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指一算,这一次闭关的时间,已经有二十余日,三九之会已经近在眼前,想必卢家已经准备好了,素娘也早就等着这一天。wWw、QuanBeN-XiaoShuo、COm江川虽然也打算趁此机会将素娘送出去,但是并不相信素娘的计划,很简单的道理,那珍馐岛的请帖既如此珍贵,名额想必也是有限,卢家会允许自己这个假儿子跟着素娘去珍馐岛么?

去不去不是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护得素娘周全。就算他们不让自己去,难道江川就不会跟着去么?

随意的在小院子里转转,天色还早,想必狐言冒充的自己,正在外面如鱼得水,江川眯着眼睛,虽然已是冬日,万木凋零,但冬阳却是温和明媚,晒在身上那暖洋洋的甚是舒服,他伸了伸胳膊,闭关了这么久,身子都有些发霉了。

身后脚步声传来,江川不动,却能感觉到,背后来了一个青年少女,没有修为在身,显然并不是卢家人,多半是在院子里面服侍的丫鬟,大概是来洒扫的吧,且不用理她……

突然,那小丫鬟一伸手,环住了江川的腰,笑道:“猜猜我是谁?”

江川石化。

那丫鬟等了一会儿,笑道:“怎么,今天换了个香粉,就认不出我了?缺德鬼,昨儿谁说化成灰都能认出我来?”

江川继续石化中。

那丫鬟放开了手,转了过来,却见那丫头十五六岁的年纪,长得有几分娇俏可人,头挽双鬟,斜斜插了一朵白梅,看着江川,笑靥如花,道:“你看,我这花儿好看么?”

“……好看。”江川呆了半天,说出一句话。

“比秋姐姐的腊梅怎么样?不许说一样好看。”那丫鬟假作娇嗔道。

江川只觉得眉梢眼角都在抽搐,虽然说到情商,江川一向是低的吓人,但是论智商,他倒是不输旁人。譬如眼前,他虽然还是不知道怎么应对这娇痴少女,但已经大略猜到,问题出在哪儿了。

那丫鬟见江川神色,不由得讶道:“张哥哥,怎么了,病了不成?”说着用手去摸江川的额头。

江川被这一声“张哥哥”彻底打败,含含糊糊道:“病了,病的不轻。”顺手脱开她的掌握,转身回房,死死地把门关住。

“妈的,狐言,给老子滚回来。”这是江川回去之后做的第一件事,给狐言发信息。

白狐进来的时候,还是张克的长相,一进门,就见江川的脸都拧了,吓了一跳,立刻恢复了狐形,小心翼翼道:“主人……您怎么了?”

江川轻轻一笑,道:“没什么,你过来。”

白狐被他的笑容吓得不轻,哆嗦了一下,还是乖乖的靠近。

江川拎起他的脖子,在空中晃了两晃,问道:“这几天过得可好?”

白狐不敢挣扎,举起爪子道:“遵照您的吩咐,以上上下下打点关系为主,主要是和卢家人套交情,拉关系,现在除了几个难点,基本上全部公关成功。”

江川心中稍稍平缓了一点,到底他对狐言这方面的才能还是信任的,凭借他对狐言的了解,这几天相比确实费心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江川也不是没心没肺的人,心中也有杆秤,点点头,道:“你都打开到哪里了?”

白狐道:“素娘——不必说,她一直跟着您走。卢家两个嫡出的公子,一个跟我拜了把子,一个跟我做了哥们儿。两个庶出的公子,一个认我为知己,一个拜我为老大。卢家的二老爷,打算收我为弟子。卢家的老太君,几次相看我,打算说给她娘家侄女儿。就是卢家的大老爷,有点难弄,这老东西油盐不进,不是个善茬儿。跟他见了几次面,现在还在继续攻坚,还需要几天,另外卢家的老祖宗,我还没见到,真有点棘手……”

江川听得直翻白眼,他怎么没发现,狐言是这种极品的人才,过了一会儿,才道:“你做得很好,上上下下都打点到了,连下人都打点的很好——可是现在怎么办?”

白狐道:“什么?”

江川道:“你泼出去这么多……现在收得回来么?”

白狐道:“何必收呢,过两天您不就走了吗,到时候一拍屁股,爱他妈谁是谁啊。”

江川真有五体投地的感觉,突然道:“刚才你说的关系,怎么都是男的?”

白狐抽了一下,干笑道:“女的……还,还用说吗?”

江川也笑了,道:“你说呢?”

白狐垂下眼,道:“这院子里四个丫鬟,我也没全交好,还剩下一个紫英,我看她相貌平平,人也无趣,就没刻意……”

江川笑道:“你勾搭上三个?”

白狐偷眼看江川,轻声道:“主人,小丫鬟而已,您不用负责的。”

江川很想手一合,掐住他的脖子,总算念他本性如此,道:“还有么?”

白狐悄声道:“那卢家大小姐……”

江川气得倒仰,手一挥,把他扔出去,道:“你这个……”

白狐倒飞出去,飞到门口,突然被一只白玉一样的手一接,只听一个俏皮的声音道:“四表哥,你这是跟谁生气呢?”

江川一抬头,只见门口闪进一个少女,最多十六七岁年纪,容色秀丽,娇若海棠,稍微有点婴儿肥,穿着一件淡红色的襦裙,笑嘻嘻的看着江川。

白狐在那少女手上挣扎了一下,落下地,回到江川身边,传音道:“这是卢家的大小姐,卢丹棠。”

江川早就猜到这少女身份不凡,不是因为她打扮富贵吗,而是卢家的下人都是凡人,虽然得传一些武功,但是都与修仙无缘,也不能怪卢家吝啬,毕竟这仙法实在太过珍贵。然而这少女却是修士无疑,已经有法体期七层左右功力,比之素娘还要高上一层,眼见她不多二八年华,又不是名门大派弟子,有这个修为,可见资质是很不错的,而且也经过了精心培养。

江川看着她,却是不知道叫她什么,咬牙传音道:“你和她现在怎么称呼了?”

狐言陪笑道:“棠表妹——而已。”

江川依言笑道:“棠表妹,来了?”

丹棠笑道:“还说呢,昨天谁陪我捉金焰蝴蝶的?一转头就忘,没良心的东西,我为了你可是跑断了腿。”

江川疑惑道:“怎么?”

丹棠用手指点了点他,道:“你不是说想去珍馐岛看看吗?我求爹爹求了好几次,今天终于松了口,答允了,我这才来告诉你。你倒好,都忘了是不是?弄得我像个傻瓜似的。”

江川苦笑道:“不曾忘,哪里会忘了。啊,多谢你了。”没想到这位大小姐和狐言已经熟到这个地步,竟肯为他去求自己的父亲,这个人情可欠大了。饶是江川最怕麻烦,却也不得不佩服狐言,用这种方式,轻而易举的解决了很多问题。

丹棠对江川的回答极是不满,道:“四表哥,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怎么谢我?”

江川愕然,道:“你想要怎样?”

丹棠本是假作嗔怪,见他只是疑问,却没行动,不由得真生出几分恼意,半转过身子,仰起头,不再搭理他。

白狐用抓按头,无奈的翻了翻白眼,突然窜上去,轻轻地舔了一下丹棠的手背。

丹棠本被江川气得愣了,这时只觉得手背痒痒的,低头一看,却是白狐,不由得半嗔道:“你看,这小畜生都比你懂事。”

江川点头道:“他本来比我懂事。”

丹棠瞪了他一眼,突然站起身,把门关上,道:“四表哥,你说,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江川道:“怎么?”

丹棠道:“你我本来有婚约的,不是吗?”

江川又出了一身冷汗,道:“是——么……”

丹棠脸色飞红,低声道:“本来,这是在小时候就定下的,亲上加亲,我十七岁就要出阁的,可是今年择仙桥之后,姑姑归省,一住就是半年,这件事却没人提了。昨天我隐约的提了一句,父亲根本就不理会我,难道,他有了什么误会不成?”

江川心道:那是当然,张业真人都死了半年了,倘若还提这件事,难道逼你去做望门寡不成?胡诌道:“许是舅舅舍不得你早嫁。咱们修士,本来就长寿,趁着少年时光多修行两年,也没什么不好。许是等你再过两年,修为高了,再谈这件事。”

丹棠幽幽的叹了口气,道:“他根本不关心我修为。大哥二哥五哥每天一颗丹药,几个庶出的哥哥,至少几天也有一颗,我的分例还不到他们的一半。今年几个哥哥去择仙桥,人人都准备了很多财物。却借口家里灵石不足,不许我去。我是双灵根啊,比哥哥们的灵根好上很多,就算不做任务,也有可能被看中的。可是偏偏他还装作很疼我的样子,我要好吃的好玩的,就给我,有什么要求,也绝不拒绝。可是真正到了跟修为有关的好处,却没有我的份,他以为我真的什么也不懂,还是只要拿点糖果就能哄好的小孩子么?”

江川不好接口父女之间的事,要知疏不间亲,这种事情本来难说,可是卢定俊对于亲妹素娘的利用他看在眼里,对于女儿,若是也只是利用,虽然令人心寒,到也不足为奇。

丹棠抓住他的手,道:“这一回珍馐岛回来,我不回卢家了,跟你回张家吧。”

江川唬了一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你想好了么?”

丹棠道:“我自然想好了。我早就想了许多办法,只有这个办法,才可以一试。”

江川道:“哪怕屈居为妾?”

丹棠道:“哪怕……你是何意,你竟然轻贱我么?”脸上登时变色,站起身来。

江川道:“聘为妻,奔为妾,张家也有长辈族人,你不经大礼进门,他们不会承认你的身份的。”

江川所言,既是正理,也不尽然。此时俗世婚姻,多为礼法所约束,无三媒六聘,不为夫妻,私自出奔,只能居妾位,这是没错。但修真界的规矩,却有不同。许多修仙道侣,说结合就结合,最多通知亲友一声,便算成礼,但前提是,双方,至少一方能够自己做主。

这一点,说难不难,说简单却也不简单。要不然,就是无牵无挂的散修,要不然,就是实力到了一定境界的大修士,道侣结合,不过是为了情投意合,甚至是为了双修,那样的话,什么妻妾名分,都不重要。

但是有一类修真士,最受礼法约束,那就是家族修士,尤其是家族底层的修士,婚姻全凭家族做主,全然没有自己说话的份儿。只因家族的维系靠的是血缘,而血脉的繁衍靠的是婚姻,倘若不加管束,那家族的血统就成了儿戏。再者,每一个家族成员,资源全凭家族供给,倘若得不到家族的承认,那就没有任何资源来源,落得比散修还不如。

而大家族的规矩,妻妾分明,嫡庶分明,都是为了家族秩序的建立,虽说必然伤害庶流,但从家族的运转来说,也无可厚非。

所以,卢家小姐,别管再怎么不受重视,也绝不可能接受妾位的,那代表着整个人的堕落,这个道理卢丹棠焉能不知,江川一时急智,便用这句话先缓她一缓。

丹棠心思百转千回,终于知道不行,掩面道:“张业真,你这个混蛋,你既然不肯娶我,又来招惹我做什么?”起身飞奔而出。

江川叹了口气,他何曾招惹过这位小姐?但也不能说全无干系,只是他麻烦缠身,背上素娘一个包袱就可以了,再让他把卢家小姐一起背上,他还真没这么高的觉悟。

白狐嘟囔了几句:“煞风景,大煞风景。”但想起江川还没找自己算账,终于钻到角落里,寂然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