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屋中只剩下周神医和江川,两人对视一眼,周神医脸色倏地沉了下来,道:“今日为何迟了?”

江川躬身道歉道:“学生知道错了,请大先生责罚。WwW。QuanBeN-XiaoShuo。cOm”

周神医见他既不解释,也不多说,只是一味的认错,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你平日倒还守时,怎么偏偏今日出差错。若是其他时候迟到,我最多责罚你一顿,也就算了,可是今日这一迟,险些连性命也断送了。”皱眉道:“倘若你准时到,他们捉我的时候,也不必捎上你了。”

江川唯唯诺诺,再次连连道歉。周神医抚额道:“你不必总是像快被人打哭了的样子,适才在那群山贼面前表演的不够么?在我这里就不要继续现眼了。”

江川眨了眨眼,展颜一笑,道:“学生怎么比得上大先生?适才那个二寨主念诗的时候,学生差点就绷不住了,还是大先生镇定自若,哆嗦的一点看不出假来。”

周神医气的虚踢了他一脚,笑骂道:“你这臭小子,说着倒来劲了。”神色之间,却是愁色郁郁,道:“这一回或许就要凶多吉少,那山贼何等的蛮横,别看现在还算客气,将来却是凶多吉少,治不好不必说,咱们爷俩一起丢了性命。就是治好了,倘若这山寨强留我在山上,做个响马的大夫,从此入了山寇一流,咱们也是无法可想。川儿,师弟当初将你托付给我,无非是你孩子只爱精研毒药,而我这个老儿也精通一点这些东西,这才让我带你一阵,不想没过两个月,本事不见得学了多少,倒是大有可能陪我老头子断送在山沟里,倒是对不起你先生了。”

江川道:“大先生何出此言?别说我们生机未决,就是真的断送在深山里,我陪着您,也没什么不好。”

周神医苦笑一声,道:“你说生机,咱们生机在哪里?”

江川笑道:“现在最重要的是——顾好眼下,先走一步看一步也就是了。”

周神医气结,过了半响,才道:“好好好,有信心总比没信心好。”

江川沉吟道:“大先生,其实我觉得有一件事情很是奇怪。”

周神医道:“说来听听。”

江川道:“这一回得病的是他们的大寨主不是?”

周神医道:“正是那雷山贼头雷霆耀。”

江川道:“我想这山贼在此地建寨已久,设施俱已齐备,那么山寨里多半是有常驻的大夫的。既然如此,他们还要特意下山来请您,想必是大寨主得的病不轻吧。”

周神医“嗯”了一声,道:“你是说……”

江川道:“我今日上山来,看他们上至二寨主、三寨主,下至小喽啰,一个个高高兴兴,吹吹打打,哪有着急的样子。就算是为了掩人耳目,故作轻松,然而特意请您上来,不立刻请您去看病人,却是把您安排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还声明明天才去请您诊治,这是什么意思?现在时不过午,就算请您先歇息,有几个时辰也绰绰有余,哪有浪费一整日的道理?他们不怕耽误了大寨主的病情么?”

周神医点头道:“果然其中有古怪,难不成他们根本不担心大寨主的病,甚至根本就不想治好雷霆耀?然而若是如此,又何必单独请我来?”他站起身来,原地踱了两圈,道,“难道他们特意留出这一天的时间,还另有安排?”

江川道:“大先生,我知道您最善用毒解毒之道,可是您这个名声,旁人有耳闻么?”

周神医道:“附近的街坊乡亲是不知道的,但是江湖上,或许倒有几个人知道几分老夫的本事……”他悠悠的叹了口气,道,“倘若果真是老夫的本领惹祸,那么今天晚上,或许便见分晓。”

聚义厅上,供着七把金灿灿的交椅,中间一张空中,两边各三张上,做了四个人。分别是左手第一的二寨主,右手第一的三寨主,左手第三的一个黑衣青年,右手第三的一个身材修长,面目姣好的年轻女子。除此之外,偌大的聚义厅空无一人,连一个端茶倒水的仆役都没有。

二寨主环顾四周,缓缓开口道:“人到齐了。大嫂照顾大哥,五弟出去办事,赶不回来了。”

三寨主一咧大嘴,道:“我们本来也不想让他们来啊。”

二寨主咳嗽两声,道:“好了,有事说事。”

坐在左手第三的青年抱一抱拳,道:“二哥,我是不懂,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不是很顺利么?为什么又节外生枝?”

二寨主淡淡道:“六弟且说,怎么节外生枝了?”

那青年六寨主道:“咱们说得好好的,让那……”说到这里语调略有些含混,“那老货趁此机会寿终正寝,二哥你坐正位,咱四人扶保,大伙儿好好地把山寨整顿一次,一扫这些年的颓势,另开一片天地。然则你怎么今日又请上一个什么神医来?这不是脱……多此一举么?治好了他的病,大伙儿白忙一场还罢了,若让他发现了端倪,就算咱们联手架空了他,但是他三品高手的功力摆在哪,咱们谁讨得着好去?”为了怕对这个“二哥”不敬,他把那“脱裤子放屁”一句不雅言语咽了下去,但口气中的不满显而易见。

正在这时,旁边那女子也道:“二哥,我不是质疑你。二哥心思缜密,小妹等人万万不及,我也相信你绝非横生枝节,莫非是大当家那里出了什么意外不成?倘若真有什么危险,还请二哥明言,也免得小妹到时措手不及。”

二寨主哼了一声,道:“七妹好细的心思。不错,确实出了意外,而且出了不小的麻烦,这是大嫂前日说起的,关于雷烟谷的事。”

一句话说完,四个寨主倒有三个猛地站了起来,三寨主叫道:“啊?那妖怪怎么样?”

二寨主连忙伸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不可胡说,是山神——过了五日,不是又到献祭的日子了么?”

那七寨主冷哼一声,显然对“献祭”心存不满。

那六寨主道:“是又如何,咱们只是换了当家人,童男童女一个不少,也不曾亏待它,难不成那妖……神还挑人不成。”

二寨主叹道:“正是挑人!大嫂言道,那山神早给大当家定下约定,不是大当家用特殊手法献上的祭品一概不用,不但不用,还要出来加倍的兴风作浪。如今大当家昏迷不醒,咱们谁也不知道其中规则,若是献祭有差,到时候整个山寨便是灭顶之灾!”

那七寨主恨恨道:“我却不信!那定是大嫂的计谋安排,她看出了些蛛丝马迹,拿大话诓咱们,要咱们投鼠忌器,不得下手。说什么山神,不过就是个……它懂得什么看人?”

六寨主道:“芳琼说的有理,咱们找借口把心向雷家的五哥调出去,或许大嫂看出了端倪,故意如此说,咱们怕了不成?”

二寨主道:“或许大嫂是诓我们,然而谁说的准?谁敢冒这个险?倘若真是事实,那山神果然出来,咱们怎生抵挡?”

六寨主气道:“难不成功亏一篑么?”

二寨主淡淡道:“大嫂这一招,逼得咱们不得不招架,然而我怎的会没有后手?这一回我请上来的可是个高人,到时候我自有主张。这一番的献祭贡品,老三,还是由你来操持,要选年纪小的,相貌好的——这是我第一次主持献祭,总要讨山神的欢喜。”

话没说完,七寨主拍案而起,冷冷道:“少陪。”大踏步走出聚义厅去。

六寨主连声叫道:“芳琼,芳琼。”

二寨主目光微闪,有气无力的道:“罢了,就这么着吧,大伙儿下去各自准备,老六,一会儿你晚上跟我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