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全一行到了朱寡妇县里新屋时已是过了正午。

牛车陆陆续续驶进巷子里,停在一户又旧又小的院落门前。朱氏下车开了门,脸上怪不好意思,说是杂七杂八的物件多,少不得再麻烦他们给往屋里搬,关全几个听了,纷纷笑起来,让她别那么客气,村里村邻的,又是阿全今后的亲家,这点小忙,还有啥说的?

几个来帮忙的都是关全平日交好的,地里做惯活儿的壮汉子,实在,热心,帮起忙来没什么可说的。进院子后,水没顾上喝一口,就又顶着烈日出门去抬卸搬运。

朱寡妇笑着谢他们几句,仔细跟在后头叮咛啥物件儿往哪搁。

瞧见李家老三肩头上扛着个小柜大步进了屋,在门槛处一个不仔细,脚下趔趄个,忙奔过去扶了扶,忍不住说道:“诶诶——别莽撞,仔细给碰坏了,今后阿如跟陈宣成亲,这柜子,要给新屋搁着的。”

李家老三憨憨地笑起来,“她大姐,你就把心放稳,咱们做惯了地里的粗活,下盘稳着哩,绊个一下,不碍事。”

关全在旁看见了,也笑:“陈宣娘是个城里人做派,挑剔着哩,怕咱们粗手粗脚的,碰坏了家什。”

几个青年都憨厚,听了这话儿,并不计较在心上,只是起了一阵儿爽朗的笑声。

朱氏脸上讪讪的笑着,“没事儿,几个小兄弟办事,我还有啥不放心的。”

关全环视着不大的院子,摇头道:“我看这院子太长时间不住人。脏的很,非得好好收拾个几天。”看了看陈宣,本要叫他去打盆水,一想。他是念惯了书的,朱氏肯定不肯叫他碰活儿,话到嘴边也就咽下去。转了眼又看朱氏:“要不把阿如叫来?家什往哪搁的,我看阿如搁的好,她跟她姐城外那院子就是她一手给置办的,不美气?”

陈宣听了这话儿,嘴角轻扬着,“娘,我看就按关大哥的意思。一会儿这些个家什让阿如做主拾掇。”

朱氏笑话他,“也太把她当个宝贝,搁个家什的,放谁搁还不是一个样,娘搁的不也整齐美观?”

关全摆着手。“反正你留在这头也帮不上啥忙,有功夫了上铺子那头招呼倩倩跟阿如过来,院子要打理,屋里要擦,地也要扫,我这几个兄弟也不能耽搁太久,一会儿还回村去,搬了家什,旁的咱屋自个儿忙活。”

话音一落。顺子从屋出来,擦擦脑门上的汗珠儿,“关大哥,陈宣哥,我上那头叫人,正好把野菜给阿如妹子送去。”

朱氏寻思着。悄悄跟陈宣交代几句,也跟着顺子往外走。

朱氏说的是:你在跟前儿盯着,娘寻思着,今个搬来,这会子得了空,买些礼上县丞府上拜访一回,一会儿不定忙起来哩。

陈宣本想跟顺子一块上裁缝铺子喊阿如,这会听了朱氏叮咛,只得应下。

又过半个来时辰,关全瞅着今个拉来的家什物件儿,差不多快卸完,就剩下些个零零碎碎的,便叫住他们几个进屋歇一会儿,心里头合计着张罗几个弟兄先馆子去,人家大老远来帮了忙,自个还不得给管一顿饭的?正要跟朱氏商议,这吃饭钱儿,不必她管,只是她本人还是要一起去一趟的好,都是乡里乡亲的,好好谢谢人家。

这一瞅,却寻不见了朱氏人,一问陈宣,才知道她买了些礼上县丞府上拜访去。

气的他脸色直发青,朱氏咋是个这样不会来事的?搬来县里,先上赶着去县丞夫人那头去知会,还买些礼?倒把他这头请来巴巴帮忙的兄弟们晾着,县丞那头殷勤,自家人的亲朋就不看重?

说来说去,她还是改不了老德行,看不起农村人!

正烦着咋办,门前响起几个说笑的声音,他慌忙起身出去,就见着如意跟冯卓秀,顺子三个推门进来。

如意跟关全笑嘻嘻打个招呼,先跟冯二哥两个进进出出瞅了瞅新屋,出门时,见关全脸上不高兴,悄悄挪过去问:“关大哥,你咋了?”

关全欲言又止地看看她,半晌叹气道:“你赶紧去,上外头给寻个实惠馆子去。今儿来帮忙的你几个哥,到现在还没吃上一口饭,大哥寻思着,承了这么个人情,说啥也得寻个馆子好生谢个。”

如意听了,脸上慢慢凝重起来,等他话说完,马上点点头,“大哥,这事儿,我马上就去办。”眼睛一一扫过在场几个人,默算算人头,轻声说:“来帮忙的,加上顺子哥总共四个人,你、我、我二姐、我冯二哥、朱婶儿、宣哥,算着这些人,统共十个,刚凑上一桌儿的饭,八个菜成不?”寻思着,又说:“四个凉菜四个热菜,两荤六素,我看行。”

关全笑着叹口气儿,从怀里取出一串钱儿,推着她往外走,“成了,也别给大哥算,你细致,你自个看着张罗就成。”

如意也不接那钱儿,招呼了冯二哥往外走,走出去几步,回头冲他撅个嘴,“我身上有,你自个留着,给我梅花嫂子花去。”

关全脸上瞬时一红,隔了老远嗔她,“跟着你二姐,越发调皮,不学好话儿!”

回过头又把陈宣叫过来,压低声叮咛,“你瞅见你这几个哥没有?个头高的那是你李家三哥,壮实些那个,你柱子哥,另一个脸上长了络腮胡的,那是你朋良哥。”说完这些,见他记的怪认真,笑了笑,道:“干完了,咱也就不等你娘了,一会儿下馆子去,代着你娘好好谢谢你这几个哥,知道不?”

陈宣点点头,抿唇道:“关大哥,我家搬家的事儿,也让你费心了。”

关全摇摇头,认真地看着他,“你跟阿如两个,今后好好过日子,比啥谢话儿都强。”、

眼瞧着陈宣斯斯文文的,逢上屋里搬家,只是在一旁稳稳当当站着,说他不上心吧,他倒也知道承了谁的情,该谢谁,说他上心吧,也不见他多吭气,多跟谁招呼几声,总是瞧着不如卓秀跟顺子两个能张罗。他寻思着,难不成是读书人都爱端着这么个斯文架子?

斯文腼腆的,看着是洋气了,可真逢上事儿,真不如大大咧咧的卓秀顶事。

看着他这样儿,实在不放心,忍不住地叮咛他,“你屋的事儿,往年大哥在跟前儿,还能张罗上,眼下不在跟前儿,你娘跟阿如两个就指着你,跟你娘搬来县里,邻里邻居的,搞好关系,俗话说的好,远亲不如近邻,屋里真有个事儿,保不准就是这些个邻居出上大力,甭管在哪,也别把自个屋看的太高,该围着的关系要围着。明儿等人都散了,煮些个鸡蛋,提些礼,好好拜访拜访邻居。”

陈宣听了这些话儿,倒沉默起来了。

没结识关家前,他和他娘在村里偏居一隅,总是独来独往的,自小他娘便不这么教他,每每只是告诫他,眼下的困苦,不过是因为地位低贱,他今后有了功名,当了官,旁人才尊重他,巴结他。做了官,有了身份,有了地位,所有的难处便会轻易解决。这些话儿,是他娘经常挂在嘴边的,听的多了,他甚至也当是这么个理儿,可这会子听了关全的话儿,心下只觉得这些个话儿说的实在,点着头说:“关大哥,你说的话儿,我都记着了。”

说完看着关全,谦虚地笑笑,“关大哥,你没念过书,却懂得许多人情世故,往后我有做的不对处,你一定多提点我。”

说的关全有点不好意思,“还问我干啥?有功夫,跟阿如学学也成。”他笑呵呵的,“那啥,你看,一会儿阿如跟卓秀来了,你就招呼着你这几个哥一块上酒楼去呗,客套话还不会说?”

陈宣点点头,往门门外走去,瞧着几个青年在院子里唠闲话,笑着请他们等一阵儿,“哥哥们今天帮了我屋大忙,一会儿的谢饭,一定要吃。”

李家老三听了这个,就要往外走,“去,我李老三还为吃个饭才帮这忙?”

陈宣忙赶去拦他。

如意一拐进巷子,就听着宣哥拉着李家三哥,说着文绉绉的挽留话,摇头失笑,眼见他这样,心里倒高兴,走到跟前儿去,跺跺脚,“李三哥,酒楼已经定好了,银子都交出去咧,你今儿不吃,我关大哥往后有事再不请你帮衬!”

李家老三闻言,摇头叹叹,“就这么一回,往后再这么客气,说啥也不干!”

算是应了下来。

如意忙又进院子去招呼旁的人,“卓秀哥这会儿在酒楼里等着哩,我二姐也去了。”她走到关全跟前,搡搡他,“关大哥,你先招呼着几个哥哥去,我留下来等会朱婶儿。”

陈宣接话道:“我跟阿如一起等会子。”

关全听了,闷着脸儿应一声,招呼着他们几人先上了板车往酒楼里去。

这时间,朱氏正在刘府上用饭。

今个不逢初六教学的日子,她本说自个当着刘小姐的绣花师父,搬来县里,上刘府上拜访一趟,知会一声是个礼貌,了不起说会子话便告辞回来,再者,以以往的经验,杨氏总也是应付她几句便打发了。

打算的好好的,谁料今个杨氏兴致大,说是她搬了家,非要留着她吃一顿接风饭,杨氏盛情难却,朱氏从没见过杨氏为着她起这样大的排场,只得硬着头皮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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