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辉先回后院把事情说给了潇璇听,才回书房随潇月上课。WWw.QUanbEn-xIAoShUo.COm潇璇也要去示下庶务,于是让梅钗套了羊车,直往“太始门”去。朝阳下车行路上,她又嘱咐梅钗:“相公过几天要出一趟门,你准备好换洗衣服和日用。”

梅钗记在心里,又提醒潇璇:“还有什么要捎带的吗?”

“对!”潇璇适时补充:“歆姐儿得了百日咳,虽然爹爹和大伯都是医药大家,我们也得送些药材去表示表示。你待会儿去趟药房,桔梗、紫苑、荆芥、百部、陈皮、杏仁、桑叶、乌梅,装满一个八角礼盒,再去库房找几件好毛皮,最后装一车银霜炭,就当是年节礼。有些事还没定下来,就从你手里走账吧!”

过了五天,石全果然登山拜访,代石万鑫请容辉付灵州小聚。一家人在“无尘居”吃过晚饭,李母又留了容辉交代,潇璇则要先回去收拾行礼。

梅钗等在西次间卧房外室折叠衣服,忽然轻疑:“让谁跟去服侍,带多少护卫。”其她人听见,手上一滞,齐齐看向潇璇。

“从前师父下山,也没人服侍,更不曾带护卫。凭他的伸手,更用不上护卫。可是服侍的人……”潇璇黯然心叹:“自己既然拉着他走上了这条路,有些事情就不是装个糊涂能避过的。这个风口浪尖上,给多少份子都是虚的,只有在山上生了儿子,才能真正稳住人心。不然一味宽和大度,只会引狼入室,到时候也不过是第二个‘明清真人’。与其等婆婆向自己施压,让他左右为难。不如自己先表明态度,博得大家的同情……”

她长长透出口气:“让燕玲来见我。”

众人心头一松,又想:“他们成亲才一个半月,夫人怎么会想着给姑爷收人?”不由同时喊了声“夫人”。

潇璇坐到软榻上摇头微笑:“你们先下去吧!”纤手轻摆,如挣扎在狂风中的幽兰,灯光下美得让人心碎。

梅钗领着众人低头退下,片刻后燕玲来了。她穿了件秋罗夹袄,梳着双螺髻,走到榻前,敛衽一礼:“夫人,您找我!”神情羞赧,眉宇飞扬,无处不散发着青春少女的活力。

潇璇看着她的双眼,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眼见燕玲手足无措,继而诚惶诚恐,缓缓跪下,喊了声“夫人”,才轻声问她:“你,可院跟我。”语声如从天外飘来,却回荡不去。

燕玲只道是自己做错了事,半晌才回过神来,身子不由前倾,双手伏地,结结实实地叩了个头,又喊了声“夫人”,眼泪夺眶而出。她早看出潇璇不适合生养,迟早会为掌门收人,可没想到夫人看中的是自己。

她当司房管事后,有意和容辉划清界限,没事更不进后院。只盼能拖个三、五年,潇璇亲自怀孕。可更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到底出了什么事?”心念急转,又喊了声:“夫人……”

潇璇不动声色,仍平静地看着她,又问了一遍:“你还没有回答我。”

“愿意,不愿意,自己能拒绝吗?”燕玲心头滴血:“就算自己说不愿意,夫人固然不会逼迫。可家人知道了会怎么看,在他们眼里,这可是一步登天的机会。愿意,以后就是‘屋里人’。侍不侍寝,得由主母点头。怀不怀孕,也得由主母点头。就是以后生了儿子,成了妾室,儿子也只会养在正室屋里,喊自己‘姨娘’。”

她稍作盘算,心里不由冷笑:“高明,你真是高明。别人夫妻失和后才收通房,只当是讨好丈夫的甜头。你却能在琴瑟和鸣时就收通房,却当是警示丈夫的钟声。你们相濡以沫,我固然占不到便宜。他日你们失和,都想到我是中途插进来的,就更不待见我。”可往回想:“若无他们,自己只怕已被山贼掳去。”许是因心底那份崇敬和感激,还是抽抽噎噎:“我……愿意……”

潇璇早已了然,眼下看到那几滴眼泪,又更加放心:若是收了个没头没脑的,只怕蹬鼻子就上脸,闹得家宅不宁。”悠悠开口:“起来吧,明天相公出门,你也收拾收拾。”语声温婉,又如三月春风。

燕玲做了决定,心情豁然开朗。起身抬头,开始打量自己的住处。潇璇坐的软榻摆放在西北角上,东北角上还贴板墙摆着一张放灯盏茶具的条几。榻几之间,空出两页木门,里面就是内室。

榻几两头另有两对衣柜,衣柜旁又列了一对放灯盏的条几,再往外就是一帘罗幔。整间外室横宽一丈八,纵深两丈,将是她今后的小天地。

潇璇神色自若,轻轻在榻沿上一按。木器摩擦,“呜—”,一声轻响,弹出一个暗屉。她应声站起,走出外室,轻轻喊了一声:“梅钗,沐浴更衣!”梅钗等应声过来,目不斜视,“呼啦啦”跟去净房,似在给潇璇助威。

燕玲心中忐忑,去看那屉中物事。一方红木锦盒,盒中银光灿灿,五横五纵五层,全是五两一个的元宝。一方紫檀木匣,匣中珠光宝气,排了四套雪银掐丝头面,和一堆金环玉镯。

“这些东西,可以买一百个小丫鬟,够平常人家讨五十个老婆。”她受宠若惊:“自己要做的怕不仅仅是个‘屋里人’。”正惶恐间,忽然听素钗在堂屋招呼:“二爷下来了!”吓了一跳,赶紧关好抽屉,束手而立。

潇璇穿着中衣迎出净室,两个人恰在西次间外碰见。容辉笑着招呼潇璇:“你猜娘说什么……”说话转身,看见燕玲站在榻前敛衽行礼,先是一愣,还是把话说完:“娘让我带妹妹出去见见世面,恰被潇娟听见了,三个人一拍即合,都要跟着去!”这才问:“燕玲怎么来了!”

“是我招她来的。”潇璇言简意赅:“我让她随你去灵州,以后他就睡在这里。”如在交代一件可有可无的事。

话中意思,不言而喻。容辉想了一会,才回过神来:“房里的事归她管,多半是娘暗示的……”心头微酸,就牵起潇璇的手,“嗯”了一声,直接进了内室。潇璇巧步跟随,再也没多说一句。

梅钗几人屏息凝神,听见衣料摩擦,“稀稀疏疏”,才相视一眼,转身退下,暗暗庆幸:“终于再也不用值夜了!”眼随心动,纷纷去看燕玲。或幸灾,或乐祸,或同情,或节哀……

半夜三更,燕玲把头捂在被子里,听着内室“嘤嘤呀呀”的“哼哼”声渐行渐小,睡意接踵而来。她在田庄长大,早知道男女间那点勾当。可一个人意**是一回事,听别人真枪实战又是另一回事。那种感觉,既恨他们不快点,又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地上。眼下终于熬过来了,不由感慨:“天哪,连着三次,每次至少半个时辰,果然是先天高手!……如果以后每晚都这样……”她不敢往下想,只盼老天开眼。

燕玲睡得很浅,听见鼓响六通,随即清醒。凝神倾听,内室没有动静,于是轻手轻脚地起身穿衣,叠被铺床,挽好罗幔,才拿铜盆去打水洗漱,出门时碰见素钗,正要问该怎么服侍。

素钗已点头问好:“姐姐早啊,夫人起来了没?”

“自己成了‘屋里人’,这声‘姐姐’倒当之无愧。”燕玲心中苦笑,点头应承:“二爷和夫人都没醒,我该怎么服侍。”

“这些由我们来!”素钗和她客套:“夫人交代过了,姐姐只管二爷出门后的饮食起居。”

两个人越说越熟,又一起去小厨房打水梳洗。燕玲要出门远游,只敢用束发丝带挽了双螺髻。又问素钗:“二爷的伙食怎么办?是现做了干粮带着,还是带上熟菜,借农家厨房热来吃?或者直接下馆子?”

素钗一怔:“差点忘了,山下一战,得罪了不少人,难保没一、两个死士等着报仇,现下馆子是不成的!”心思一闪而过:“夫人果然会看人。”忙说:“我现做些点心,再包些糯米圆子吧!”说着揭开米缸,加柴生火。

燕玲回卧室穿了件绫罗夹袄,一条凤尾长裤。腰佩缎带,带坠荷包,既明快,又干练。刚刚换好,见容辉穿着一身短褐出来,忙低头行礼,喊了声:“二爷早!”容辉有些不习惯,点头“嗯”了一声,又去了屋外练拳。

偷学武功,向来是江湖大忌。燕玲既成了“屋里人”,也就没了忌讳,自然不会放过眼下机会。何况她要随容辉四处奔波,现学现卖,总用得着。于是欣然跟出,远远地边看边学。

天色渐亮,洪钟嗡鸣,到了辰时。潇璇全身酸软,梳洗完毕,脸上还挂着一抹余晖,不住腹诽:“太过分了,自己明明吃饱了、他还没完没了,以为那就是安慰吗?……这下好了,自己算是背定了‘轻狂’的名声。”回想起半夜**,双颊羞得更红。

“无量阁”还没吃完早饭,容雪三人就先来了。容雪穿绿,潇月穿青,潇娟穿紫,均打扮得花枝招展。容辉眼前一亮,笑着打趣妹妹:“你们是吃完了过来的,还是来蹭饭的!”

容雪吐了吐舌头:“我们连夜做了点心,待会儿可不准馋嘴!”

潇娟在打师姐座驾的注意,眼下看见她容光焕发,开口就夸:“师姐,你今天气色真好!”

潇璇一惊,双颊乍红,忽然磕磕巴巴:“有……有吗?什么事,说吧!”直羞得无地自容,侧过手狠狠掐了容辉一把。

一屋人莫名其妙,潇娟只好开口:“师姐,你那辆香车,闲着也是闲着……”

话没说完,潇璇满口答应:“你们拿去用吧!”又移开话题:“外面世道乱,你们这样出去,别太张扬。”

梅钗进来传话:“二爷,石掌柜问什么时候上路?”

“让他看着,雾散了就走,中午在‘七驿镇’吃中饭。”容辉又商量潇璇:“把车驾到谷口,一会和娘道完别,老人家没准还要送我们,我们直接走到谷口上车。”

他吃完早饭,又带着众人去“无尘居”告别母亲。刚刚出门,看见陆大海在门外溜达,就主动招呼:“遛弯儿呢!好些了吗?”

当时“先锋旗”的护法伤了肠胃,一直住在香客院食疗。虽然不如容辉,也慢慢好了起来。陆大海笑着说:“俺们听石全说,掌门要去一趟灵州,也带俺们下山松松筋骨吧。俺们整天吃药喝汤,再不动动,骨头都要发药味了!”

潇璇心中暗喜,拉了拉容辉衣袖,示意他答应。容辉见他精神旺盛,中气充足,似乎调养得差不多了,就点了点头,又皱眉沉吟:“我们这是微服下山,要去和人家谈买卖。你们一个个五大三粗的,人家还以为咱要强买强卖呢,当心搅黄了生意。”

陆大海摇头反对:“不对,不对!既然是谈生意,就得让人家知道俺们的实力,这价格才好谈。不然各执一词,又都藏着掖着,那还谈什么!”在情在理,一派老江湖的口吻。

“那你们就别喊我‘掌门’。”容辉觉得他说得有道理,点头赞同:“我一听这俩字,全身就是一哆嗦。”

陆大海哈哈大笑:“那你说叫什么,弟兄们就怎么叫!”

容辉也摸不着头脑,侧头看向潇璇。潇璇又看向潇月,潇月心念急转,吐出两个字:“君侯!”接着解释:“百户称百宰,千户称户侯。宰既为君,广即为侯。如今山下统辖,何止百里千户?称君侯,正合适。”

众人呼吸一滞,立刻肃然。容辉吓了一跳,忙摆手婉拒:“说说就是了,别往心里去!你快去让弟兄们到谷口等着,雾散下山!”说着连忙推他走。

陆大海哈哈大笑:“一钧就是三十斤,嗯—,这称呼好!既实诚,又稳当,弟兄们就这么叫了!”说着大步而去。

潇月心里直皱眉头:“什么一钧就是三十斤……”有心人却知道这是潇璇有意试探,眼见平安过关,纷纷松了口气,再也不提这事,直往“无尘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