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守望麦田

太好了!我身子从地上弹起来,吓了妈妈一跳。对不起啊妈妈,我实在太兴奋了!这就意味着我还可以跟小安去鼓号队去合唱团,想敲就敲想唱就唱。还可以跟丁丁一起疯,一胳膊肘把他拐到三八线之外异次元空间之内。还可以拉着吕洁当模特儿她画猪二我画猪一。还可以跟顾冰探讨北斗七星十万年前和十万年后形状的对比,一边又抽空聊聊小虎队的《再见》。还可以跟小辛跑到南山市场上蹲着,这边看看乌龟那边瞅上眼对面出租的武侠书……还可以放寒假放暑假,还可以开学还可以歇够了有地方收留,还可以继续学校里的快乐与烦恼,还可以因为老师的一句赞扬就笑啊笑啊有了无限动力,还可以做那个讨人厌的眼保健操,还有儿童广播体操。我们当时是第六套还是第七套呢,忘了,但我保证音乐响起的时候,那些个伸展运动还是跳跃运动的就会在身体里复苏……

原来,我还是个孩子啊,太好了!

对了,还可以耗子耗子的叫潘昊,气得他直翻白眼。坏了,看他去的方向好像是老师的办公室,啊快醒来吧……呃,忽然想到,那个藏在大家背后没看清的身影可能就是我们耗子班长吧。他的样子已经有些模糊了,这我承认,或者对他的印象只停留在我们年轻的时候,这也是实话,我总不能昧着良心说一直多么多么牵挂他吧。但我是记得他的,也许我们没有重逢的话,那种感觉一辈子也挖不出来,它埋在心里很深的地方,深得连自己都意识不到。亦或是我心里也藏着其他感情对别人,可是我不知道。不知道就算了,人生有过一次这样丰盛的感情已足矣。真的。

敲这些字的时候,心里流淌着我们的朝朝暮暮,这些心情是经历过的总结,不是那个时候。那时,就是单单的欢喜,没有那么复杂。特别是我们通话的后面,他在感慨完大家各奔天涯后突然来了一句,最难得的是,还有人留在这里守望麦田。嗬,我知道这句话的含义,在刚聚会完的时候,看到那种昨天与今天的交替,看到大家你奔我跑的忙碌打拼,还有那些没来成的或者已经联系不上的,突然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感情在心里蔓延。所以在那一期的班级宣言里我贴了张老台东的图片,80年代末的聚福楼门前,那可是我们小时候的势力范围啊。下面还配了一组飞行的字——在我们所有人当中,有的搬了家,有的离开了这个城市,有的已经出了国,但是,还有人一直留在这里,守望麦田。

我自然是符合最后那个标准了,14年的时光沉淀,我没有变,一直留在这里守护着我们亲爱的人和。我当时是随口说说的,没想到还有人会记着,没想到,还有人能准确的猜到出处。

我有点不好意思,垂下头说,我就留了那么一句话你就笑话我啊,然后我俩一起大笑,我觉得自己好久没有这么放肆地笑了——心里的高兴嗤嗤地冒上来,一路直升到嘴巴里,冲出口变成一大朵呵呵呵………以我和耗子从前的交情,一开始或者直到此刻,都没有巴望能碰撞出什么或者擦出什么玩意,这些是跟我曾经好成一个头整天形影不离的好朋友那儿都已找不回来的东西,我知道,早就知道。可是现在就是这个让我一直觉得是外人的耗子,确实给了我一种细细碎碎的惊喜,不经意的。也许正是因为不期然,才会欣欣然,让潜于嘴角的微笑,像花儿开了似的绽放。

我笑,很得意的笑。哗啦啦的时间在汹涌地冲着我们往前跑,身不由己,可原来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会败给岁月,原来还有人在跟我一起不离不弃,原来这一路走来我不是那么孤单。至少还有这样一个人。

末了,在挂电话之前我没忘记帮他点一下题,如实交代了正在做园丁教“小九九”,怎么想方给学生崽崽们布置更多作业的猪一——吕洁同学的近况还有她的电话。他想了想说,哦,我有一次在车上好像看见她了……我意味深长地笑,你是不是想我们猪一想花眼了……他当即哈哈一乐,回道,是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下周一该是她生日吧。对啊,你记性超好,是不是当年特别用心啊,我挤鼻子弄眼地提醒他,那千万千万别忘了趁这个机会问候一下你的副班长啊……

不知怎么回事,挂了电话许久思绪还刹不住车,脸上尚带着惯性作用留下来的笑容痕迹,抬头看电脑低头读文件的时候嘴角仍在牵着往上走,真是个傻孩子。

被触动的还有自己的心吧。电话挂上了,各自又回到了各自的世界,沉寂下来。镜头又无可奈何地拉回现实。还是得老老实实地坐回电脑跟前,做足我不快乐的8小时。快乐早就与工作割裂了,在这一行里,我即使做得再好,也只是谋生的好。所以后来耗子曾经一针见血地说,你别生气啊,我觉得我的工作比你的有意义,有价值,更人性,更能得到精神的满足。我叹了口气,没有生气,因为他说的是实话,而我又何尝不想将谋生与自我实现达成一致呢?

我其实一直就是个挺矛盾的人。一方面在中规中矩地工作,安静地生活和呼吸,可另一方面又在虔诚地坚持守望着自己儿时的梦想。而这些与我骨子里的依然棱角分明、任性、乖张与我的不甘心有关。

我害怕那种不紧不慢的打磨,害怕把日子越过越粗糙,害怕每周总是在期待Friday,害怕就这样过一辈子,把生命过得空洞虚无。但是,身边很多人,哥哥姐姐辈儿的,同事们,还有我那些自小长大的朋友们都是这样生活的,你可以把这叫做务实。而我的那些希望,也许只是白日做梦罢了。我有时会困惑,到底在坚持什么?我有什么资格说与众不同?有什么理由守望麦田?其实,这些年我不也是这么浑浑噩噩过来的么。

要合群要合群,要跟他们一样。可是,现在突然有一种微妙的感觉连自己也说不清,试着想说服自己,回归到自己平静的生活,但又确实觉得该伸手抓住什么,改变什么。是因为耗子吗?不知道。他对我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好像也没什么。但忽然之间,记忆里很多模糊的画面都给刷新了一遍,干净明亮,非常非常之清晰。我想,那是留在我肺腑里面的渴望,有点突然被撩拨起来的感觉。原来还可以那样生活。原来还有那样一个人。

人是需要找到自己的世界的,也是需要找到自己的同类的。

晕晕晕,不说了不说了。糟糕,我还得加班处理一大堆文件,郁闷,还是先把现实的事情做好吧。

对了,再补充一句哈,我当时接着就给吕洁打去电话,可是她在外面很吵信号也不好根本听不清,她说等着再回给我。我说不用了,也没什么重要的事,然后就又放下了。我想说什么她根本不知道,这样也好,就给她份惊喜吧,耗子遇见猪二时是这样了,不知道猪一见着耗子时会是怎样一出好戏,我只是在这儿托着腮想想的当儿就已经眉飞色舞、忘情地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