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青岩归来时已至深夜,林夕落已经熟睡过去。

听见远处有微微声响,薛一迎上,见是魏青岩归来则收起腰间佩刀。

“魏大人。”

“她无事?”魏青岩疲累,目光则已投向内间**的身影。

薛一顿了一下:“无事。”

“很好。”

魏青岩进了屋,薛一则离开此地,从屋角处闪身不见。

林夕落似也听到了声音,朦朦胧胧之间睁开了眼,“爷?薛一?”

“我回来了。”魏青岩暖了暖身子才将她抱在怀里,林夕落醒来正了正身子,“你去哪儿了?薛一走了?”

魏青岩对她屡次提起薛一倒格外奇怪,“去了宫内,与皇上回禀近期事宜。”

“哦。”林夕落应和一声,不免又在他怀里这样睡了过去。

魏青岩摊手无策,只得这样的抱着她容她睡去……

而这一晚,侯府中独独少了一个人,便是魏仲良。

魏仲良在金轩街的一个酒楼内独自喝酒,他恨,他气,他不平,从皇上颁布旨意犒赏林夕落之后他就悄悄的离开侯府,在这一个小酒楼里独自的喝闷酒。

直至深夜,却没有人发现他失踪?

魏仲良望着酒杯冷笑,自嘲的醉道:“魏仲良?屁!世子?狗屁!连你离开侯府都无人过问,还什么世子?死了都不过是路边一具横尸,谁稀罕管你?”

又是一坛子酒灌入腹中,魏仲良醉的吐泡,眼睛里已经看不清周围的人、物,连手都开始跟着颤抖。

这是他第一次私自离府,也是他第一次一个人痛痛快快的喝酒。

可他为何觉得如此孤单?

不。这不是孤单,而是一股发自内心的失望。

她自幼生下来,能听懂的第一句话便是他是未来的小世子。他是宣阳侯的嫡长孙,如此光耀的头衔扣在头上,他衣食住行俱都是最好的。

跟随父亲出征几次。打仗有什么的?不就是挥毫令下与敌拼杀?他是世子,他只下令就好了。怎能如其他人那般率军而战?

他的命是最值钱的……这一句是他最可敬的祖母所说,他从懂事起就这样的告诫自己,他是最值钱的。

而如今呢?

他的父亲死了,他的母亲被勒令寡居侯府角落的宅院之中,连他的祖母都被祖父囚禁在院中不允管事,而以前被祖母痛斥的那些叔父们却成了侯府的顶梁柱。

他才是嫡长孙,才是侯府的主人!

可现实与他心中所想差距越来越大。那一位五婶娘不过是有孕在身而已,连皇上都亲自颁赏,而祖母今日出来接旨,却都没想起来看他这位孙子一眼。

他成了什么?成了无人关注、无人搭理的废物!

魏仲良趴在桌上,心中对这些念头翻来覆去的想,可想有用吗?他为何过的这么倒霉这么苦?如今连那一位庶出的弟弟都比他过的好,他凭什么?

“小二,上酒!”

“这位少爷,您已经喝醉了……”

“少放屁,爷是宣阳侯的嫡长孙。我有钱……有钱……”

“嫡长孙?”

远处有一人听到如此说辞,不免朝那方探去,待见到是魏仲良这个孩子,不免朝此走来。

“你是魏仲良?”

魏仲良一怔。歪着头倒在桌上,“你是谁?”

“我是你父亲的故友啊,我叫钱十道。”

钱十道将身边的人都打发走,而他则独自坐下来看着魏仲良,更吩咐小二上了酒。

“我怎么没听说过你?”魏仲良揉着额头,自语道:

“也无妨,巴结我父亲的人太多,我怎能一一都记得住。”

钱十道一怔,随即露出不屑之色,“怎么着?在此喝闷酒?你可还在带着孝,这样沾酒可是违了礼了!”

“什么带不带孝的,谁还记得我父亲?谁还记得我?带孝?扯淡……”魏仲良见小二拿来了酒,当即接过汩汩的往嘴里倒,钱十道的那一双贼眼一转,则是拐着弯的道:

“何必呢?可是在府中受了欺负?谁欺负的你?终归是你父亲的故交,叔父定会为你出气。”

“你出气?你当你是谁?连皇上都亲自赏了的人,你敢得罪吗?连我祖父都不敢得罪!”魏仲良举起筷子想要去夹一口肉片,可醉酒太深,他的手不停的颤抖,只看着那筷子无论怎样都碰不到肉的边儿。

气恼之余,魏仲良将筷子“啪啦”的摔了,狠骂道:“他妈的,这等畜生都欺负小爷,老天爷瞎了眼!”

钱十道的心里开始盘算起来,今日皇上回宫他也知道,说是让众人回府等候宣旨,侯爷倒也是去了,难不成这旨意有什么奇怪的?

“赏了侯爷的,不也是赏了你的?早晚你都要承继侯爷的爵位,至于如此嘛!”

钱十道话语试探着,而魏仲良果真着了他的道,即刻愤恨大怒:

“狗屁!赏了狗屁的侯爷,都是赏了那个臭女人,不就是肚子里有了个崽子,就能够得那么多赏赐,都是狗屁!”

钱十道恍然,原来是林夕落……

这个女人……钱十道想起她来就牙根儿痒痒,他钱十道能混到今天的地步不就是她给祸害的?谁遇上她都得不了好果子吃!

钱十道心里头剂量一二,则拍着魏仲良的肩膀道:

“你这孩子心眼儿怎么如此傻?赏的哪里是那个女人?赏的是她肚子里的孩子,莫说她生不生得出个男婴来,就算真生出来了,还能跟你比?你是侯爷的嫡长孙,就算他要抢你的世子位,你是吃干饭的?不会动动手段?”

钱十道的眼睛眯缝的格外阴险,魏仲良对他这一番话却真往心里去了!

呆滞半晌,魏仲良则问道:“生出来了,谁还能让我抢?”

钱十道即刻回话:“那你不会让她生不出来?”

“生不出来?”魏仲良沉默半晌,可豁然看向钱十道,“你这出的是什么馊主意?我如若将她的孩子弄死,还有我的活路吗?你到底是不是我父亲的朋友?你滚,给我滚!”

钱十道被他一推,倒是摔了个趔趄,站稳身子则指着他骂道:

“你他妈个小兔崽子,不识好人心,你当你不弄死他你就有活路了?看看你现在的狗德性,如果不是认识你父亲,谁稀罕搭理你,我滚,我等着瞧你从侯府里滚出来!”

钱十道骂了一通也觉得着实没趣,拂了拂身上的尘土则转身离去。

魏仲良听了他的话气的将所有桌碗全都砸碎,扔下一块银子拎着酒坛子就往外走,“我滚?呵呵,我就滚给你们看看!”

二日一早,林夕落醒来时,魏青岩就让她洗漱后换上新装,要带她出府。

“出府?”林夕落登时眼前一亮,“终于舍不得将我关着啦?”

魏青岩笑道:“今日罗大人母亲过寿,请了许多人,连有意定亲的两家人也都请了,罗夫人有意让你帮涵雨参详参详,帮着涵雨定亲,特意找来跟我说的,怕我不让你出门,我推脱不开只得答应下来。”

林夕落撇嘴,“就知道你没这好心,还是罗夫人心疼我。”

冬荷端来了水,林夕落净面洗漱,便坐在妆镜之前梳发,因怕牵了她的头发太疼,冬荷则挽了一个最松的发髻,只用小银梳别在林夕落的头发上。

因这些时日的进补,林夕落也发现她略胖了些,但面色红润还算没胖到不得入目。

换上了宽松的衣裳,魏青岩则取来一件狐皮的披风为她系上,随即便牵着她的小手带她出门。

而这一次出行却比寻常人都多,冬荷和秋翠自不用说,侍卫加倍,连带着乔高升都一同跟随,而乔高升寻常就住在侍卫营,在此也着实呆的够了,这一次能跟随出行一同喝酒,他则高兴的不得了。

林夕落上了马车,上下左右都是厚厚的绒毛褥垫,格外柔软,而魏青岩也陪她共乘马车,一行人则朝着罗府而去。

罗府这一日乃是以罗大人之母罗老夫人的寿日当了借口宴请众人。

来的宾客不少,但都乃太仆寺的官员以及罗大人的至交好友,其余之人则没有发帖相邀,故而林夕落与魏青岩前来,俱都上前热切探问,巴结结交寒暄客套的则是少数。

罗夫人可怕累坏了林夕落,早早的就为她置了最好的软椅子,私下里道:

“特意跟五爷说的,否则还怕你来不成呢!”

林夕落笑着坐下,见周围没有人,她才跟罗夫人开了口,“可是涵雨的婚事遇上了什么难题?”

“你猜到了?”罗夫人目光惊讶,林夕落点头,“如若顺当的话,一不是定亲、二不是成亲,哪里还需要五爷与我特意来帮你参详?”

罗夫人则点了头,将身边的人遣走,她则寻个机会与林夕落详说此事。

“本是想拒了荆山伯的那门亲,怕涵雨受气,而我本人瞧着那位小伯爷也不觉得他是涵雨的良配,可孰料太子妃在里面插了手,这却是让我与罗大人束手无策了!”

太子妃插手?

林夕落皱了眉,想要敲去魏青岩的羽翼,现在又将手伸至罗大人这方,这位太子还真不消停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