。

聂方启是家中嫡长子,往年祭祖都是由他出面,而这一次两位弟弟前来则是说由弟弟一同主持,争辩一阵之后,弟弟们也不妨露出分家之意,让聂方启大恼。

嫡长子终归是嫡长子,聂方启仍然有他的霸气所在,斥的两个族弟回去,随后他便招来聂夫人与聂灵素。只要福陵王能将他调去西北并娶他的女儿为妻,他聂方启就认了!

故而今日聂夫人与聂灵素前来,也没什么再与林夕落周旋的了,开口便道:

“忠郡王妃向来看好我们灵素,而昨日灵素则与我说起她与福陵王的婚事一事,我们这些做父母的也心中焦急。灵素的年纪也不小了,何况如今福陵王迟迟未履婚约,这件事我们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故而才有心想请忠郡王妃出面,不知郡王妃可否能赏光?”

这话说的格外客气,但聂夫人也做出低等乞求之态,林夕落并没有如以往那样存心捉弄,而是认认真真的对待起此事来。

“聂夫人这是抬举我了,福陵王虽然向来与郡王交好,可我这身份也不合适出面为福陵王做主不是?”林夕落缓缓的开口,聂夫人便急忙道:

“哪怕是忠郡王妃肯为此事向福陵王去信一封……”

“这事儿我却做不得的,如今忠郡王在外征战沙场,以命搏命的,我还在这里操心旁人家的婚事,这时候可不妥,我倒觉得这件事不妨请聂大人亲自动手,婚约是皇上定的,他福陵王是否履行也应该你们之间去谈,怎能让我再插一手?不妥不妥。”

林夕落直接提了聂方启,聂夫人算是叹了口气,余光睹向聂灵素,显然聂灵素也听出,她的婚事是建立在父亲与福陵王的交涉成功之后,若父亲不肯答应福陵王的条件,她……就是孤老一生,福陵王也不会娶。

聂灵素快把嘴唇咬碎,林夕落给冬荷使了眼色,冬荷立即去为她倒水送至嘴边:“聂大小姐,这是郡王妃最喜欢的暖茶,您不妨也尝一尝。”

聂灵素一怔,也体会到她的失态,连忙福身道谢,随即坐于一旁不声不响。

聂夫人自将这些动作都看入眼中,面对林夕落的话只得道:

“我家老爷这亲自去谈也不是不可以,但还希望忠郡王妃在此之前能先帮着问一问,我家老爷毕竟不止是灵素的父亲,其背后也牵扯的关系繁杂,若被福陵王给驳了,难免这……这会引出许多事来。”

聂夫人这是在为聂家加筹码,林夕落又怎能不懂?

“还有这等事?我倒是听说聂大人一直都闲于家中,许久没有再出去应酬了。”林夕落一针见血,“难不成是我听了旁人传的谣言?恩……这倒也有可能,如今的人最喜欢杂口杂舌的乱说。”

聂夫人的脸如火烧,尴尬的回道:“也偶尔与家人相聚,老爷虽然不再入职,聂家的其他几位老爷还都在任职之上,故而也听到、看到些消息来与老爷回报。”

“这般说聂大人可谓是高才了,我要好好的与福陵王说说了,这等人才还是留于幽州城为好,哪怕是留于家中也能为聂家其他子弟指点迷津,莫跟着去西北修那个行宫,岂不是屈才了?”

林夕落阴阳怪气,聂夫人连忙道:

“行宫乃是皇上最重视之事,哪里谈‘屈才’二字?为皇上效力是聂家祖训,想必我家老爷也会乐意前去……”

聂夫人心急之余已有些慌乱,她本想多说两句自家老爷的本事,从林夕落这一方向福陵王传个消息,可孰料……她怎么还犯了低估这位忠郡王妃的错儿?

早些时候她们不就是听闻她跋扈嚣张的“匠女”名号才有今日的下场?

聂夫人心里感叹,这个女人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林夕落听聂夫人的话也忍不住笑了,目光望向聂灵素,口中道:

“既然聂家如此上心,我与灵素向来交好也乐于为她牵这条线,但我也有言在先,聂家如若出尔反尔,莫怪我不客气了。”

“不会不会,再也不会犯那等错误……”

聂夫人只差立了毒誓,而林夕落也没让她说下去,这等人即便说了“天打五雷轰”又能如何?还真能下一道霹雷不成?

誓言二字在仁义之人口中是誓言,在这等小人口中那就是狗屁。

林夕落不再多说聂灵素与福陵王的婚事,而是开始问起聂家过年的族礼,细微的言谈之中,林夕落已体会到聂方启如今的窘迫不宁,看来他也是真有心去西北了。

可福陵王他把聂家拽去西北又为何事?

聂灵素这事儿应该如何与他说呢?

聂家母女在此用过午饭之后便回了府,初次在林夕落这里呆这么久,聂夫人除了觉得浑身冒汗之外,心中也有刻意的成分。

如今忠郡王的名号还有何人比得上?能与他的夫人一同攀谈如此之久可不是一般人能办得到的。

她可不单单是要与林夕落交好,也要让外面的人看一看,他们聂家长房不是那么容易就被踩在脚下!

聂灵素随同其母亲上了马车,却又豁然喊停要下去。

聂夫人惊了,即刻问道:

“灵素,你这是要做什么?”

“母亲,女儿依旧回到远郊的小院儿去等候消息,那里静,我的心也能静下来。”

聂灵素的眼中带了继续苦涩,“你们把婚事掰开了、揉碎了往里面夹杂聂家利益权争,女儿实在不愿入耳,也不想自污,我已经配不上福陵王,望母亲允女儿空静几日,以清心中积怨。”

“灵素……”聂夫人不等下了马车,聂灵素已经吩咐聂家的人启程。

聂夫人忍不住闭上了眼,她本是应该将聂灵素给拽回马车硬拖回家中,那才是对聂家最好的安排,可是她看到聂灵素清秀脸上的悲伤失落,她却不知为何,就是下不去这双手。

早晚都要嫁人的,而聂家或许还要靠她……就允她轻松几天吧。

林夕落听了侍卫的回禀不由得感慨摇头,聂灵素这丫头还是跟自己较劲儿,拐不过来这个弯儿,可这样也不妨是个好事,感情的事又怎能细细拆算?

越拆越冷、越算越淡,这便不是幸事而是哀了……

林夕落即刻行书一封,却是用雕字细细的将聂家的近况和事情全部列个明白,一直雕了一下午,随后交给薛一道:

“一共两个,一个传去给福陵王,另外一个给咱们爷,我也要听一听咱们爷是何意见。”

薛一离去,林夕落的脑中抛开这等繁杂之事,涌现出魏青岩的身影,青岩,你何时能归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