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八节 亲爱的我把自己弄丢了

安迪来电话说了半天公事,我嗯嗯啊啊,不知道答了些什么。他忍不住问我,你在上网么,怎么好像在同时跟十个人聊天似的。我暗自苦笑,我可没这个本事,只一个就经应付不过来了。靠。“靠”什么,我吐吐舌头,什么时候也开始这样说话了。

刚挂上他的,耗子的就进来了,他一上来就吆喝,哎呀,热线啊!你干什么呢,怎么还不睡觉!……我笑了,脸上无精打采的神情一扫而光,眼睛闪闪发亮,反驳说,那你怎么还不睡?还在外面疯啊!他说回来了,换了地方,睡不着。给猪讲讲今天好玩的事吧……我笑得又甜又美,那笑容是打从心里笑出来的。

讲到后面我们又说好了,明天他负责叫我,这才放下电话。

过了没多久,他又打来,问我睡了吗?就问这个呀?!我听了颇觉好笑的回他,睡了还能接你的电话?但心里那可真是温暖如春。我握着我桃红色的手机,发觉可以闻得见她的香气。

其实睡了一样可以接电话,这对以前的我或许有难度,可现在有什么做不到的——没有关机。我有个习惯,就是晚上睡觉一定要关机,无论是谁,都不奉陪,不然我会睡不沉,老是怕被电话突然惊醒。但那天晚上,我也不怕吵了也不怕辐射了,就放在枕头边上,就怕不能及时听到电话。

我们并没约好几点,所以真是累了,睡到下半夜,醒了好几次。有这么等人叫的么。

第二天,在车上昏昏欲睡,可耳朵里还塞着手机的耳机。大哥终于起床了!来电话了!可是兹兹拉拉兹兹拉拉噪音大的就像置身在电焊车间。这个破耳机,我俩“喂”了半天,什么都没听清就断了,真是郁闷到极点。

再没有联系,一整天都很安静。被工作塞满了时间,可心里全无头无绪,空空落落。一个人过一天像过一年。

又下雪了,看着一片片的雪花飘落,直至挂满整个枝头,像是开了一树的梨花。到底雪花像梨花,还是梨花像雪花?也许它们本就相像,但雪花是假的,很快就融化了,一晃儿就不见了。很空洞。

你那儿也下雪了吗?

你问我,有没有过那种恍若临水照花,遇见另一个自己,心动如水的感觉?

可是,如果遇见了,又能怎样?你告诉我好吗?

人海十万里,十四年的时光实实在在砸下来,多么厚重。可是那又怎样,我们又见了。但是,我到底在跟时间得什么意啊。我打不过它,世界上没有人能赢了时间。应该说见了又怎样,完了还是要散去。

这一天又快结束了。也可以说,这个年已经悄悄地过去了。

二十二点十分,我在自己的房间里,把空调开的很大,可是没有用,依旧冷。我套了两件毛衣,臃肿的像猪,手却还是冰的,似坐在街心,冷风穿透了心。

看着手机,我突然觉得,假的,一切都是假的,我等了一天电话,可它再也没有响起,仿佛从来都没有响起过一样。

就像毕业考试前的模拟,这就是我们临别前的预演,几天以后他不还是要返回那个冰天雪地的东北。一样的,都是一样的。

我抱着腿,把脸埋在双臂里,埋的很低,无力地在那儿发呆。感觉身边有一个迅速消退的场景,一个急剧关闭的空间……有什么东西正在被轻轻抽走换走。那排着队,往窗边飞去的,是空气。伸出手,什么也留不住。新来的把房间里旧的狠狠地挤出窗外,紧闭。

很快新的一天就会覆盖曾经的日子,很快我就会忘记那些事情忘记那些人了,忘记它真的发生过忘记自己真的动心过。很好很好,我是这样想的,真的,可为何,自己面对自己,那么容易,不争气地,就落下大片大片的泪来?

很仓皇,那种仓皇永远是泡在心底的泪水里。我知道我能做的就是不再碰触她,但是在柔软的心窝深处她是无法全愈了。什么时候端出来,什么时候都是一曲悲怆奏鸣曲。无论我将来如何,就算有一天我什么都有了,这点还是无力改变,时间是,一辈子。

一刹那间的茫然无助和惊慌失措,好像是把自己丢了。无法勇敢,如此真实的错过,说是切肤之痛并不为过。这个想法让我恐慌,不顾一切地抓起电话……

我想说什么我也不知道。会聚完了,Q聊过了,电影散场了,如果他问我,你有事么,我该怎么说。说我害怕,怕我老了,会后悔,会因为当时什么都没有做而后悔。

再冷静再理智的人,也湮灭不了身体里的情感,那一刻就是这样。

幸亏电话没接通。

等他再回过来的时候,一切风平浪静,我已经恢复正常。

你刚才找过我啊?……还好,他只是轻轻带过,然后就说到他手机进水的事上了,一天没用,刚才才把他同学的机器拿来换上他的卡……

哦。

听他说话的口气语调,我一下困惑了。完全不同于以往。不同于从前那种熟悉亲昵的感觉,也不是那次我说他像石膏塑像阴冷未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