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出生那刻起,便得到父王和皇帝伯伯的无限宠爱。父王是皇伯伯的结拜兄弟,皇伯伯很是信任父王,再加他没有女儿,只有三个儿子,所以我从小就获得皇帝伯伯宠爱,在皇宫里四处乱跑,甚至藏到他的书房捉迷藏,也没有人敢管我。

不止皇伯伯,三位皇子哥哥也待我极好,各宫的妃子也很喜欢我,只是后来长大了,我才知道她们是喜欢宠我的皇伯伯,所以讨好我,想让我在皇伯伯面前说好话罢了。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皇宫、王府的人都对我很好,那是真的。

在遇到他之前,从没有人对我说过“不”字,也从没有人骂过我。

那年我十二岁,领着一伙人在大殿外的走廊上玩,有个小太监弄坏了我的纸鸢,我气得踢了他几脚,抡起拳头想打他,却被一个少年抓住了手臂,他长得很好看,但是却很冰冷,说出的话也很冰冷,“为何打他?”

我气咻咻地瞪了他一眼,“他是我的奴才,我想打就打,你是谁啊,凭什么管本郡主?”

他冷冷的瞥了我一眼,“果真如传言一般,是被宠坏的孩子!”

第一次被人说是宠坏的孩子,我立刻火了,冲身后的侍卫大吼道,“愣着干什么,替我教训这小子!”

于是那两个带刀侍卫和他大打出手,三个人在院子里飞来飞去,煞是好看,我拍着手掌笑道,“再快一点儿,对对!”

很快,皇伯伯就领着御前侍卫出现了,皇伯伯脸色不太好,但是并没有冲我发脾气,而是严厉地责问他,“沈青书,为何在皇宫里大打出手?”

原来那个冰冷的少年叫沈青书啊,那不就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吗?

我挑了挑眉,仔仔细细地打量他,十七八岁的少年,身材挺拔,丰神俊朗,就是冷了点儿。

他接收到我的目光,也瞥了我一眼,我洋洋得意地冲他眨了眨眼,心道就算你供出我,皇伯伯也不会怪我的,你就等着出糗吧。

可是他并没有供出我,而是抱拳请罪,“皇上,微臣听说宫内侍卫武艺高超,便想切磋几招,是微臣太鲁莽了!”

皇帝伯伯脸色和缓了,“素闻沈状元不光文采了得,武艺也很高超,今日看来,果然没错!”

“皇上过奖了,微臣惭愧。”

一场风波被他轻松化解,我对他感兴趣了。

我开始天天缠着他,不管是在皇宫还是宫外,我们总是能“巧遇”,起初他对我不理不睬,后来缠得紧了,他一见我就皱眉,“郡主,微臣已经知道错了,恳请你不要再缠着微臣可好?”

“不好!”

……

很快,我十五岁了,皇伯伯开始为我张罗亲事,我当时很不含蓄地告诉他,除了沈青书,其他男人我不嫁。

皇伯伯开怀大笑,他说,丫头和朕的眼光一样呢。我当时心里美翻了,连皇伯伯都认同他呢,看来他真的是万中挑一的好男人。

可是,我没想到,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听说还是青楼女子,叫凌逍,是群芳楼的头牌。

我还以为经过三年时间,他会接受我的,没想到他却爱上了青楼女子,竟然还要因为她和家里断绝关系,为什么我堂堂一个郡主,竟然还不如青楼女子?父王劝我放弃,说是以我的身份可以得到更好的归宿,可是我一门心思认准他了。从来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我发誓我一定要得到他的心。

我知道那个青楼女子是我最大的威胁,我必须让她在沈青书的生命里消失。在作出那个决定之前,其实我也有一丝犹豫,但当我看到他和凌逍手牵手逛街,我愤怒了,三年了,他对我要么冷漠,要么不耐烦,吝啬得没有一丝笑容,可对她却笑得温柔无比,我想起皇帝伯伯说过一句话,“成大事者,必要心狠”,所以我毫不犹豫地命令两个贴身侍卫将凌逍绑架了。

但那两个笨蛋,居然让她给逃脱了,虽然后来她又掉入山谷,但是却没有找到她的尸体,不过山那么高,她应该没命了吧,而尸体也应该是被野兽吃了。

凌逍消失了,沈青书伤心了很久,也不再反抗,其实他反抗也没用,总之,我如愿嫁入沈家。

新婚那天晚上,我既紧张又兴奋,乖乖坐在床头等他,但等了好久都不见他的踪影,我很饿,也很累,但是我一直坚持蒙着盖头等他来为我掀开。听娘亲说,新娘的盖头必须要新郎亲自揭起,这样新人才会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我在床头坐了一晚上,他都没有出现,娘亲说新媳妇进门第一天要给公婆敬茶,我必须在敬茶之前找到他。

我自己掀开盖头,抹去眼角的泪水,叫来他的小厮,才知道他昨晚宿在书房。当我走进书房的时候,醉酒的他还没有清醒,他紧皱着眉头,嘴里不停地叫着凌逍的名字。我心里一痛,原来他还念着她啊!

娘亲说,嫁了人便不能再任性,要做个好媳妇,所以我收敛了好玩刁蛮的性子,陪婆婆逛街谈笑,极得她的欢心,我和颜悦色地对待沈府所有人,得到他们的一致认同,但是不管做得多好,他也没有多看我两眼,即使和我说话也是很客气的,客气得就像两个陌生人。

虽然我们睡在同一张**,但是他从来没有碰过我,每晚躺到**,都只留给我一个冰冷的背影。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个月,他一如既往的冷漠,而我却开始由活泼变得沉默,我可以捧着一本书看一天,也可以保持一天恬淡的笑容却不说一句话。要不是那个晚上,我还以为我会一直这样生活下去。

那天晚上是我的生日,皇

帝伯伯和父王都送来了好多礼物,公公婆婆也送了礼物给我,我很开心,但我更希望能得到他的礼物。

宴席上,他什么表示也没有,一个人埋头喝了很多酒,回到房间后,他吐得满身都是,我亲手帮他换下衣服,擦净身体,刚想离开却被他抓住了手,他说,凌逍,不要走。

我捂着嘴巴跑到凉亭,坐在地板上无声地哭了起来,我不敢太大声,怕被人发现,我不想别人看笑话。

“地上凉,要哭就坐到凳子上慢慢哭。”

我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凉亭里还坐着一个男人,大红的衣衫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诡异,我立刻认出他:白云兮。他那张逆光的脸上看不清楚表情,但是从他的声音里,我并没有听到嘲笑的意思。

我抹去脸上的泪水,等气息平稳了以后才回答道,“表哥说笑了,云罗并没有哭。”

白云兮并没有拆穿我的谎话,转身望向幽深的湖水,轻声笑道,“弟妹,你看这湖水多漂亮。”

我默默走到他身边,只见水面上洒下破碎的烛光,夜风吹来,荡漾起条条皱纹,真的很漂亮。

站了一会儿,我开始觉得冷,现在已经是深秋,我却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衣衫。

我忍不住抱紧双臂,突然感觉一阵暖意袭遍全身,他将身上那件红色张扬的外衫披在了我的肩上。我朝他笑了笑,说道,“谢谢!”

他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发,眼神宠溺,就像皇伯伯和父王经常做的那样。我有瞬间的失神,竟然鬼使神差地朝他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就像我经常对皇伯伯和父王做的那样。

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还笑出了声,他的声音像舒彻的清风,让人感到舒适温暖。

他说,你还是这个样子比较可爱。

他说,你恬淡浅笑的样子真让人心疼。

他说,你还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需要人宠着。

他说,让我来宠你吧。

我的心跳得很快,除了沈青书,他是第二个让我的心跳得那么快的男人。

当他的手环上我的腰时,我颤抖了,我推开他,惊慌失措地跑了,却不能抑制狂跳的心脏。

跑回院子,我才记起,身上还披着他的衣服。

犹豫两天,我还是决定找机会将衣服还给白云兮,亲手还给他,我觉得有些事还是说清楚比较好,我不能让他误会我是耐不住寂寞背着丈夫偷情的女子。

吃过晚饭,我跟着沈青书一起回去,在经过白云兮身边的时候,我用极低的声音告诉他四个字,子时凉亭。

当我走进凉亭,白云兮已经等候多时了,我将衣服还给他,然后望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道,“表哥,我不是你想的那种女人,我不会背叛自己的丈夫。”

他好像很开心,脸上的笑容怎么也藏不住,他宠溺的揉了揉我的头发,笑道,“傻丫头,你想到哪里去了,表哥的意思是像哥哥一样的宠你。”

我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挠了挠头,尴尬地笑了笑。

他笑得更大声了,捏了捏我的鼻子,语气似乎很无奈,“真是个傻丫头,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忍不住又朝他扮了个鬼脸,奇怪,为什么在他面前我会如此放松,丝毫没有在沈青书面前时那种如履薄冰的感觉。

后来,我真的把白云兮当做哥哥了,有烦心的事,高兴的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告诉他。他会在我烦心的时候逗我开心,在我高兴的时候和我一起傻笑,然后宠溺的揉着我的头发说一句,“真是个傻丫头!”

其实我一点都不傻,我知道他在看我的时候,眼中闪烁着宠溺以外的东西,那是我以前望着沈青书时眼中也会有的东西。

在沈青书又一次伤害我的心后,我在白云兮面前毫无顾忌的放声大哭起来,他伸出手臂紧紧地抱住我,这一次他没有用好听的声音劝慰我,而是用痛苦无比的声音在我耳边低声道,“云儿,你这样我好心痛。”

我的泪水湿透了他的衣襟,他捧起我的脸,那么小心,像是捧着一件珍宝,他的嘴唇温柔地落到我的脸颊,吻去我的泪水。这一次,我没有推开他。

当他进入我的身体时,我感觉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看到我痛苦,他好看的眉毛心疼地皱在一起,他不停地吻着我的耳垂,一遍一遍说着爱我,爱我一辈子。

如果没有被沈慕琛撞见我们的事情,我可能会一直是那个在白云兮怀里撒娇的没有长大的孩子。当我惊慌失措地面对沈慕琛那张愤怒的脸时,白云兮突然出手打晕了他,并迅速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塞到他的嘴里。他解释说药丸可以让他忘记所有的事情。

我愣住了,这个反应灵敏,心机深沉的男人,还是我所熟悉的那个宠我爱我的男人吗?

在我一边担忧我们的事情暴露,一边享受着他给的爱时,苏安然出现了。

我还以为她会像一般的大家闺秀那样毫无趣味,竹儿却向我报告了她的一举一动,什么和下人一起捉迷藏,带着沈慕琛逛街,和沈慕琛一起学武术等等,偏就她花样多!爱折腾也就罢了,居然奶奶也由着她,沈清越和沈雅风和她也很是亲近,更要命的是白云兮居然也对她感兴趣了。

明明嫁给一个白痴,居然不哭不闹,天天还笑得那么开心,我有些嫉妒她的豁达开朗了。

曾几何时,我也拥有纯粹简单的笑容,可现在,即使在白云兮面前,我也觉得自己有些虚假,因为越接近他,我越觉得看不透他。虽然他没有告诉过我他的事情,但是我从父王

那里了解到,他父亲威武将军由于刺杀成王爷被判死刑的事情,我能清楚地感受到他对皇帝伯伯和沈府的恨意,所以我越来越不确定他是真的爱我,还是想……利用我。

苏安然搞出很多花样,又是习文又是练武,还忙着为雅风搭桥牵线,我正担心她刺激沈慕琛恢复记忆,刚好念卿出现了。

其实早在半年前,我就从沈青书口中得知念卿的存在,他为她赎了身,并在城南买了一处宅子,他倒是坦白,却丝毫不顾及我的感受。虽说心里有几分酸涩,但我还是痛快地和他分了居,与其有名无实地躺在一张**,还不如分开。

念卿进了门,我表面上不动声色,暗中却策划了一个一箭双雕的计划,可哪知道苏安然那个傻女人竟然扑到地面,用身体接住了念卿沉重的身体。梨核的事情很轻松地掩盖过去,但是我并没有放弃,我要让我讨厌的人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眼前。

被苏安然撞见我和白云兮的事情,我一点也没有惊慌,我知道是时候把讨厌的人赶出我的视线了。

我提出让白云兮假装和苏安然有私情,他毫不迟疑地拒绝了。

我当时就火了,我说你是不是心疼她。他抱着我解释,说怕苏安然说出实情,沈府的人不相信他们俩有私情。

我得意地扬了扬眉,告诉他我要把玉荷下毒药的事情栽到苏安然身上,人证物证俱在,再加上把我们交往的痕迹抹去,保证她有口难辩。

他一脸错愕,最后用一种复杂的表情望着我,他说,“你怎么能拿我们的孩子来冒险?”

我不以为然,回答道,“我又不会真正伤到孩子,怕什么?”

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白云兮的母亲因为深爱他的父亲,在他父亲被杀的同时也抛弃自己的孩子和丈夫一起走了。在他心底,应该是怨他母亲的,她抛弃了他,让他的童年缺乏母爱。

我想,可能是从那一刻开始,他觉得我是一个狠心的女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孩子。

白云兮虽然按照我的意思陷害了苏安然,成功地将她赶出沈府,但是我能看出他对她心怀愧疚,隐隐约约还能从他眼底看到对我的疏远。

沈慕琛恢复正常了,但幸运的是,他忘记了中毒当日和中毒之后发生的事情,他对我客气而礼貌,就跟没中毒前一样,但我总觉得有一丝不安,即使白云兮告诉我,他派人暗中监视沈慕琛,发现他并没有恢复记忆,那丝不安仍挥之不去。

端午节那天晚上,我看到白云兮和苏安然携手而行,即使早有心理准备,我还是被他们甜蜜的笑容刺痛了眼睛。

作为女人,我也不得不承认她那晚美得让人惊艳,她一直都不太注重打扮,可是没想到她打扮起来是那么惊人,我开始后悔让白云兮去接近她了。

在她说出“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的时候,白云兮一直用宠溺温柔的眼神注视着她,我听到我的胸口发出细微的破碎的声音,或许,我真的错了。

第二天,白云兮就找机会向我解释,他说他并没有向苏安然发那样的誓言,一切都是她的恶作剧,我笑着说我相信他。

他也笑了,我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轻松。我的心像是掉入冰窖,冷冷的。我知道我要再次保卫我的爱情。

沈青书的怀疑虽然被我们打消了,但府中的谣言却越传越盛,我知道苏安然还是处子之身,我怕她趁乱跑到沈家,要求验明正身以示清白,所以趁着奶奶和婆婆去霓裳坊做衣服的时候,让司棋出府传我的命令给我那两个隐藏在南普寺的侍卫,要么让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要么让王瑛那个色狼破了她的处子之身。

关键时刻,白云兮出现了,为了救苏安然,甚至不惜和王家对着干,最后被王瑛刺了一刀。我好不容易找机会去探望他,他没有好脸色也就罢了,居然冲我发火怪我太过狠心。

我知道,他定然是爱上苏安然了。

那一刻,我的心整个破碎了。

虽然我不知道他具体在做什么,但凭直觉,他一定会于皇伯伯不利,为了他,我甚至任由他伤害一直宠我疼我的皇伯伯,可他为何像沈青书一样,为了另一个女人毫无顾忌的伤害我?

沈慕琛死了,听说苏安然很伤心,躺在**几天都没有说一句话。

我本来应该很开心的,可是笑过之后却是淡淡的伤感,女人啊,为什么总是因为男人的原因,自我折磨?

犹豫好久,我终于还是决定去看望她,当然,我劝慰自己,我是以胜利者的姿态去的。

一场宫变让我彻底地绝望。沈慕琛复活了,在我震惊之时,毫不留情地拆穿了我。虽然他还没有把我的事情公之于众,但我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愤怒和决绝。我知道,东窗事发是迟早的事情。

在去大厅之前,我摸着腹部哭了,我可怜的孩子,不是娘亲狠心,而是娘亲真的没有勇气活下去了,这一路走来,好累,好累。

我服了鹤顶红。

躺在白云兮的怀里,我还是忍不住问他,有没有爱过我,我其实更想问,现在还爱不爱我。但既然已经知道答案,我又何苦为难他?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终于明白,我的悲剧不是沈青书带来的,而是我自己造成的,一切源于执念。对苏安然的恨和嫉妒,也是由于她拥有着我已经丢失的纯真和快乐。

而对于白云兮,除了爱,还有遗憾。恨不相逢未嫁时,我们背负了太多东西,不可能爱得纯粹,爱得执着,但愿有来生,再与卿共一帘幽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