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的红漆大门徐徐关上，也象是把空心最后的希望掩了起来。

他心中突突地跳着，却仍未对华家生出任何仇恨——制心**的后遗症，恐怕要这样陪伴着他一生了。

“走吧……这不是我该留的地方了。”

空心站起来，向前走出一步又摇摇晃晃地倒在地上。他体内的精力仿佛都被榨干了般，生不出哪怕只一丝的力气。

天空中倏然掠来两道黑影，他无力地抬头看看，竟是小银小翠两妖从后山上赶到了这里。

它们停在空心身旁，焦急地互相叫嚷着，仿佛在商量救助他的办法。

这般呆了片刻，空心嘴唇终于动了动，极轻的呻吟：“水……”小银立刻吻上，将自己体内的涎液吐入他口中。

灵蛇涎液有恢复体力的奇效，空心很快感觉到肌肉力量一丝丝的恢复起来。但丹田经脉内却极是空虚，感觉不到一丝仙灵之气的流动。自己苦修三年的华家英雄诀，果然就这样被废了。

原来第六层的功力，竟然还是这样不堪一击。枉自己还以为天资绝世，很快便可象“师傅”说的那样超越世上所有修真，成为不受上天束缚的“地仙”。原来……一切都只是泡影而已……

空心挣扎着爬起来。酸痛、疲累、无力等等凡人才有的感觉又重新回到了他身上。

一鸟一蛇停在空心左右肩头，他就这样踩着虚浮的步子慢吞吞的移出了华宅。异能并未随着功力一起消失，灵敏的听觉令空心听见宅里重又热闹起来，他神情一黯，终于加快脚步离开了这伤心之地。

华宅建在姑苏城郊，紧贴着连接沪上城与这里的高速公路。空心此刻心中犹如一团乱麻，浑浑噩噩的走一阵，竟上了只供车行驶的专道。又傻傻的站在原地仰头看天，似乎想知道有没有下雨。

背后急弯道口，一辆大型三节载重车突然冲了出来，呼啸着向空心撞去。开车的中年司机转弯出来，完全没想到高速公路上居然站着个小孩，大骇之下已不及刹车。只拼命摁着喇叭，脚下狂踩离合器，眼睛忍不住闭了起来。

空心回神，毫不紧张的纵身一跃准备飞起躲开。但他小小的身子只向上拔起半米便已落下，这才记起现在的自己不过是个凡人而已。一时意懒心灰，竟任命般的朝着车头方向微笑不动。

载重车喇叭狂响，呼啸冲上。

千钧一发之际，立在空心肩头的两妖突然飞快的窜起，朝着载重车喷出一黑一青两道玄气。只听“吱”的一声，两妖妖气所化的力量硬生生将车拦住，停在了距离空心不到二十厘米处。而载重车底下车轮空转，车头铁皮也被挤的凹进去少许——这还是小翠与小银留了大部分力量。若任由他们全力施为，只怕整辆车都会被挤成一团铁饼。

车门打开，那中年司机脸色雪白的跳下来望着空心，声音仍是止不住的发颤：“感谢主……小弟弟……你，没事吧？”这车突然奇迹般的停下，司机心仍砰砰跳着，那股头皮发麻的紧张感也仍未平缓下来。

到了这时空心才懂后怕，突然“哇”的一声哭出。这阵痛哭却不仅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而是包括了这整一天来遭受巨变，崩紧了感情的宣泄。只见空心眼泪滂沱而下，原本粉嫩可爱的漂亮脸蛋皱成一团，倒显得分外招人疼爱。

那中年汉子手忙脚乱，对着却空心生不起气来。干脆把车开到公路的紧急停车道上，又抱他过去：“小弟弟，告诉叔叔，爸爸妈妈在哪？”

空心正抽泣不止，此刻哪停得下来。只是拼命的摇着头，往那司机怀里钻去。

“好好好，不哭不哭！”司机拍着空心肩头，想自己堂堂一个大男人竟得在这高速路上安慰小孩，一时尴尬之极。

半小时过去，路上行车一辆接一辆的飞驰而过，只是到紧急停车道时均不约而同的放慢车速。从窗子里望着这古怪的一对，开出老远还从后视镜里张望。而这时空心终于稳定下来，抹干眼泪跟司机道歉：“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没事，可你怎么上这地方来的？我送你回去吧！”由于华宅为障眼法遮挡，在这司机看来周围一片荒凉，附近几公里内也无人烟。自然想不通这少年从何而来——若非此刻艳阳高照，恐怕自己会以为撞见鬼了。

空心想想此刻举目无亲，又手无缚鸡之力。天下虽大，却也不知何处可去，轻轻的摇了摇头垂首不语。那司机见此情形，又看空心衣衫褴褛。已猜到一二，试探着道：“你没有父母？”

见空心摇头，司机更证实自己的猜测。另有个念头已在心底悄悄浮起：“那么，你还有亲人在这里吗？”

“都死了。”自己本就孤儿，到这世上十一年哪曾有过什么亲人。若说当年收留自己的悟心大师，那确是死了无疑。而现在的“师傅”……空心想起方才出来时所受冷遇，咬一咬嘴唇脸上隐隐浮起一阵煞气。

（他年我若还有小成，决不会轻饶华家！）心中立下此誓，但转过来想想现在的自己。除了两个小妖之外再无一丝与常人不同之处，如此“弘愿”不知何日才能了却。

这半日功夫突遭剧变，空心似是长大了许多，再无往日跳脱顽皮的性子。

“小弟弟，你既然没处去……可愿跟叔叔做个伴？”那司机其其艾艾，面上表情甚是羞涩。原来他姓陈名峰，今年已四十有几，却仍是当今大陆两亿光棍中的一员。而在现今这女性凋零的时代，急着抱个小孙子的父母也只能徒呼负负，哪找的出上百万的礼金来替他娶上媳妇。

若是这小孩能带回家，将来办个领养手续当作螟蛉义子，倒也可了却父母的一壮心愿。况且这孩子长的甚为可爱，纵然年纪大些也是无妨。

“跟着你坐车吗？”空心不明所以，但暂时有个安身之处总是好事：“那麻烦叔叔了！”

陈峰大乐，抱起他便望副驾驶座上放去。小翠小银两妖见主人上车，也忙着急急赶上。倒叫陈峰啧啧称奇——他开着运货车走南闯北见识广播，却也未见过如此通灵的宠物。自然方才阻车那两道玄气未被他看见，否则怕更是惊得透不过气来。

载重车缓缓驶离紧急停车道，很快便如飞般奔驰起来。陈峰心中高兴，更是加大油门，连这车也似是跑的轻快了许多。

“你叫什么名字？”

“空心。”

“那叔叔以后叫你小空了，你叫我……爸爸好吗？”

“还是叫叔叔吧。”空心皱着眉头，有些尴尬。

“好好！这个我们以后再说，叔叔现在带你回家！”陈峰原是极木讷的一个老实人，现在突然儿子有望，性情也开朗了许多：“咱们先到沪上城，叔叔去把货卸了。然后带你回家好好洗个澡吃上一顿！”他自己整日开车赶路，饥饱无时又一身臭汗，以洗澡吃饭为天下美事。却也以为空心与他一样。

空心摸着小翠羽毛，心中一阵感动。

“小空，这鸟儿是你养着的吗？”陈峰一面开车，一面望着小翠絮叨：“我以前也养过几次鸟，可是路上全死啦，也没碰到你这样听话的。蛇倒是没养过……它不咬人吗？”

“不咬。”空心把两妖介绍给陈峰：“它叫小翠，它叫小银，都是我的好朋友。”此刻在他心底已把陈峰视做亲人一般，当然也希望他能和小翠小银相处愉快。

陈峰看看空心举起来的两个小动物，笑着和它们打了个“招呼”。只是转头看路时才没注意这两小家伙居然同时点了点头，摆出一幅倨傲的神色来——以这两妖的年纪，自然未把四十出头的陈峰放在眼内。

苏沪高速公路上，带着空心的载重车逐渐行远，正是开往沪上城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