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东方,朝阳灿烂。wWW!QuANbEn-XiAoShUo!COm五马驾辇,凌空徐行。车厢宽足五尺,长足一丈,暂用纱屏隔了前后两间。凌霄抱着韵姐儿,歪在后座上打盹。容辉穿了套水墨丝红襟礼服,和陈凌云对坐在前厅几前喝茶,顺便商量修路的事:“本来从宋都‘石城’,穿过武夷山脉,到福建汀州府,不过三、四千里。打通这条道路,江南货物就能沿沙溪直入东海。只可惜要夸行省,那边的倭寇也太猖獗了。现在只能有个打算,哪天平了倭寇再说。”

“不错。”陈凌云用玉簪束发,穿了套青丝云纹深衣,端起茶轻啜一口,点头赞同:“本来从‘阳都’过‘雩都’,再到赣州,是有水路的。不过滩多水小,只能走小船,也太慢了些。的确不如修一条直道,让车马朝发夕至。我也特地查过,从‘阳都’顺江而下入鄱阳,要比赣江水路短三成,能省大半月的时间。就是河道不如赣江宽阔,走不了大货船。不过也好,互不抢行。开港完全可行。依我愚见,也该有所侧重。”

“回门宴”摆在内院中殿,中午时分,高朋满座,分食金猪。宴会散后,凌霄约了容霜,一起逛花园说话。韵姐儿和理哥儿见过面后,由红袖照顾,去和其他同龄孩童见面。容辉则约了陈凌云踏秋,轻车简从,直上江堤。石万鑫早已准备,见正主来了,直接拿出图纸模型商量起港岸布局,直到黄昏才散。

韵姐儿在外面玩了一天,收了不少见面礼。凌霄用锦缎给她结了个挎包,坐在车上陪她检点。容辉亲自驾车,回到山门时,正当洪钟振鸣,一连六声。

夕阳已落,华灯初上。大院中喜绸红灯已撤,换了天青色宫灯。光华温润,如月如水。韵姐儿背着挎包,兴冲冲地往“紫薇阁”赶,金玉相击,稀里哗啦,响成一片。红墙碧瓦之间,众人循声见是容辉和凌霄并肩回来,纷纷低头问候:“二爷,夫人!”

凌霄随容辉走进内院,回到“紫薇阁”时,韵姐儿已先到屋,正说道见闻,绘声绘色。两人走到阶下,见一家人正坐在堂下微笑听讲,容雪和周氏一唱一和,逗小丫头开心。相视一眼,进屋行礼:“爹、娘,大伯、大嫂!”恭恭敬敬。

李母眉开眼笑,伸手招呼:“快起来……”抬头吩咐:“摆饭!”

周氏戴了件赤金步摇,穿了套金缕襦裙,欣然招呼:“从娘家回来,就是正式媳妇了!”上前搀起凌霄,微笑商量:“二弟妹,我们去摆著?”凌霄顺势起身,随她去了中厅。

一家人吃过晚饭,容耀和宋氏当先告辞。李母没有挽留,召两个媳妇去西梢间炕上喝茶,容雪也要和凌霄商量炼丹的事。莺莺燕燕,鱼贯跟随。李蕃宁还有话问,则找了两个儿子去东梢间书房喝茶。

水晶灯下,根雕桌前,他头戴云巾,穿了件羊绒大氅,端起青瓷茶盏轻啜一口,询问容光:“黄家那边的年节礼,准备得怎么样了。”

“是按白银七百两准备的。”容光看了弟弟一眼,仔细数落:“茶叶、脐橙、蜜桔、山楂、板鸭、红瓜子、蜜饯……都是我们这里的特产,尤其是脐橙和蜜桔,在燕京算是贡品,北方绝无仅有。”

李蕃宁觉得少了,可见容辉不紧不慢地喝茶,只好顺着他说:“是啊,我们送的东西再好,好不过‘灵君府’上的库房。我们送得再贵,贵‘灵君府’下的眼界,就只能涂个稀罕了。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不想老二媳妇为难,才找你们来说。”又吩咐容光:“你找几个心细的,把那品相好好挑一遍,再别让人说我们的不是。”又问容辉:“你看派谁去送礼好。”

“我宰了黄齐鸣手下三个亲卫,他不会不往上报,派男人去是不行的。”容辉抿着茶沉吟片刻,试探着说:“我想派梅钗他们去,可过年正是事忙的时候,她们又管着内院,只怕脱不开身……”

“事情总是忙不完的,关键是分出轻重缓急。”李蕃宁点头赞同:“那几个孩子的确不错,我看可以。”

容光见父亲都说了,连声附和:“那好,我跟周氏说说,让她多承担些就是,二弟妹也可以帮忙。”

三人一拍即合,就此商定,李蕃宁端起茶说:“时候也不早了,你们去吧。”兄弟俩起身告辞,一起去西梢间向母亲告别,各自散去。

二人回到后屋时,只见金枝梢头,玉叶中间,赫然多了个鸟窝,雏鸟已趴在枝头窝里睡去。欣然凝视片刻,才分别前去梳洗。一月过后,喜帐已散,大**换了顶金缕锦帐,帐下套了层蓝纱。

凌霄吸取教训,先把自己卷进了被窝,牢牢压住被角。眼见红袖抱来被褥,要在床前榻上值夜,连忙吩咐:“你到炕上去睡。”生怕那个家伙还来,自己放不下心。

容辉心里压着一大堆事,也没兴致。见她一团孩子气,不由好笑:“傻瓜……”坐上床解下锦帐,随手拂灭灯盏,拉过一床被子,仰身躺下。

凌霄沉默片刻,试探着问:“什么事……”

容辉仰躺在侧,深深呼吸:“睡吧……”

“师兄鼻息这么沉,压得人家都快喘不过气来,哪里还睡得着?”凌霄巧笑嫣然,嘀嘀催促:“师兄还是说吧……”

容辉凝视帐顶,缓缓放松身体,片刻后才开口:“我想让梅钗她们以灵山弟子的身份,去光州送‘年节礼’。在此之前,就得先办拜师开山大典。可事出突然,未必有人肯来。所以我想先在‘屏山’别院办个乔迁宴,把这一亩三分地上的大小人物,都请一请,混个脸熟。顺便再请他们来灵山做客,这样才不唐突。而赣州方知府,和黄指挥使是必须请的,所以……”

声虽不大,却比狂风凄厉。话虽不长,却比烈酒更猛,呛得凌霄泪盈于睫。她深深呼吸,淡淡地说:“所以师兄希望妾身,到时候能称病呆在屋里……”

容辉沉默片刻,呼出口气:“对不起……”想安慰两句,可觉得无济于事,一句也说不出口。

“对不起?”凌霄抿了嘴笑,暗暗自嘲。“自己下定决心和他白头偕老后,他居然告诉自己,自己不过是个住在正屋里的小妾。”心神剧震,扪心自问:“既然早有安排,为什么要那样欺骗自己……既然要踩自己,为什么还要先把自己捧到天上……”魂似离体,万念俱灰,随口应承:“妾身知道该怎么做,明天还有很多事,早点睡吧……”语气清冷,铿锵如诉。身体空空荡荡,哪有半点睡意?

容辉深深吸气,缓缓吐出:“对不起……”心潮迭涌,暗暗叹息。不知不觉,沉沉睡下。恍惚间听到一阵低泣,循声抚去,摸到一具娇躯。力由心生,径直搂进怀里,缓缓抚她背脊,又沉沉睡下。

洪钟嗡鸣,凌霄应声而醒,发现两床锦被搭在了一起,身旁人去床冷。心头微凉,随即清醒。侧头见帐外灯火通明,绿衣等人正忙着穿戴梳洗,随口吩咐:“起床,更衣。”

“是!”绿衣随声应答,上前撩帘,看见两床锦被都在凌霄身上,与有荣焉,微笑相告:“二爷在屋外练枪。”

“管我什么事。”凌霄腹诽了一句,随口应承:“知道了。”又问绿衣:“我的‘小日子’是什么时候。”

绿衣撩起锦帐系好,脱口而出。“是月中,也就这一两天的事。”

凌霄略有所感,坐起身随口数落:“那就是了。”深深呼吸,缓缓叙说:“告诉二爷,我要闭关六夜,让他晚上去‘燕妃阁’睡。”

“哪有把丈夫往外赶的!”绿衣微怔,失声提醒:“夫人……”

凌霄不待她说完,摆了摆手,正色吩咐:“去找我的衣裳来。”绿衣低头应是,讪讪退下。

容辉出了身汗,梳洗完后换了身蓝丝直裰,漫步回屋。凌霄用赤金镶红宝石的首饰,结了“飞仙髻”,穿了件绣金线菊的红丝色衫。穿戴完毕,天色已亮,出厅正好碰见,裣衽行礼:“二爷。”

容辉心情愉悦,正要问候,话到嘴边,只见她已转头吩咐:“中厅摆膳。”随声而去。撇了撇嘴,终究没有说出口来。知道她在和自己赌气,暗叹一声,抬腿跟上。

绿衣按照凌霄吩咐,让厨房打了两杯橙汁,用蜂蜜浇了一大盘苹果,一并端上。容辉见只上了两样点心,眨了眨眼,正要询问,凌霄已先开口:“妾身身体不适,要闭关六天,二爷就将就吃些吧。”

容辉想起潇璇也曾吃过这些,那时是十几种瓜果蔬菜拼成的果盘,由她当点心吃。有时候潇璇也会叉一两片苹果、雪梨,亲自喂自己吃。其中滋味,只有当事者知。眼见凌霄也要请自己吃这些东西,怎么也开不了口。瘪了瘪嘴:“我不喜欢吃甜食,先过去娘那里蹭点。”站起身就往外走,直往紫薇阁去。

凌霄不闻不问,自顾吃喝,直到韵姐儿过来请安。她让绿衣带女儿进来,眼见小丫头盯着两样水果咂嘴,目如朗星,馋得不行。索性顺水推舟,让韵姐儿喝了另一杯橙汁,才一起去“紫薇阁”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