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由云岚宗三代弟子唱名。

海安派丁阳道人终于珊珊来迟,举座皆惊,尽都要起身出迎。

放眼十万里傲来之地,药师峰清静不争,水合派尽都是女子,云岚宗与摩罗道相互倾轧了数千年,互不相让,而独有这海安派,位处西南一隅,滨临海岸,与那神州浩土隔岸相望,传闻与那浩土之上,多有往来,十分富庶,且以为凭恃,分外繁荣。

海安派的实力并不强于云岚宗与摩罗道,然则却近乎有一种超然其外的意味。

然则此时此刻,向来对四方皆谦逊有加的海安派,竟在二十年一度,整个傲来修道界最为重要的道盟大会之际如此怠慢,并且给了摩罗道主以口实。

摩罗道主振衣冷哼,就当先要出迎,阴冷的嘴角绽现一抹莫名的意味。

然而众人无需出迎。

按照诸道门的规矩,自然是主人出殿相迎,接入正厅,才算是仙家礼仪,只不过此时却是那正殿忽然就被人闯入,一个朱红道袍,手提长剑的道人闯门而入,方一露面便大喝骂道:“鸠突摩何在!?快与贫道出来,分说一二!”

这道人之后,哗啦呼啦一连又跟进来一众各色道袍的练气士,虽不至于像为首那道人一样提剑即入,却也都面现愤色,目中喷火。

这道人来势汹汹,无论如何,云岚宗人自然是心有不悦,云扬子并不先起身,先就道:“丁阳道兄此番怎地来得迟了?”

丁阳道人面如丹朱,蓄半尺长髯,若非满面红光现有怒色,倒是与云扬子一般风流潇洒美髯翩翩。他闻听云扬子所言,也知自己这番举动,着实是大大地于堂堂云岚宗有所不敬,然他心下故意如此,便不动声色,紧前几步,依旧手握三尺长虹,合手一揖,道:“云扬子道兄,久违了。”

云扬子这才起身迎道:“丁阳道兄,何故如此?”

而此时此刻,殿中众人,早已神色各异,各有古怪,实是这丁阳道人提剑入殿的那一句话,直呼人名,要与之分说一二,太过骇人。

放眼傲来之地,能让海安派掌门丁阳道人呼名怒骂,分说一二者,不过寥寥。那鸠突摩究竟是为何人?

丁阳道人犹然未收剑去,朗声说道:“道兄勿怪,实是贫道若不提剑在手,唯恐那杀身之祸犹然未去,心下惴惴难安!”

一言惊起千层浪,举殿皆惊!

自海安派众人以丁阳道人为首进殿,丁阳道人怒骂至此,云扬子与殿中不少人心头念动,少时便已略有所知。

果不其然,丁阳道人只与云扬子见礼毕,却并未迎奉迎上来的玉莲仙姑,以及其他诸多道门中人,反是忽而举手中三尺锋芒,飒然指去!

“鸠突摩,莫非你不给贫道一个交代!?”

丁阳道人锋芒所指,不是别人,竟正是那摩罗道主!

原来这摩罗道主,竟是叫做“鸠突摩”。

摩罗道主神色丝毫未有变动,缓缓度步而来,浑不在意那剑芒吞吐直指他面,冷声答道:“丁阳道人好生说笑,道盟大会何等重要,独你海安派竟珊珊来迟,莫非竟不将云岚宗,还有我诸多道门放在眼中?怕是丁阳道人你,要先给个交代吧?况且,我摩罗道道主,皆去除原名,只以道主为称,丁阳道人莫不是忘了?”

摩罗道主言语之间,忽抬起手来,轻伸两支手指,浑然不惧地在丁阳道人微绽红芒的剑锋上拨了一拨,凛然冷笑道:“丁阳道人,你剑指本道主,却是何意?!”

摩罗道主最后一句吐如炸雷,那指间忽而绽开一丝惨白的剑气,剧烈伸张,就成一支剑芒,与丁阳道人手中长剑交锋一处!

呛啷!

丁阳道人生有三寸朱红长眉,倏然颤动,俄而竟笔直如剑,他手中长剑即刻便化一抹明光剑气,骤然暴涨,直刺出去!

剑出西南岸,明光照傲来。

傲来岛偏居一隅,就如向来并无什么邪魔左道一般,傲来修道练气界也并无剑修门派,若当真要言及飞剑击杀之术,当以这海安派为尊。

是以丁阳道人这一出手,剑光明嚯嚯,灿似九霄之光,明媚而杀机不掩。那摩罗道主一手白骨化生剑气,若实言之,几近妖邪,自然厉害非常,然则与丁阳道人这一手剑术相比,显然是后者更加惶惶正大,烁烁其华,教人心生如剑临身之意。

然则云明长老悍然出手,决不允许摩罗道主与那白炎君子动手于云岚宗大殿,云扬子身为宗主,又怎么容忍他们在自己面前,斗剑于大殿?

云扬子向来示人以谦和,恭逊,就是前几次道盟大会,也从来没有当真出手过几次,纵然动手一较,也不过纯为印证道法,点到即为止。

然则此刻,却已由不得他!

五行转生灭,幻化忽如龙。应如百千手,一指定乾坤!

云扬子长髯如飞,道袍扶摇如云,蓦然张手,轮转一握,就是一指点出!

五色光蕴如流水,亿万毫芒绽现,刹时奔放,直如一条天外来光,又似雷神之锤激射电火,猛烈击在那剑气中央!

“两位这是何意!?”云扬子竟是从不曾有的须发张扬,勃然大怒。

嗤!剑气崩解,毫光疾逝!偌大正殿,也为之一震。

“五行雷劫指,云岚宗十一代祖师云叶子道人所创,后罕有云岚宗人练就,至少已有千年未曾现世!”那一众练气士之中,有出身名门大道,见识广博,阅览过故往典籍的,立时就心头升起这一股讯息。

摩罗道主与丁阳道人自然也是知晓。

云岚宗镇宗法宝也有几件,若论飞剑斗杀之术,在傲来地界,勉强也能入得一流,然则其之所以能够位列傲来修道练气界之首,实是因为昔年云岚子祖师由神州浩土而来,定立宗门,败八大妖王,几乎搜刮了整个傲来修道界的道法气术,又因其本人实是天资卓绝之辈,故而有了诸多极为高明精深的道法传世,才使云岚宗有今日之地位。

云扬子这一手法术,着实是震惊当场。

摩罗道主以一己之力,直面云岚宗掩山五行云光大阵连番攻击,已然骇人,待得云明长老出手之间,隐隐有了返虚之境的迹象,此刻云扬子道法绝世,直教座中众练气士惊异不定。

众人却哪里知道,云明与云扬子此刻,心头俱都在感叹,祖师叔神通广大,施手段于未知之处,竟使得自己二人有了这样手段。

云明与云扬子两番插手阻止,看似简单,不见烟火,然而那白炎君子,摩罗道主,丁阳道人,据都是雄踞一方之辈,任何一人都不逊与他二人,悍然出手于其间,若只是他二人自己,只怕阻止不成,还要反受其害。

云扬子怒斥两人,挥手拨开剑气与道法余波,犹自不忿,怒道:“丁阳道兄,你有何缘故,竟要与摩罗道主罔顾我云岚宗威严,悍然出手?!”

丁阳道人一滞,思忖着措辞,云扬子已然更为声色俱厉道:“摩罗道主,你连番挑衅我云岚宗,莫非以为我等不敢代祖师惩戒外敌不成!?”

这话说得悍然直接,近乎**,俨然一副尔若要动手,吾自奉陪之的意思。

摩罗道主恻恻一笑:“道兄怕是应该问这两位吧。”

云扬子气结,对方推诿得倒是利索,他尚未说话,那厢丁阳道人已经收了长剑,扬手取出一物,“摩罗道主,你可识得此物?”

众人都定睛看去,不是别物,竟是一面玉牌。

摩罗道主一见这墨色玉牌,心头便已暗骂,神情却只微微动了一丝,便即止住。

丁阳道人已说道:“此种玉牌,乃是存有你摩罗道门人一缕神识,鉴证身份之物。这面玉牌之主,名叫鸠延,不知可是你摩罗道之人?”

丁阳道人其言哗哗,玉莲仙姑在一旁接口说道:“若是我未记错,鸠延应是道主师弟,不知然否?”

摩罗道主忽仰天大笑,“鸠延谋夺道主之位,其心可诛,早于半年之前,就已被本道主革出我摩罗道!怎么,莫非丁阳道兄竟见了他?”

众人大哗,丁阳道人与其身后十余名海安派门人尽都愤怒不已,丁阳道人怒骂道:“鸠突摩,你好生无耻!鸠延带三十余人,袭杀我一行于苍狼山,我门下已有受创者十余人,已被我亲自送回门中去。”

丁阳道人说到此处,面现狠色,举起手中玉牌,“此人已被我击杀,余者逃遁,但是我一门弟子受伤十余人,某非你摩罗道当真敢不认帐不成!?”

“鸠延已非我摩罗道门人,本道主怎会自认这等污蔑!”摩罗道主丝毫不让,只是眼底恨色,丝毫无法掩抑。

丁阳道人猛然震袖:“云扬子道兄,恕我海安派无礼,今次大会,不若待我回门中,尽起门人,灭杀了摩罗道后,再行议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