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书上头陈宣也并非是个需要旁人约束的,平日在学堂上总是认真听着夫子讲课,回屋里,也不必他娘时时敦促提醒,可有时在屋闷久了,书上写的一个字儿也瞧不进去,总是想做些别的透透气。

学堂那几个伴,自来家里玩过几回,娘就不让再跟他们几个来往,说他们一律是胸无大志的,他虽然有些懊恼,却也不想忤逆娘,因此也就渐渐和他们少了来往,到哪里去都是形单影只。自阿如来屋里,年纪小,说话却老成,心里也就把她当成一个伴。

陈宣一直盯着如意进了南头才收回眼神,心里奇怪着:阿如岁数不大,哪来的定性,怎么这么一板一眼,中规中矩的?

到中午的时候,外头大门砰砰砰响了起来,陈宣忙放下书往外走,一开门,见是一大一小两个陌生的少年,大的约摸十七八岁,小的个头跟他差不多。错愕了一下,诧异地问:“你们找谁?”

黝黑的年长少年客气地笑一下,“我叫阿才,这里是关家不?赵如意可在这住?”

陈宣轻点点头,礼貌地回他,“我叫陈宣。”一转眼,见阿才身侧的少年穿的极考究,想一想,还是没把他们让进来,“你们是谁?找阿如做什么?”

不等阿才回话,他身侧的少年马上板着脸反问他,“你又是谁?既然姓陈,怎么在关家?”

这话问的一点儿都不客气。陈宣一听,脸上尴尬了一下,抿唇道:“我家离这里不远,今个来如意妹妹家温书。”

那少年马上来了火气,“阿才,咱们走!”

阿才哭笑不得咧了嘴,“少爷。咱们可是走了七里路来的啊!”

“我说走就走!你没听见吗?”话说着,就转身要走。

阿才忙苦着脸儿拦他,“少爷,咱们可是好容易才找到的啊,这一路上,我嘴皮子险些要问干啦!”

少年脚步猛然一顿,“你口渴?”

阿才忙点头,朝院子里看一眼,嘿嘿笑着,“少爷。咱进屋喝口水歇一歇就成。”

陈宣在旁静静瞧着这有趣的主仆两个,心里很是想笑。侧身让了两步,微笑道:“阿如在屋画画,关大哥他们都不在,你们先进屋去坐。”

阿才朝他感激地一笑。“我家少爷姓季,劳烦小哥了。”

“我叫季敏兰。”季敏兰眼睛一转就接了话儿,看向陈宣,嘴皮子扯了扯,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大步就往里走。

一进院子,就见南头门吱呀一开,门帘一掀。就露出个他熟悉的脸孔,“宣哥,是谁来了?”

他脚步一停,故意板了脸,“赵如意!”

如意一怔,待瞧清楚来人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季、季哥,阿才哥,你们怎么来了?”愣愣怔怔的问了一句,就见季敏兰也不正眼瞧自己,大步就往堂屋走。

如意万万也没想到他跟阿才两个竟然寻到了这里,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激动,可瞧他方才的模样,知道他生气了,苦笑一下,忙赶跟进堂屋去,经过陈宣时,抿唇道:“宣哥,季哥和阿才哥都是赵家村儿的。”

陈宣点点头,笑着请他们两个坐下,“快歇着,这一路离得不近,走也要一个来时辰。”

他们说话的空儿,如意上里屋取了两个茶杯,出来时见季敏兰大喇喇地坐在正座上,沉着一张脸儿,她也就敛了笑容,默默给他和阿才添了水,低眉顺眼坐在了角落里。

季敏兰余光瞧见她畏畏缩缩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是来气,“笨蛋!有这么待客的吗?”

如意这才抬眼,“季哥,你跟阿才哥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季敏兰马上蹙了眉,“你不高兴我们来?”

“没,没有,不是的。”如意慌忙摇头,本想好好解释一下,再道一句谢,可嘴巴突然就变得笨拙起来,支支吾吾也没憋出一句话来,最后,干巴巴说一句,“高兴!”

季敏兰嘴角抽了抽,端起茶水抿了一小口,“要不是去了你屋,我跟阿才都不知道你已经走了,你这笨蛋,就不知道早点传个信儿吗!害我拿去的糕点让你那胖三姐吃了!”

“我……走的急。”如意看向他的眼神有些闪烁,“也就忘了说,又没空回去。”

季敏兰白她一眼,看一眼一旁端坐着,默不作声的陈宣,“我当你日子过的苦,才不放心和阿才来瞧瞧,原来是有了新伴。”

新伴?

陈宣抿唇一笑,接话道:“小如意的师父是我的娘,她也就算是我的妹子。”

如意忙应和一声,眼神真挚地向他解释着:“我跟着朱婶儿学绣花,今个朱婶屋盖围墙,宣哥就来这里念书。”

季敏兰撇撇嘴,打断道:“赶了十好几里路,我饿了!”

如意咬了咬嘴唇,心里想着,只有七里路,哪里就有十里?

陈宣轻轻一笑,心里觉着季敏兰怪有趣,瞥见桌上如意给拿的玉米饼子,刚要起身去取,就见如意蹭地站起来,“你等着,我上灶房给你和阿才哥炒菜吃!”

便笑一下,起身道:“阿如要赶着画画,要不我带两位兄弟去我屋吃?”

陈宣很是随和,季敏兰语气也就少了敌意,口气不再那么刻薄了,“不用,我跟阿才歇一会儿就走。”

又稀奇地问如意:“你这么笨,还学起了画画?”手一伸,“拿来给我瞧!”

如意眨眨眼,一脸为难,“我画的不好。”然后,又是在季敏兰蹙起眉时火速往外跑。“你等着!我去给你拿!”

季敏兰看了画却破天荒没笑话她,让如意很是高兴,只是还没高兴一会儿,脑袋就一痛,季敏兰将几张画儿卷起来敲一下她脑袋,“你上我屋去,总要叫你吃饱喝足的。今个我跟阿才都饿了,你就袖手旁观着吗?”

如意打了个哆嗦,一双眼睛骨碌碌转,“要管的,画画先不急,我去灶房做饭去,等你们走了我再画。”

陈宣见状,微微一笑,便不多说什么。他敛着眉眼,眼底还是闪过些失落。原本只当如意是个中规中矩的小姑娘,原来那是在自个面前。对上季敏兰时,也是有着可爱调皮的一面的。

如意出门去,堂屋里一下就安静了下来,阿才跟陈宣聊一会儿话。季敏兰就靠在椅子上假寐,可他们聊的话儿一句都没落下,不时睁开半个眼皮瞄陈宣一眼。听说他明年也要考县试,有心想难为难为他,便将夫子出的极难对的对子拿出来给他对。

见陈宣果然皱起眉。托着下巴苦苦思索起来,心里不由很是舒坦,眉眼弯了又弯。愉快地闭眼假寐起来。

不一会儿,陈宣羞愧地起了身,“惭愧,这一题我对不出。”忍不住请教道:“季兄可有妙对?”

季敏兰耸耸肩,“可不巧,我也不会啊。”

陈宣闻言,嘴巴抿的死紧的,脸色僵硬地坐了下来,这下,他才是反应过来,季敏兰原是故意捉弄戏耍他,饶是他脾气好,也忍不住有些懊恼,想了想,起身告辞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也不等他们回话,拾了书本就往外走。

剩下阿才跟季敏兰两个大眼瞪小眼看了半晌。

阿才咂着嘴,“少爷,你把他给气跑了,一会儿小阿如问起来可不得生气?”

“是这人面皮薄,怨不得我,这对子连我也对不出,有什么可生气的?”季敏兰撇了撇嘴。

阿才别过眼去不看他,“少爷,你这回赶跑的可是小阿如的师兄,这次我说啥也不帮你背黑锅。”

季敏兰白他一眼,“这是黑锅?明明是他小气,他心眼这样小,往后不定欺负阿如呢?”

阿才闻言,哭笑不得,小小声宣排他,“我看陈公子是个老实人,明明是少爷你心眼小,见小阿如有了师兄就为难人家,亏得小阿如不是少爷的媳妇,要不往后不定怎么受少爷欺负。”

季敏兰眼儿一瞪,刚要开口,如意从外头走进来,“季哥,阿才哥,准备吃饭!”

季敏兰立即收了声,余光瞧一眼如意,心里想道:黄毛丫头!要做他媳妇还差得远哩。

如意一边挪着饭桌一边笑,“我炒了一个西红柿鸡蛋,一个酸豆角,关大哥屋里没有米,就着包谷面饼子吃。”

季敏兰难得的没有奚落,阿才也笑应了一声,前去搭把手,把桌子搬到堂屋正中来,“苞谷面饼子就行,我跟少爷都不挑嘴儿。”

等上了菜,如意寻了一圈不见陈宣,便问季敏兰:“宣哥呢?”

阿才见季敏兰只管闷头吃饭不吭气,只得尴尬地笑,“那啥。”他咳嗽几下,“才走,说是有事回屋去了。”

如意心里很是疑惑,朱婶屋里正在打地基,叮叮咣咣的,宣哥这时回去能念书吗?

可见季敏兰沉着脸儿,也就不敢多问他。

吃了饭,如意便把前一阵子的情况挑拣着跟他们两个说了说,说是放火那事,四姐生了气,爹娘便送她来大嫂娘家暂住,等四姐消了气,没一段时间还要回屋去。

她今个确实没有想到季敏兰竟然会寻来关大哥这里,心里别提多感激,也就先把宣哥放在一边,等太阳落了山,季敏兰跟阿才走以后才琢磨着上朱婶屋去瞧瞧。

可刚准备出门,大嫂抱着坛子兴高采烈从外头进来了,“阿如,有个好消息!还有个坏消息!”

如意眨眨眼,“大嫂,那我先听坏的。”

关倩倩嗔她一眼,“那就得先说好的,你的那些鞋垫跟帕子一股脑全卖出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