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那镜灵交代了如何出冥界回到天山。

它话语刚落,便有一道幽长隧道出现在一旁的冰墙,如它所言,出了隧道,便是天山。

女童微微有些担忧地跟了上去,轻轻扯了扯若姜的袖角。

若姜微微垂眸,看着女童眼中再无半分暖意柔色,只有一片幽深不见底的流转寒意与麻木。

四周皆是静下来,静谧得令人生畏。

若姜终究轻轻启唇,道:“冥王,若是你不阻拦,便是孤可以带女童出冥界了。”

待她话音落下半晌,四周依旧静谧得令人生畏。

“走罢。”她轻轻甩下的简短二字利落果断,也不知到底是何事的利落,何事的果断。

只有那一袭湖蓝似是孤傲地立于天地间渐渐隐于冰雪隧道之中。

女童颇为担忧地看向一直缄默垂眸的非黎,他神色依旧淡然,却不如平日里的淡然柔和,此番……却是淡然得有些冷。

似乎顷刻之间丧失了一切人情味,淡然平静,如死物一般冰冷,凉意深深。

在极度的静谧之中,非黎终究亦是轻轻迈步走进了隧道之中,女童便紧随在后头。

隧道幽长,一如天山那冰窟之中一般凉薄幽长。

只是天山冰窟之中乃是二人靠得极近,曾许诺他护在她前头之地。

如今……却是一袭湖蓝

孤傲地走在前头,裙摆拖曳在地面之上,却极为利落地掠过离开,那身素白,亦是一如许多年前那般清冷地行着,袍摆随着他的走动而微微扬起,墨发下的清冷面容却给人一种生人勿近之感。

即使隧道幽长,但二人皆是步伐迅疾,利落果断,又哪里能经得住走多长?

终究,还是在一道暖阳懒散洒下之地,隧道到了尽头。即使是那天山巅峰常年累着的的皑皑白雪,在暖阳下都不复冰冷,而是隐隐约约地散出几分柔色柔光来。

偏生,那两道冷色衣衫冷色面容,已经是再暖的阳光都散不开的了。

二人只是一前一后静静地伫立在天山之巅,不动不言,垂眸缄默。

暖阳虽暖,冷风却在脸颊之上凌厉地擦过,颇有一种想将面皮刮下一层的劲头,二人却视之无物,只是静静地伫立在天山之巅。

这个日子到底等了多久?若姜不记得了,只是从仙魔二界出事之时,已经开始企盼有朝一日能知晓事情始末与解决方法,只是她怎么也未曾想到,如今竟是以如此平静的方式告诉她如此残忍的真相。

若姜她如今不想说什么,因为她如今什么也说不出口,只能任由寒风肆意,衣带飘动,袖下的手一点点攥紧,纤长的指甲一点点攥进了血肉之中,鲜血顺着指节化成血珠滴落在雪中,盛开出

朵朵血梅。

她微微启唇,努力过后终究还是决定说些什么,只是才张嘴,便有一口寒风灌进,如同利刃一般刮得她嗓子生疼。

残忍……这一切太残忍。

天山之巅,两道孤傲却又固执的身形伫立于其上。

女童根本未曾出过冥界,在桃源住久了,如今吹上一吹天山的寒风,便有些受不住了,不禁弯下腰猛烈地咳嗽起来。

这一咳嗽才彻底让若姜清醒过来。

天山之巅,两道孤傲却又固执的身形在同时不约而同地迈开步伐,朝着不同的方向坚定却又无奈地行去。

女童看着背道而驰的二人,咬咬牙,终究还是随在了非黎身后。

她想,这种事情,应该还是劝劝男方比较容易吧……

若姜迎着寒风肆虐,逆风而上,飞速掠过空中朝着仙界而去。

她知道的,如今她不能自私……绝对不能……

可是,这对她太残忍……

总归,还是要做出一个抉择的……不是么……

一滴晶莹饱满的水滴落在雪上。

但那不是露水或者雨。

的确咸涩咸涩,味道并不好,也无人会喜欢,却是不可逃避的殇。

但她想她不会后悔,因为从一开始,她就是甘之如饴,哪怕这是一场不可逃离不可背弃的劫难宿命。

当她轻巧地落

于地面之时,已经一如往日里那个略带清冷的高贵仙姬,面色淡然,眼底从容,毫无半分异色。

以至于文鸢见到她时,瞧不出半分异常。

“若姜!你可总算是回来了!”文鸢微微抬眸,便见着了若姜,不禁展露出一丝笑颜,真心道。

其实,若姜与非黎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也已经约莫有几十年了。

而若姜一回来,便来了文鸢的南九天。

这些年,珞笃肯定是不能管事的,所以,仙界近年的一切,文鸢必定了如指掌。

若姜亦是抬了抬嘴角微微一笑,似是不经意地问道:“在孤不在的这些日子,仙界如何?”

文鸢闻言,面容之上的点点笑意散去了几分,嘴角撑着的微笑亦是垮了下来,平添了几分不悦神色。

“秦荀当年,没能杀死契颜。”她只是短短一句话,却令若姜微微眯起了眼,眼中神色愈发冷凝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契颜作下那样的事情,若姜是绝对不可能容忍契颜依旧逍遥自在活得安逸的!

文鸢只是暗叹一声,随后便将当年事情始末尽是讲了个清楚。

原来当年若姜离开仙界去往天山之后,秦荀已经将契颜折磨得半死不活,正是要最后一击毙命之时,鬼芜与鬼音却忽然出现在了仙界,出其不料地出手相助救走了契颜

要知晓鬼芜鬼音对魔界了如指掌,藏在某地根本不易翻查出来,况且非黎亦是不在,所以到了如今都没等找到契颜。

而秦荀当年也只能忿忿作罢,开始悉心照顾珞笃。

要说这对冤家在患难面前才见了真情,秦荀将失神的珞笃照顾得无微不至。

十年,珞笃失神缄默了整整十年。

后来,在一个雨夜,珞笃终是出了声,她在秦荀的怀中哭了一夜,整整一夜,将那些屈辱尽数化作了哭声掺入了一夜雨声,哭得双眼红肿,却终究是有了些神。

再后来,珞笃寡言少语,再不展露欢颜笑语,却终究是能够自己照顾好自己,偶有时候会搭上旁人的两句话,却总爱微微仰头看着天边云霞缄默不言。

那一场劫难,将珞笃从活泼天真的朝霞晨曦彻底变成了阴暗自闭的漫漫夜色。

只是……鬼芜鬼音,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若是若姜未曾猜错的话,应是之前契颜算计若姜之时,便已经与鬼音勾结上了,例如她曾意外发觉的散神草的警告,再例如鬼音忽然的性子复杂,再例如从她手下出其不意救走契颜的魔族女子!

鬼音的确是思慕非黎,也的确是不喜若姜,所以在契颜的威逼利诱之下,心中根本毫无拒绝的理由。

而鬼芜……在契颜的堕魔之后,定是他

从女儿那里发觉了契颜的特殊,她是修心魔者,而且是极为难得的上神之体堕魔,说不准,契颜心魔被激发几回之后,可以彻彻底底地变成心魔!那便是无可限量的力量。

更说不准,鬼芜能否凭借着契颜的力量等上魔帝的位置!毕竟契颜无心于魔族斗争,但若是鬼芜相助她,契颜必定日后也会助他一臂之力。

况且契颜已成心魔,浑身上下都是魔族气息,她若想易容,也是小菜一碟,一般根本发觉不了她的身份,同她交好合作,本就是划得来又安全的事情。

而契颜,只要有人肯助她救她,她便能有机会杀死若姜,何乐不为?她自然不会拒绝。

看来契颜在生擒鬼芜珞笃之前便已经同鬼芜有了勾结,所以单单狠狠折磨了珞笃,却不动鬼芜,最后也只将珞笃归还在了众人视线之中,鬼芜却不见踪影。

几十年来的修炼恢复,又有独特的上神之身与心魔,契颜如今若是不能恢复全盛时期她都不信邪了!

若姜渐渐压下心头的杂乱诸多的猜测与思绪,扯起了一抹温和笑容,对着文鸢,道:“我们还是先去瞧瞧珞笃罢,这些日子孤可一直都极为担心她。”

文鸢轻轻点点头,应道:“嗯。只是,如今这个时辰只怕秦荀回了魔界处理魔界事宜,大概房中也只有珞笃一人了。”

最初那段时间,秦荀为了方便照顾珞笃,将她带去了天山,毕竟在天山不必担心仙气入体也不必担心魔气入体。

但后来秦荀瞧着天山极大却又极空,在空阔之地,人呆着极为容易便心沉下来,不由自主地便会生出一种愁绪,一时担心珞笃,便将珞笃送回了仙界,让着她熟识的人在面前走动会好一些,只是那般他便不能总在珞笃身边了。

毕竟如今非黎没了仙神之气,只有单单的仙骨,曾经在他与珞笃身上所施的护法随着时间还是淡化了许多,如今也只能保住每日能在仙界呆上二三个时辰罢了。

如今,正好是他不在仙界的时候,不过,若姜料想,这个节骨眼关头,只怕……秦荀是一去不归了,非黎……估摸着是暂且不会让他再来仙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