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头脑昏昏,只觉一颗心冷得发颤。wwW!QuAnBen-XIaoShuo!coM却有人在耳边低语:“没事,没事的!”“都过了!”“以后我们可以过自己的小日子。”“我耕田来我织布,我挑水来我浇园,你就在一边看着,没事就在太阳底下绣绣花,种种草!”“我赚了钱,就给你买最漂亮的首饰,最好看的衣服。”……语声淳厚,安心定神。又有一只大手顺着背脊轻抚,送来阵阵温暖。

潇璇嘤嘤低泣,忽觉身外越来越轻,一切像在悄然而走。心头微凉,不由伸出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她竟然……我……”容辉受宠若惊,又怕她改变主意。一时间热血上涌,力由心生,又抱紧了潇璇。好像这样,就能留住那颗空灵的心。

潇璇回过神来,羞得面如烙铁,从脸上烫到心里。她惊慌失措,又松开手用力挣扎。容辉知她羞赧,哪里还肯松手?非但报的更紧,还低头咬了她的耳垂。舌尖触到耳洞,不由轻声细问:“还疼不疼!”

潇璇脑中嗡鸣,整个人僵在了容辉怀里,待回过神来,那一个还衔着自己的耳朵问:“好姐姐,现在还疼不疼!”口如火窖,烧得她面红耳赤。

她不由腹诽:“好姐姐?亏你喊得出来!疼不疼?什么叫疼不疼?”又好气,又好笑,却羞得往那个怀抱里钻。只觉得这件事来得太快,完全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哪里还有兴致?失望之余,干脆闭了双眼,又扭了扭身子,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索性随了他。

一个心满意足,坐下来贴着她的耳朵说起胡话,非要逗她高兴。另一个面如朝霞,被激得心潮澎湃。但当此情形,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心里又是感慨,又是怅惘:“就这样把自己嫁出去了吗?可自己快二十岁了,身边就这么一个能交心的,不嫁他还能嫁谁。”

她心里总有些不甘:“作‘良家子’进宫,陪王伴驾?凭自己的本事,未尝不能博出一片天空。可那片天空太小,并不是自己想要的。自己好歹也是入了谱的楚家嫡女,未尝不能嫁进公侯世家?可那家中鸡飞狗跳的,哪里是人住的地方。自己又不是没有钱,何必却仰人鼻息。”

潇璇心事默默,算来算去,还是该嫁给容辉。可自己魂牵梦萦的情景,就这样被毁了,直恨得牙根痒痒,忽然怒起心头,蹙起眉一口咬在容辉肩头,真想活吃了他。

容辉痛入骨髓,抬起头倒抽一口凉气,却又不敢做声,双手不由加力,紧紧箍住身前这个小人儿。待疼痛稍减,才呼出一口气:“好丫头,牙口还挺利索!”语声已有几分颤抖。

“牙口?那是相看牲口!”潇璇勃然大怒,握起拳狠狠锤了他两下。

容辉又深吸一口气,定下心神,连忙转移话题:“好姐姐,你以前最想当什么?”

青春年少,总有做不完的美梦。潇璇立刻被他吸引,脸色微赧,凤眼如星,幽光中闪闪发亮。她看着容辉,悠悠地说:“我想当王妃!”

“王妃?”容辉一怔,心里莫名奇妙:“终究是个小老婆,哪有人天生就想当人小老婆的!”再看潇璇,更如雾里看花,索性问个明白:“为什么想当王妃?”

“当王妃可以穿花裙子呀!”潇璇轻声细语:“我就坐在花园的亭子里,看看花,弹弹琴。”眼睛一闪一闪,十分俏皮。

容辉却摸不着头脑,追着她问:“那为什么不当王后,整个王宫你最大,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潇璇抬手打他,皱眉轻嗔:“王后太老了!”

容辉头都大了:“这丫头是不是糊涂了,还是刚才伤到哪里了!”又忍不住抿嘴闷笑,肚皮不住打颤,直凑到潇璇耳边低声说:“好姐姐,你就是我的王后!”

潇璇抬手打她,却越打越轻,竟要沉沉睡去。容辉心中苦笑:“她是太累了!”轻轻抬手,把这个小人儿往身上撸了撸,自己向后一躺,靠在了墙上。她又扭了扭身子,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就这样沉沉睡去。

潇璇睁眼一动,容辉跟着醒来,失声低呼:“怎么了?”

潇璇沉声低斥:“松手,放开我!”已羞得满脸通红。

容辉吓了一跳,赶紧松开。一颗心又砰砰急跳,怔怔地看着她悠悠起身,轻抚衣衫,仍是风轻云淡。她拂去的不是尘埃,更像是一场幽梦。梦醒来时,尘埃落定。

容辉心头渐凉,深深吸了口气,低头看见肩上血迹斑驳,又高兴莫名:“还好有牙印为证,你怎么也赖不掉!”站起身轻声问她:“我们再去哪?”

潇璇拿着夜明珠,走到墙角,拎起一个包袱,随手抛出。容辉以为是些衣物干粮,轻轻接住,手上却猛地一沉,竟像是块石头,不由轻疑:“这是什么?”

“账册。”潇璇转身就走,边走边说:“二十年余年前,陈国正值老先王在位。太子与掌门‘苍木真人’交好,于是广捐香火,建成了今日山门。当年五月初一,太子照例登山祈寿。不料宫中巫咒案发,矛头直指太子。老先王点兵五万,来接太子回朝。‘苍木真人’则广邀江湖义士,护送太子进京申辩。双方互不相让,遂至兵戎相向。后来‘苍木真人’战死,太子和王后虽相继自缢,仍被诛杀满门。大公主虽已是出嫁女,也被贬为庶民。先王夺嫡后,进驸马都尉为澄国公。那位大公主,就是陈夫人。”语声和缓,如数家珍。

容辉听得不寒而栗,此刻方知全家为什么隐居山野,为什么父母兄长绝口不提往事。他长长透出口气:“所以澄国公府只和我们做生意。赵长老若想插手,只有另投东家。”

“不错!”潇璇手托明珠,轻叹一声:“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形势不济,这生意做不下去了。我们有始有终,得亲自把账本还给人家,也免得他们提心吊胆。”

容辉听说要进都城,心头一亮,脱口而出:“了结这桩事后,我们就在都城置个摊位,贩卖干果,好不好!”

潇璇睁大眼睛看着他,觉得这小子挺有意思。容辉被看得心里发毛,低下头不住嘟囔:“大丈夫顶天立地,你再有钱,也是你的,我一个子也不沾。”话是好话,却越说越没底气。

潇璇嫣然一笑:“好啊,我就等着你养我!”容辉哑然失笑,顺势携了她的手。那只小手轻轻一动,十根手指紧紧地扣在了一起。一只手坚定有力,好像永远的守护。一只手温柔似水,更似永恒的依伴。

地道一丈宽高,由方砖砌成。明珠虽然光亮,十丈外仍旧漆黑。二人携手慢走,半晌后来到一间方厅。厅堂十丈见方,四壁上各嵌着两扇石门,阴森森恐怖骇人。上前细看,石门上还嵌着一个莲花形凹槽,似是机关枢纽。

潇璇心头一亮,果然和那莲头如意吻合。却见容辉提气上前,双掌运足内劲,就要推开石门,忙伸手劝阻:“且慢!这石门上的凹槽图案,和掌门信物吻合,想来掌门才有资格开这石门。若强行破除,怕要引得玉石同焚。”

容辉恍然大悟,苦笑着收功敛气,又往它处查看。潇璇正在猜门后物事,又听容辉喊她:“潇璇,你快来!这扇石门上没有莲花凹槽。”

“潇璇?”她心头一惊,深深记住了这个称呼。又止不住欢喜,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快步上前。那石门正对来路,果然没有莲形凹槽。稍作思量,也不关“奇门遁甲”,只好服软:“哎—,也不知道门后有什么玄机,我们内力不弱,站远些一齐出掌,看能不能推开它。”

容辉也觉得无妨一试,点头赞同,一起回到石厅入口,右手握住潇璇左手。各出一掌,缓缓聚气,以柔劲冲击石门。二人合力一掌,自然非同小可,气劲渐强,石门开始微微颤抖,石面摩擦,“嗡嗡”作响。忽然“咔—嚓—”一声脆响,门闩断折,石门缓缓挪开。

二人待门开一半,才敛气收功,走到门前细看。石销数寸见方,均已断折在地。门后空空荡荡,似无异常。出门查看,反面也有个莲花形凹槽。

潇璇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如这石门厚重,绝非数人能撼动,若非我们内力已到火候,又是从背面强推,还真是蚍蜉撼树。走吧,这里再不会有什么销簧暗器,毒水流沙!”说着主动牵了容辉的手,走向深处。

十余丈后,已是甬道尽头。再往前是一段下行石阶,顶上石乳参差,如犬牙交错。两壁光滑锃亮,似银屏纵横。二人见到出路,相视一笑。

通道湿滑,还有渗水滴下。“滴滴答答”,黑暗中更添幽冷。容辉刚探两步,脚下一滑,身子一个踉跄,幸好被潇璇扶住。他吓出了一身冷汗,又逗她:“我们这么走下去,会不会走到地府!”

黑暗本就令人恐惧,何况还在地下?潇璇心头一颤,蹙眉轻斥:“呸!”抬手打了他一下,顺势扶住他的肩膀。容辉见她害怕,又牵住那只小手,主动在前探路。

二人且行且说,不知走过多久,终于踏上了平地。又沿地洞行出半晌,忽见前方洒下一缕明光,顿时大喜过望,牵着手快步奔出。地洞尽头,竟是一个树洞。

李楚二人爬出树洞,已在一座湖心小岛。岛上长着一棵大榕树。枝叶蓬勃,遮天蔽日。浓荫盖湖,好似一柄大伞。湖边绿荫环绕,郁郁葱葱。二人翘向东,正见朝阳初生,金光万丈。迎面秋风拂来,又吹皱一池秋水。树叶莎莎,波光粼粼,更衬得两个人神采飞扬。

潇璇看见容辉肩头一团血渍,直羞得低下头去,面如霞飞,讪讪地问:“还……疼不疼!”

容辉佯装疼痛,忙捂住肩膀龇牙咧嘴:“疼啊……疼死我了……疼得我死也忘不了!”

潇璇羞赧顿足,抬手就打。容辉闪身避开,仍大喊大叫:“你要是疼死了我,我生生世世都缠着你!”

潇璇又大大方方地坐下,眯着眼拭目以待。支肘托腮,悠悠地说:“你喊啊!你就是喊破喉咙,也只有我一个人听见!”神态俏皮,还透着几分狡黠。

容辉不住好笑:“等我吃饱了再喊!”

两人在湖边稍作梳洗,潇璇凝神四顾,北方山壁屹立,峡谷在望,才恍然大悟:“我当是谁有如此能耐,居然能修一条秘道直通山上,原来是由地下水道改建成的!”又商量容辉:“先到七驿镇歇息一日,再往西去灵州府,怎样?”

“你是老江湖,自然都听她的!”容辉完全赞同:“也去瞧瞧大城镇的风光!”

二人饥乏交困,本能烤鱼充饥,只是离山门太近,炊烟若起,定被人发现。潇璇又说:“那就上路吧,到中午再吃顿好的!”就此决定,潇璇认准方向,身似蜻蜓点水,飘过湖面,一齐向西奔去。

太阳才过中天,二人就到了七驿镇。虽然饥肠辘辘,但心知肚明:“如今马长老当家,他不会追来。不过回秋月酒楼,必给萧老等人平添波折。”

容辉又说:“镇上多是山上的产业,又曾有你的画像,我们不如再坐一阵车,去三里湾的宅子。”潇璇犹豫片刻,点头答应。容辉买了烧饼,雇来马车,二人且行且吃,直奔三里湾别院。

驿道平整,车行飞快。刚过申初,就到了“六驿”。容辉结了车钱,直去别院。潇璇来过这里,景物依昔,分外熟悉。秋风拂过,稻花如浪,看得她不住欣叹:“好地方,果然是好地方,看来我这田庄不错!”

二人携手进院,恰好碰见那车夫。他穿了件粗布短褐,正躺在藤椅上晒太阳,一只手在掏鼻孔,一只手拿着烟杆。吞云吐雾,惬意悠闲。

潇璇不由蹙眉,自己的院子里怎么能这样的人?心随意动,目光已如剑锋般直刺过去。车夫心头一凛,抬起头见院子里多出两人,张口就骂:“什么人不……”话没说完,已认出容辉。

他一跃而起,上前赔笑:“公子,您怎么回来了!”潇璇懒得理他,松开手直入正屋。

“想必杜夫人捎信给你了,她就是楚小姐!”容辉又提醒他:“小姐爱干净,你以后还想看院子,就仔细些!”

车夫连声应承:“是、是、是,我这就出去。”外面说话,惊动了车夫媳妇。她撩帘迎出,看见容辉,也是一惊。车夫已先吩咐她:“小姐回来了,你好生伺候着!”

容辉知道他们吃得简单,于是摸出两钱碎银子抛给车夫,随口吩咐:“我们有事,歇一晚就走。你去买菜,新鲜就好。”又让车夫媳妇烧水。见两人去了,这才走进正屋。

日落时分,二人对桌吃过晚饭。潇璇睡在正屋,容辉睡在东厢。他见热水正好,索性也泡了个大澡。浸在水里检视伤口,才发现已红得发紫,肿得像座小丘。两排牙印殷红如血,深至肌骨。两颗小虎牙好烙下了两个血洞,刚结出一层血壳。这时被水一沾,又如火如燎,痛彻心肺。

“还是歌里唱得好啊,山下的女人是老虎。这才刚下山,就被咬了!她要是一高兴,就来这么一口。这以后,哥还指不定怎样!”容辉越想越怕,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又用大帕裹住身子,洗了衣裳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