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的双肩颤栗起来，好像失了明一般眼中再也看不到任何事物，一切都在离他远去，他被黑暗吞没。

是这块石头呢，果然是这块石头。

“我出生的时候，就躺在这块石头上。”人族大帝站在他身后张望，看到这块巨石后说道。或许这块石头对她而言意义非凡，是她出生的地方，被她当做了家中的床，烙下了她从弱小到强大的一生印记。

天明痛苦的抱住头蹲了下去。

他耸动的双肩，颤抖的身体，像极了心灵世界的崩溃。

“天明？”人族大帝疑惑的看着他。虽然他总是用各种不同的脆弱来掩饰，可是她知道他一直是一个很顽强的人。最起码，他走到现在，就从未放弃过。这还不能说明什么么？“天明，你又在干什么呢？”她好笑的说道。怎么总是喜欢装可怜？这个家伙！

她伸手去拍天明的肩膀，可是从他身上传递过来的冰冷让她如被针扎了一下般下意识的缩回了手指。那是一种比金属还要冰冷的寒意，那是一种绝望的冰冷。否则，绝不会比她这具用金属打造的身躯还要冷，还能让她感觉到冷。

人族大帝打了个寒颤。这次，是真的么？

天明将头埋在臂弯中，发出呜咽的低声哭泣。

怎么，这么像一个迷了路的孩子？因为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所以才哭泣的如此悲伤。为什么呢？他的情绪都是假的啊，假的啊！

人族大帝蹲了下来，认真的看着他，“天明，不要难过了，有什么事告诉我好么，我帮你，我说过我一定会帮你的！”她坚定的说道，两具身体散发的冰寒让空气都冷了下来。

她突然觉得，或许这次是天明最为真实的感情流露，不在是刻意，不在是敷衍。而是从内心涌起的悲伤难过。她被这样的意境感染，不禁鼻子一酸，从后面将天明抱住。这个人，此时与她是多么想象。

“不要哭...不要哭...”

“大男人哭什么啊...”

她说着说着自己却哭了起来。

这么多年来，她所承受的所经历的，常人无法想象，她何尝不想大哭一场，在某个人怀里大哭一场。可是她不能，也没有这样的机会。她总是忍着，忍着，却又在被感染时情不自禁的想哭出来。

她就觉得，天明像是失去了家的孩子。而她，又何尝不是。

他已经见惯了生死，他早已冷酷，他的心已经死去。可是他为什么还要哭出来。

天明闭着眼，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一步步走到巨石面前。巨石蕴含的极道威压让他体表一寸寸开裂，看上去像是要破碎一般，恐怖无比。

他一拳，打在石头上。

“咚”的一声。

再一拳，打在石头上。

“咔嚓”，指骨全部断裂。

他像是机械的傀儡，只会一拳一拳轰击着石头，哪怕因此自己右臂血肉模糊。

接着是一个他，两个他。

然后无数个他。

全部闭着眼，围绕着巨石，动作统一而僵硬，齐齐朝着巨石轰出一拳。

巨石无动于衷。表面立即被鲜血弥漫。从天明右臂上喷出的血花，随着数千个天明一次一次轰击在这石头上而沾染的血肉，遮掩了巨石的表面。巨石变成了一块血石。天明还在一次一次的出拳。

仿佛他的生生世世，他的前生他的来世，他的过去他的未来。都在这里，都随着他沉默，一次次出拳轰击在这巨石上，却又，无法将巨石击碎。只能仍由自己的血，染红了这块巨石。

数千个天明，保持着完全统一的姿势，完全相同的情绪，全都深沉的敛默，气势聚合在一起，出拳，再出拳。

没有疼痛，没有闷哼。或许是现在的他们已经感觉不到。或许是，因为早已麻木。

生生世世的自己，将所有精气神达成统一，为了同样的目的。打碎这块巨石！

因为打碎了这块巨石，那这块巨石就不会在琼华时代再现。那时天明走进山洞，就不会看到这块巨石，就不会...在巨石之上看到小师妹的尸体。这样可以的，这样可以的！

仿佛有无数声怒吼，在沉默中爆发。

当所有自己的精气神达成一致的时候，他们一个个归于天明体内，天明仍然闭着眼，全身气势却在不断攀升。当最后一个天明融入原本的身体。天明散发的气势足以惊天动地！

光是这股气势，就令昆仑之巅的天空摇晃起来！

天明仍然一拳轰在巨石之上。他血肉模糊的右拳，指骨早就因为轰击而粉碎。可是当所有自己都归于体内的时候，他爆发出惊天的气势，他流转着神秘的气机。他体内某种神秘的力量复苏，全部凝结于他右臂之内。

他右臂开始滋生出鳞片，他右拳恢复如初，被爪子取代。他整个右臂开始闪光，一道又一道神秘玄奥的纹开始显化。

天明一拳轰下。

这一拳，天地变色，虚空颤栗。这一拳的力量，让整个天地猛的一震，这一拳的气势，将人族大帝从悲伤中惊醒，猛的抬起头来看他，神色大变。

“你要干什么！”

“轰！”

这一拳，结结实实的落在了巨石之上。天地瞬间静默下来，落针可闻。所有天地异象同时消失。天明轻轻的抽回手臂，再次一拳轰出。

当数千个天明融为一体，当生生世世的他达成了一致，为一个共同的目的而拼搏的时候。从他身上爆发出的那股气势，冲上了九霄，冲破了九霄，然后猛然席卷出去。

这股气势，强大，却鲜有人能够感觉的到。

当气势扫过那数百个一摸一样的天地时，钉住大雕的长剑猛的一颤，发出呜呜之声，仿佛要破空飞走。可是这气势只是一刹便敛去，长剑慢慢安静下来。那沉睡中的大雕，却打了个激灵，显露出害怕之意。

当气势扫过断层空间的某一处时，阿姚猛然回首，眼中露出灵性的光芒，披在她身上的黑袍开始发光。

当气势冲破九霄，冲到了那天地的最高处，冲出了天地的最高处的时候。那个巨大的背影轰然一震，瞬间成灰。一件黑袍，跌落在原地。那黑袍，与阿姚身上的仙帝战衣赫然一模一样。

无数无形但玄奥难明的气息，当那背影崩溃后显化，顺着这个被气势冲出的缺口，从比天更高的地方，冲进了这片天地之内。

那个缺口，渐渐扩大，时间开始发生神秘的变化。

天明的第二拳刚刚轰出，还没触碰到巨石，他便身体一僵，动作停顿在半空，然后浑身一软栽倒在地。那股甫一爆发便隐没的气势完全消失。

“坏蛋，把人家的床都打坏了！”人族大帝生气的踢了天明一脚，虽然这么说，但是看到巨石被他的鲜血染红，在看了看天明苍白而平静的脸，那是隐藏在平静下的悲哀与心死，她眼中还是流露出不忍与怨怪。

干嘛和一块石头较劲啊，傻瓜！她缓缓蹲下身去，刚刚想抱起天明，耳边却突闻“咔嚓”一声，仿若什么碎裂开的声音，她动作一僵，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去。

那块巨石发出“咔咔”的声音，一丝丝裂缝如蛛网般蔓延，从每个被天明轰中的地方滋生扩张，直到覆盖了整颗巨石。巨石轰然一震，猛的倒塌化作无数碎石子。

“不...不？怎么会？”人族大帝惊讶的快要说不出话来，这块巨石滋生了她，后来更是因为她经常躺在这块巨石上而沾染了她不少极道的气息，因此常人想要在巨石上留下一丝痕迹都不行，就连她自己，也必须要用力才能将巨石打碎成这个样子！

愣愣的转头看着天明，他是怎么做到的？刚刚那股爆发的气势，她曾经见过。她仿佛依稀想起，她是一缕灵气，寄生于一颗水珠之内。那颗水珠中，好似倒映着无数美好但模糊的影像。那时候她还没开灵智，自然看不清，也在想不起。

她只是觉得，那颗水珠，或许是某个人的泪吧，在绝望之时流下，跌落在了巨石之旁。于是她就在这滴泪中滋生。因为刑天的血溅落在泪滴之上，让她开了灵智，于是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刑天，所以心中烙下了那个人的影子。

又因为天地的供养，昆仑山巅地势的拱卫滋养，以及这块巨石中蕴含的昆仑灵气，她才得以慢慢壮大，直到最后有了人形。

因为时代太过久远的原因，这些记忆早就模糊不清，随着一路走过而渐渐陌生。要不是刚刚那股气势，太过熟悉，还不会刺激到她让她想起。

那股气势，是她的味道。

她就是这样的一缕灵气，寄生在那滴泪水中。

摆了摆头，驱散心中的杂念，人族大帝一脸晦气的拖起天明朝外走去，同时还不断的抱怨着。“把人家的床打碎成这个样子了，要怎么修补嘛！真是又麻烦又讨厌！”

“哎呀又要花好多时间才能将床修补成原来的样子啦！”

这个地方，天明后来再也没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