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频繁地下雨,城市满是水气,不管走到哪里,衣袖好像永远都沾着湿气。

这个南方的小城市,似乎很久没有这样下雨过了,让人提不起精神,就连楼下的猫也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小婶望着天叹气,说:“天气预报说今天要下大暴雨,你们出门小心些,放学了就回家,别乱跑去玩了。”

小光已经打开伞准备出门,回头说:“妈,我去学校了,如果下大雨,记得帮我把阳台上的盆栽拿进屋。”

家里的雨伞坏了一把,又没了多余的伞,我跟秦定然只好撑一把伞去学校。我说:“小婶,我们也走了。”

“嗯,你们路上小心。”

秦定然比我高一个头,走在他的旁边我有点儿压迫感,跟他讲话我总要微微仰一些头,那样才能望得到他的眼睛。

我说:“秦定然,你今天不戴眼镜啦?”

他撑着伞,说:“不想戴。”

我说:“我就说你有病吧,一百度的眼镜戴来干什么,你又不近视。”

“你没见一般当老师的都喜欢戴副眼镜么,这样比较有书卷气。”

我说:“你为什么要当老师?如果是想回来的话,做其他的也行啊。”

他沉思了一会儿,高深状:“大概是因为,我很淡泊名利,还不想踏入金钱和权势的大染缸。”

我轻嗤:“说得跟真的一样。”

红灯,我们停在斑马线前等待。我抬头望了望天空,发现雨越下越大了。

对面马路有一个背影很像骆致远,我愣了愣,望着那个背影移不开视线。

秦定然说:“看什么?”

我说:“我好像看见骆致远了。”

他寻着我的视线望过去,开导我:“想开点,你可以去跟他要一个联系方式嘛,等他的孩子出生了,可以去看看他的孩子跟他长得像不像。”

我:“秦老师,你这么一说……其实我觉得致远还是喜欢我的。”

秦定然说:“绿灯了,走吧。就算喜欢你又怎么样,你是想当后妈呢还是想跟佟心雨共侍一夫,又犯蠢了吧。”

从他刚才的话里面我似乎寻到了一线生机,我想了想,说:“呐,佟心雨的孩子是谁的,还说不准呢。她勾引我家致远前,不是还勾引了别人呢么。也许,这就是一个局也说不定。”

秦定然语气冷然:“小说看多了吧你。既然骆致远承认了孩子是他的,那就该是他的,有些责任必须承担。退一万步说,就算那个孩子真不是他的,又关你什么事。”

我颓然:“我就是想一想,我懂得我跟他已经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我们说话的功夫,对面那个极似骆致远的背影已经消失不见。是啊,就算佟心雨的孩子不是致远的,那又怎样呢。那是他们的人生,我跟骆致远已经回不去了。

我们刚刚到学校大门,天空下起暴雨,即使秦定然老把伞往我这边斜,我的衣服还是湿了。

上了两节课下来,校园已经蓄了好多的雨水。走在校园里的学生大都脱掉鞋子,赤脚走在路上。

我们有一节物理实验课要去到对面的实验楼上课,伞给秦定然拿了,我只好跟紫乔共一把伞。

我把早已湿透的鞋子脱掉,袜子也脱了,紫乔跟着我也脱掉了鞋袜。

我跟紫乔手挽着手,撑一把伞走了出去。一楼有男生望着我们吹口哨,接着有老师的声音传过来,“瞎吹什么口哨,都进教室,准备上课了。”

男生嗷嗷乱叫,走廊笑闹一片。

这样的青春时光,骆致远再也不会陪我走下去。

骆致远,以后你会经常想起我吗?想起这个爱吃冰淇淋,偶尔会跟你任性撒娇,总是学不会大胆把“我很喜欢你”挂在嘴边的我。

我希望你幸福,可是又希望佟心雨不能比我幸福。

下一次再见到像你的背影,我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想念你了。

再见。

我们全班冒着大雨走到实验楼,就为了待会的物理实验课。结果物理老师放我们鸽子,说什么雨太大,改回教室上课。

以班长为领袖,我们班的人决定闹革命,坚决不回教室上课。物理课代表被人胁迫,借了同学的手机给我们的物理老师打电话,说我们坚决不回教室上课,宁愿在实验楼站两节课。

结果物理老师说自己家被水淹了,他要回家一趟,让秦定然帮忙看一下我们。

我们班的女生窥觑秦定然已久,如今得到这么好的机会,她们纷纷表示叛变,愿意回教室上课。

女生回教室了,男生也觉得没趣。一些男生跟着回教室,一些男生不晓得溜去哪玩了。

紫乔被我们班一个男生拉去了小卖部,我不想跟着去,就站在实验楼的一楼大厅看墙壁上的名人名言。

说真的,我觉得没有多少学生会记得上面的句子,我们走过去的时候往往会懒得瞟上一眼,但这不妨碍有无数优秀的学生从这里毕业出去。

我站了十多分钟,周围已经没有同学了。

秦定然撑着伞走过来,说:“秦小葱,走了。”

我走到他的雨伞下,他低头看着我赤着的脚拧眉,说:“怎么不穿鞋。”

我跳了一下,溅起来的雨水沾到他的裤脚,我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说:“我的鞋子湿了啊,你没发现很多学生都是赤脚的吗?”

他揽了我的肩膀,说:“没注意。你别跳了,回教室去。”

我谴责他:“你怎么当老师的?都不关心学生。”

他坦然:“我才毕业,没什么经验。说实话,我自己也觉得我这老师当得,有点对不起国家。”

我觉得应该给他一点信心,一边老老实实地走路,一边说:“其实我们年级的学生还是蛮喜欢你的啦,你还年轻,前途无量前途无量。”

他说:“是么。”

我说:“秦定然,你会一直留在这儿当老师吗?”

“不知道,起码现在还没有不干的念头。先教着吧,等到哪一天不想干了,就走人。”

“真够不负责任的。”

之后两天持续的暴雨让我们学校被淹了,上面宣布暂时不用到学校上课,自己在家复习看书。

小光就没有我的好运气,他的学校选址选得好,地势高,整个城市都被水淹了,才可能淹得到他的学校。于是每天早上去上学之前,他望着我和秦定然的眼神都很哀怨。我拍拍小光的肩膀安慰他:“小光,选高中的时候就选我的学校,以后再遇到这样的情况,你就不用去学校了!所以你也不用太伤心。”

小光说:“姐,那万一以后的几年都遇不到这种情况呢?”

我说:“那就没有办法了。有一句话说得好啊,学海无涯,回头是岸!”

小光没精打采地去上学了。

我写了一会儿试卷,觉得疲惫,跑去秦定然的房间看他在做什么。

那个无聊的家伙在翻家里的相册。

我凑过去,“我也看我也看。”

“试卷写完了?”

“嗯嗯,写完了。上一次的模拟考我年级第十噢,毫无压力。”那时候秦定然说,如果我退步十名以上,就去跟骆致远分手,如今就算我真的退步,也没什么关系了。

他合上相册,回头的时候正好撞到我的头,视线一偏,注意到了我的耳洞。

“什么时候打的耳洞?”他把我的头扭过去,指腹若有若无地摸了摸我的耳朵。他不摸我还没感觉,他一摸,我就觉得打了耳洞的地方痛了起来。我嗷嗷叫了一声,说:“痛!”

我挣扎着要让自己的耳朵逃离魔掌,他却故意用了些力,问:“发炎了?”

我说:“好像是。”

“活该,没事打什么耳洞。”

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顺便把他的手打掉,说:“那怎么办,好痛的。”

“什么时候打的?”

“呃,不记得了。”

他歪了头盯着我的耳朵瞧,距离太近,他说话的时候我的耳朵有些酥麻。

明明应该只觉得痛太对,为什么会酥麻,奇了怪了。是因为距离太近的缘故吗?可是从小到大我们绝对不止一次这样近的啊,小时候我怕打雷,还跑到他那儿睡过。当然,长大之后就没有再跑去睡他的床了。

“我大学寝室有个哥们,他女朋友的耳朵也因为打耳洞发炎,听说痛起来很难受。我给你上网查查,别乱跑。”

我乖乖点头:“嗯。”

秦定然听从网上的建议去买了红霉素软膏,我歪着脑袋给他帮我擦药。

“这个有没有用啊。”

他停下手上的动作跟我讲话:“不知道,网上说有用。”

我快哭了,“搞毛啊,你不知道有没有用也敢帮我擦,万一越擦越严重,我娇嫩的耳朵岂不是废了?!”

“你还好意思说,自己的耳朵发炎都不知道,发炎了怎么办也不知道。我又不打耳洞,我怎么知道这药有没有用。”

我以一种赴死的心情望着阳台外的盆栽,说:“算了,擦吧,大不了多痛几天。”

他把我耳朵旁边的头发别好来,低低地“嗯”了一声。

外面的雨好像停了,阳台上的光线明亮起来。秦定然小心翼翼地帮我擦药,像在对待一个玻璃娃娃。我觉得在将来,自己起码得找一个像秦定然这样,肯耐着性子帮我擦药的人来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