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漠孤鹰

说说走赚半个时辰后,姐弟俩才到达无白居。

无白居门口此时早已围了大大小小二十几个人,一见到宋骅影,一个个都兴奋地围上来叫着。

宋骅影看着他们,心突然变得起来,忙迎上笑道,“大家都别挤在门口,各自忙去吧。”

“君儿陪姐姐在庄子里走走吧。”宋骅影推着君儿慢慢地走着,走过清幽的假山树木,走进一座放置画具的凉亭里,细碎的阳光洒在姐弟俩白若霜雪的面容上,朦朦胧胧。

小时候期盼能够离开黑暗的宋府,期待能有一个自己真正的家,温暖舒适,不受打搅,有事没事养羊小鸟,种种花草,自由自在的过日子,现在姐弟俩终于有自己的避风港了。

宋骅影看着眼前的屋宇花草,嘴角弯起一抹满足的笑,这无白居所有的房屋布局园林设计都是姐弟俩一笔一笔亲手设计,一草一木都精心挑选,费尽心思。一想起一年后便能够在这里长久的生活,她便心中欢喜。

“姐,君儿将最近到过的地方都画了下来,你看看。”宋骅君展开了其中的一幅卷轴,白皙的面容上有些有一丝兴奋。

在宋府的时候,君儿从来都没有出去,一直闷在景园里。到了这里没几天,就去了好几个地方,怪不得气色好了许多。宋骅影拍拍他的脑袋,欣慰地凑上去一看,只见画上飘雪初晴时节,一个眉发须白的大师和一个清逸的少爷煮茶论棋,一旁的茶花开的极其茂盛,宋骅影仔细一看,认出来是十八学士。

“宏远寺?”宏远寺名气远播,香火鼎盛,在京中享有盛名。不过它离这里有十里之远,却不知才来这不久,君儿就到过那里,还跟里面的禅师煮茶论酒。

“是宏远寺,姐,这几丛茶花倒是开得极好,不仅有八仙过海,甚至连十八学士都有,君儿知道姐姐素爱茶花,便照着样子画下来。”宋骅君显得有点腼腆,“不过君儿画技有限,不能画出十八学士的精髓,与画圣藏墨的《茶花魂》更是没的比。

宋骅影素来知道君儿最追崇的便是闻名天下的画圣藏墨,此时听君儿提到《茶花魂》,不由的神秘一笑,“在姐姐看来,君儿的画也不比画圣的差嘛

。”

传言藏墨生性癫狂,嬉笑怒骂,卓尔不群,他的画风桀骜不驯,亦嗔亦狂,亦愤亦悲,独树一帜。藏墨虽然盛名在外,但是他的画作很少在外面流传,为世人所知的仅有《茶花魂》,《苍漠孤鹰》,《孤禽图》等少数几幅。有的人说他是飘然世外的得道高僧,有的人说他是眉发须白的耄耋老人,也有人说他是癫狂狷介的落榜书生,因为没人真正见过他,所以便有许多种不同的猜测。

宋骅影因君儿追崇他,便暗中吩咐碧落宫的暗线留意藏墨,但是查到的信息并不多,只知道他的年纪并不大的,再加上他的画笔风格,宋骅影知道他决不是什么世外高僧或者耄耋老人。

“姐姐也说藏墨宗师是画圣了,君儿的画又岂能跟画圣比呢?如若有幸能够一睹他的真迹,君儿便很高兴了,可惜他的真迹很少在民间流传,连墨迹轩都无法找到一幅。”君儿无奈地叹了一声。

“有幸能够一睹他的真迹就很高兴吗?如果能够拥有是不是更高兴?”宋骅影朝他神秘一笑,庆幸自己给他选了最适合的礼物。

“姐姐是说……”宋骅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他知道之前姐姐费尽心机也没能得到一幅,现在……

“自己打开看看。”宋骅影递给他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姐姐送你的礼物,打开看看。”

宋骅影见君儿呆愣地看着那副展开的卷轴,满眼的兴奋,也跟着高兴起来。

这件事说来凑巧。前些日子进宫拜见老狐狸完了后,老狐狸便叫内侍捧出一堆的宝物,有白玉手镯,红玉扳指,象牙观音,字画等物,其中有真品也有赝品,任由她和原纪香挑选一件,想来适意考验她们。原纪香选了一件通体晶莹光洁的美玉,得到了众人一致赞赏的目光,而她则挑了这幅画。

当她伸手去取画的时候,她注意到好几位娘娘用丝帕捂着唇角,垂眸暗笑,想来是笑话她一个粗俗的人竟然学人家附庸风雅吧。当宋骅影故意在几位娘娘面前展开这幅画时,不少人都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那是一幅五平方尺的画作,画中仅有一只丑陋孤鹰,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孤鹰没有展翅飞在空中,而是站在地上,白眼朝天,一副萎靡不振的神态,一点也没有翱翔天际的雄壮之志,

那些娘娘笑她“目光独到”,选来选去竟然选了这副最为丑陋的孤鹰图,这副丑鹰图也就配她这样的人最合适,连皇后也不经莞尔。

然而,谁会想得到,这就是画圣藏墨流传民间,千金难求的《苍漠孤鹰图》呢?

君儿素来爱画,宋骅影在一旁耳濡目染,鉴赏画作的能力自然不同一般,所以一眼就看出了这幅真迹。

她记得,当时老狐狸看着她,目光深沉,笑得意味深长。

但是除了老狐狸,还有一道让人心底毛发的目光在看她……但是当她抬头找寻的时候,那道目光便消失地无影无踪。当时她也有想过要放弃这幅《苍漠孤鹰图》,但是一想到君儿笑得一脸满足的样子,便咬咬牙,拿走了。

(下)

《苍漠孤鹰图》?宋骅君愣愣地盯着手中的卷轴,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抬起头,纤雅的面容因兴奋而浮上一层薄薄的浅红,一把抓住宋骅影的手,“姐,这真的是苍漠孤鹰图!你是怎么找到的?”

“那只老狐狸拿了一堆东西出来让人挑,不过你姐我眼光好,在一堆赝品中选了个宝。看来嫁给宁王也不是一无是处。”她一眼就看出了《苍漠孤鹰图》里那只呆滞孤鹰眼底的孤傲怪癖,愤世嫉俗,可惜,绝大多数人都只被丑陋的外表蒙蔽了真相……

于是宋骅影便将那日的事情给宋骅君说了一遍,又说到原纪香挑选的那只美玉,虽然外表极尽妍丽,不过却是赝品时,这善良的孩子居然也笑得一脸幸灾乐祸。

宋骅影见他的目光又被《苍漠孤鹰图》吸引住,简直爱不释手,一边看着,一边指尖还凌空指指点点的虚画,看的宋骅影直乐,暗自下决心定要把藏墨的另外几幅图也给找来。

“姐,过生日真好……”

“是啊,过生日是很好,一年难得一次,你还有什么愿望没达成的,都说出来。”宋骅影边说边若无其事地展开君儿的画作,“其实我弟也很有天分,再过几年难保不会成为第二个藏墨

。你看这画画得……”

宋骅影看着画中的庵堂,青砖黑同矮小破败,大门外几丛野生寒梅迎风招展,稍稍几笔就勾勒出一副凄凉之意。

宋骅君见姐姐话说到一半便停住,不由的从画卷中抬头,一望便知是自己画的那张《白云庵》。他心一动,想到今日是自己的生辰,也是当年娘亲的苦难日……

“姐,我们去看娘吧。”君儿张着清澈的近乎纯粹的眸瞳望着她,脸上带着一丝,“君儿想跟娘说一句话。”

宋骅影看着这个单纯而善良的小弟,看着他眸中的坚定,最终还是败给了他,无奈一笑,“既然你想去,那便去吧,不过娘见不见我们,姐无法保证。”

早朝后,三位皇子全都被叫进了御书房。

老狐狸坐在书案后,静静地打量着站在他面前的三个儿子。

太子杨宇傲俊美阴柔,身躯傲然,目光锐利的不加掩饰。

二皇子杨宇凌长身玉立,清雅俊逸,脸上带着温和的笑,但是笑意从来没抵达过眼底;

三皇子杨宇辰,环胸支额,狭长的丹凤眼一眨不眨,眼底满是桀骜不训的邪笑,带着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

“傲儿,将你的想法说说,为何不同意治理凉河?”老狐狸狭长的丹凤眼一眨,目标直指太子。

凉河几乎每年夏季的时候都会发洪水,灾情虽然没有奕国的凌汛严重,但也足够引起朝廷的重视。

“父皇,儿臣没有说不治,而是觉得天下初定没多久,国库也不甚富裕,如果按照二皇弟拟订的计划,这个治河计划不仅时日久远,有没有效果不说,单是银子这一项国库就承担不起。所以儿臣觉得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

国以民为本,作为一个国家的储君来说,太子还不仁厚。老狐狸心中闪过一丝不悦,但是脸上还是不动声色地将问题都给一旁的二儿子,“老大说的也没错,这个治水计划长达十年之久,况一下子就要掉国库一年收入的两成,也太多了些。”

“皇兄说的没错,国库是很空虚,但是不要说两成,只怕现在连一成都拿不出来

。”杨宇凌声音温温和和,脸上淡淡地说道。

“户部国库里明明有银子,为何会连一成都拿不出来?”老狐狸眼底一抹精光闪过,假装不知情地问道。

“父皇,其实……”太子正要插嘴,便叫老狐狸狠狠瞪了一眼。太子心中一寒,发觉父皇近些年来对自己越来越严厉了。

“,你先说。”老狐狸指指杨宇凌。

“父皇,儿臣查过户部国库的账,现在户部报称国库尚有八千万两,但是现银却是两千两都拿不出来,这一年来,白花花的银子全都变成了厚厚的借据单,这是账目,还请父皇过目。”

老狐狸接过账目看了一眼便将其压在龙案上,目光狠狠地瞪着杨宇傲,毫不意外地看到杨宇傲目光狠辣地瞥过杨宇凌。

老狐狸也不点破,只是满脸威严,对着太子咆哮:“太子!朕将偌大的国库交给你,是要叫你将国库弄没的?如果此时发生点内忧外患急需银子,你是准备拿这一叠厚厚的借据充作军饷是不是?!”

“父皇请息怒,其实事情并没有二皇弟所说的那般严重……”

“这还不严重,那你说怎么样子才严重?你以为污蔑你吗?”老狐狸自龙案的抽屉里抽出一叠厚厚地借据单,“你看看这是什么!”

老狐狸将厚厚的一叠拮据单朝太子脸上砸去,继而言道,“朕将治国理财的重任交给你是因为你是太子,一国的储君,但是你现在这样子,你叫朕如何放心将整个音国交到你手中?”

原来父皇什么都已经知道了……定然是二皇弟早已将借据单交给父皇,现在又来这里合着演一出戏,他抬眼狠狠地瞪了一眼杨宇凌,眼中饱含嫉妒和狠毒。以前父皇很不待见他,但是近些年来,父皇对他很是器重,重视程度甚至超过了自己,有时候他甚至想问父皇,到底谁才是太子!

杨宇辰置身事外,冷眼旁观地看着这出由父皇主导的戏,嘴角噙着一抹淡笑,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

“朕看这收回积欠的银两你也别管了,回春阳宫好好反省一下。”老狐狸打发了太子,才转身对杨宇凌叹道,“太子不争气,你们做兄弟的也帮衬着点

。也别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最后一句话的对杨宇辰说的。

“父皇教训的是。”杨宇凌垂眉接受教诲,而杨宇辰却玩味地看着老狐狸,期待老狐狸接下来要说的那句话。

老狐狸瞪了一脸玩世不恭的杨宇辰,却果然没让他失望地开口,“朕翻过这叠借据,发现向国库借银的不止京官,还有许多皇亲国戚。这件事一般的大臣不好出面,太子又被朕申饬,看来就只有你们两个出面回收了。”老狐狸滴溜溜地目光在两兄弟脸上扫来扫去。

杨宇辰就有点想不明白,这父皇到底是在帮太子呢还是在帮二皇兄。要说帮太子吧,明明刚才不留情面地将他狠批了一顿,这要说帮二皇兄吧,回收积欠可是个得罪人的活,人人唯恐避之不及。

“父皇,儿臣最近心口有点疼,似乎又犯病了,这件差事恐怕……”杨宇辰自娘胎出来后便有这个毛病,御医名医看了不少,都说不能根治,只能好好调养。

这……老狐狸眨眨眼睛,目光移到杨宇凌脸上。

“既然三皇弟身体不舒服,自然不能劳累,这件差事就交由儿臣吧。”杨宇凌长身玉立,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但是笑意依旧没有到达眼底。

“既然这样,那这件事就交由处理,等国库的积欠回收了,朕再和你商量治理凉河的事情。”老狐狸不由分说的将事情像丢麻烦一样全都丢给杨宇凌,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眨了眨眼,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去会会落华影的幕后老板,如果她愿意资助,那凉河的治理朕也不会有异议。”

落华影的幕后老板?虽然他不在商行,但或多或少也听说过落华影这商号。不用国库出钱治理,父皇自然是高兴了,但是据他所知,落华影里经营的大部分都是女子的用品,和凉河治理完全沾不上爆又怎么会同意出资?况据他所知,落华影的幕后老板神秘莫测,还从未在台前漏过面。

“当然,这件事也急不来。朕相信你的能力,也相信你的眼光,你不会让朕失望的。”老狐狸交代完这件事,似乎一下子松弛下来,望了望天空悠然闲荡的浮云,突然有了踏青的兴致。

“,你回王府叫影儿准备准备,朕和你们几个一起出去走赚难得天气这么好。”老狐狸催促着杨宇凌,笑得一脸的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