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大路当中,被众人团团围住的,乃是一个须发皆白,老的不成样子的邋遢老儿,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道袍,口中大喊大叫,胡言乱语,不是当初在散修集市上遇到的老骗子土十孙,又是哪一个?

那老骗子正被人挤在中央,团团围住,却也不吃力,毕竟旁边的家丁虽然是卢家人,却都不过是武师,真正的修士至少也是个供奉,怎么肯自跌身份,在前面开路?土十孙好歹也是个修士,虽然没有动手,但是左躲右闪,时不时高声喊叫,倒也游刃有余,甚至陶陶然乐在其中,有点戏台上撒欢儿表演的范儿。wWw。qUAnbEn-xIaosHuo。cOM

江川虽然叫他“老骗子,可没真当他是老骗子,见他那股死也要贴上来的疯劲儿,心中一跳,转了几个年头,开门下了车来,想着是不是过去解围。

正在这时,只听一人喝道:“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给爷丢人,怎么这么不懂事儿?”前面马车里跳下来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公子,眉清目秀,衣着华贵,只是脸色冷的能刮下来一层霜。

江川认识这位,是卢定俊的嫡次子,今年才十六岁,是卢定俊第四个正妻所出——前三个都被他熬死了,因为是老来子,备受宠爱,性子就是很典型的世家公子,傲慢但还知道世事,骄纵却也懂几分礼貌,没什么特别的。

卢二公子一出来,那土十孙揉了揉眼睛,叫道:“啊,贤侄!贤侄你长这么大啦,上回叔叔见你时,你才这么大点儿——“用手比了比个儿,也就一掐大小,哪里是婴儿,分明是个水耗子。

江川神色微微一沉,暗骂道:这老头儿,今天是要疯啊。

江川都变了脸色,卢二公子可想而知,气得连先是铁青,后是血红,青青红红,简直都不是人色儿了,把那点世家公子的涵养抛到了九霄云外,跳着脚骂道:“打,给爷打死这个老疯子,叫供奉来,给爷活剐了他。”

几个家丁吵嚷的更加凶了,但是他们奈何不得土十孙,那卢二公子倒是和土十孙修为半斤八两,但是那边围得水泄不通,他愣是插不上手,只是跺着脚,道:“今天不打死这个叔叔,我算白当这个贤侄。”

眼见场面越来越乱,那边马车中,卢定俊终于出场了。

卢定俊也是一肚子恼怒,刚刚因为叶奇的事情,他就憋了一口气,本来离着金光湾越近,高阶修士越多,他这个卢家家主的威风就越少,连个门派一般弟子都不如,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没想到连拦路的叫花子也踩到他头上,这落差也太大了,由不得他不恼。

手摸了摸乾坤袋,卢定俊心道是不是放个大招,一来出出几日来的闲气,二来也显示一下卢老爷的威风,刚刚起意,抬头一看土十孙的容貌,登时僵住,手搭着乾坤袋再也放不下来,指着他道:“你……你……”

土十孙扒拉开身边家丁,冲过去拉住卢定俊的手,道:“老卢啊,想死我了。”

卢定俊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吓,随即扯了扯嘴角,。露出激动神色,顺势抱住土十孙,道:“老兄,我也想死你了。”

两个老儿抱头大哭,只吓得卢家人包括卢二公子个个神色惨白,都暗道:难道他真是老爷的故交,如今落了魄了,才赶来相认?哎哟,刚才可得罪他老人家了,这便如何是好?

江川却是挑了挑眉,什么故交,他是不信的,刚才卢定俊的神情,那种抽搐的样子,与其说来了老朋友,还不如说来了债主。再加上带着对土十孙的了解,要说他们俩是故交,而且好到抱头痛哭的份儿上,江川只有两个字评价——不配。

不是土十孙不配,而是卢定俊不配。

这时两人一起上了卢定俊的马车,将车帘放下,不知道在里面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卢定俊出来,脸色变幻莫测,虽然凭他上百岁的年纪,喜怒早就不行于色,但终究还是露出几分焦躁,他的目光在几辆马车上逡巡了一下,落在了江川身上。

卢定俊张了张嘴,似乎要对江川说什么,土十孙突然叫道:“啊哈,你也在这里。”连跑带颠来到他身边,道:“老兄,这也是我贤侄,哈哈,好久不见。”

江川一愣,随即神色微变,倒不是土十孙占什么便宜,而是他现在不是江川的长相,用的是幻术易容。要知白狐的幻术是天赋,即使是高一个境界,到了道基期,也未必看得破,这老儿却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张口叫破了他的身份,可见他的实力……

土十孙抓着江川,道:“我和贤侄有大半年没见了,这一回要好好聊聊,卢老弟,我坐他的车便是,不要特意给我准备车辆了,我屈尊也罢了。大冷天的,不好太过麻烦,一会儿把酒菜端过来便是。”

他那“卢老弟”脸色抽搐了一下,道:“甚好,甚好。”目光从江川身上移开,在卢家人身上徘徊一下,突然道:“二郎。”

卢二公子一愣,道:“父亲?”

卢定俊道:“今天来了客人,马车坐不开,你先让一让,一会儿就回家去吧。”

卢二公子脸色一白,这哪里是马车坐不开,分明是剥夺了他参加三九之会的权力,把珍贵的名额提供给这个老骗子,他心里委屈万分,就想要争辩,见父亲脸色不比自己好看多少,终于不敢,忍着羞恼,恭声道:“是,父亲。”

他登上马车,准备离去,临走之前,回过头再看时,只见土十孙正在向他挥手,道:“贤侄慢走啊。”只气得差点没从马车上掉下去,暗暗发誓道:你这天杀的老不死,千万别落到小爷手里,不然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土十孙却是全无被记恨的自觉——当然也许是虱子多了不痒,来到江川的车旁,道:“贤侄,咱们上车吧。”

江川对他叫着这个贤侄,送了那个贤侄的口气啼笑皆非,侧过身去,让他先上车,然后跟着上去。

卢定俊望着土十孙的背影,目光闪过一丝恨色,却是一挥手,道:“走吧。”

以江川在卢家尴尬的身份,自然坐不上什么舒服的马车,马车车厢只能算是一个棚子,地下是草席,车帘不过一层青布,被风吹的飘起,冷风呼呼灌入,一车冰冷的如同冰窖一般。

江川坐在土十孙对面,坐得端端正正,眼观鼻,鼻观心,看来倒是很礼貌,只是眼神涣散,不知道神思飞到哪里去了。

土十孙本是笑吟吟的看着他,眼见他不与自己说话,反而渐渐进入了浑浑噩噩的困倦当中,不由得气恼,推了他一下,道:“嘿——”

江川一下子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下,问道:“您有何吩咐?”

土十孙气道:“我老人家上你这里做客,你就这么招待我?”

江川眨了眨眼,道:“酒菜卢老爷会去准备,一会儿就来,您等等吧,莫非是真饿极了,一会儿都等不到?”

土十孙噎了口气,捶了锤胸口,道:“每次见到你,都要气得我老人家少活十年。我老人家有多少阳寿,够你这么糟蹋?”顿了顿,才道:“我是问你,突然见到我,就没有什么问题要问么?”

江川道:“自然是有的,只是您肯回答么?”

土十孙道:“我收了好处,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至于不给好处让我白回答,这种事你这懂礼貌的娃娃,自然做不出来。”

江川微笑道:“既然如此,我真有问题想问,不知道你老人家开什么价钱?”

土十孙哼哼两声,道:“跟你做生意,要打一百二十个小心,你先问,问了我看看货,再开价钱,童叟无欺。”

江川目光与土十孙对视了一下,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珍馐岛有什么好处,值得您付出这么大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