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下来了,路灯亮起来了。男孩们都走了,小院又变得静悄悄的。

潘玉龙听到汤豆豆的家里,再次传来动人的钢琴声,还是那首名叫《真实》的乐曲。原本忧伤的旋律,此刻忽然变得温暖安宁。潘玉龙坐在桌前灯下,一边看书一边做着笔记。优美的乐曲让他身心安定。

第二天,潘玉龙下班回到小院,上楼的时候,他迎面看见东东带了一个商人打扮的三十几岁的男人,指挥着几个搬运工,抬着汤豆豆家的那架钢琴,小心翼翼地走下狭窄的楼梯。潘玉龙侧身让他们,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忙快步上楼。

汤豆豆家的房门还未关上,潘玉龙走了进去,看到汤豆豆坐在自己的**,抱着膝盖闷声不响。潘玉龙站在卧房的门口,问:“他们怎么把钢琴抬走了?”

汤豆豆没有抬头,沉默一会才说:“我把它卖了。”

“……那不是你妈妈留给你的吗?为什么卖了?”

汤豆豆抬起头来,没有回答。她看着潘玉龙的面孔,反问了一句:“你还想去深红酒吧打工吗?我已经和那个老板说好了。”

当晚,潘玉龙来到深红酒吧,他换上了一套服务生的衣服,给客人派送酒水。台上“真实”的踢踏激情迸放,台下的喝彩热烈依然。

潘玉龙穿梭忙碌的空隙,也在欣赏台上的表演。他的目光投向舞台的中央,汤豆豆火热的红裙飞舞轻扬。也许只有他能看得出来,那张被华丽的舞步衬托的面容,依然挂着一丝忧伤。

第二天一早,潘玉龙又赶往金苑酒店。

“哗”的一声,他把床单抖开,像以前一样,紧张地重复着客房清洁的一应动作。卫生间也很快打扫干净,潘玉龙走到床头柜前,拿起电话:“712号打扫完毕。”挂掉电话之后,他用已经熟练的动作,把床头柜上的十元小费拿走。

他推着工作车走到另一间客房,他发现这间客房房门半开,里面隐约传来一个女人的低声惊叫。

潘玉龙赶快停车进去探看,看见一个五十左右的秃顶男人,在卫生间里抱着一个年轻女子强行亲热。年轻女子并不情愿地挣扎躲闪,拉拉扯扯之际打破了卫生间里的一只壁灯。

潘玉龙板着脸站在卫生间门口,大声喝道:“先生,请问要打扫房间吗?”

秃顶男人吓了一跳,慌张抬头,看见门口的这位服务生怒目相视,不由松开了自己的双手。潘玉龙抬高声音,严肃地再问:“小姐,您需要帮忙吗?”

同样愣住的年轻女子反应过来,红着脸推开秃顶男人,从潘玉龙身边夺门而出。秃顶男人既尴尬又恼火地看着潘玉龙,他也绕开潘玉龙的身体,提上屋里的一只皮箱,走出了这间客房。但潘玉龙用声音把他拦住:

“对不起先生,您刚才打碎了一个壁灯,您需要赔偿。”

秃顶男人愣了一下,只好放下皮箱,满脸不高兴地往外掏钱:“多少钱?”

潘玉龙照旧板着脸:“对不起,我不能在这儿收钱,麻烦您跟我去一下结账处,您得在那儿结账。”

秃顶男人怔了片刻,无可奈何地看着潘玉龙关上房门,然后跟着他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下班的时间,一个匆匆赶来的领班把潘玉龙叫住。“潘玉龙,客房部谭经理叫你去一趟。”客房部经理刚刚打完一个电话,见潘玉龙进来,劈头就问:“你怎么回事啊?718房的客人投诉你索要小费。你才来几天呀!”

潘玉龙大吃一惊:“我索要小费?”

经理让潘玉龙坐下,说道:“客人投诉到总经理那儿去了,说你逼客人给小费,说只要给小费,打破壁灯的事就可以私了,可以不让他赔。但客人还是主动赔了,并且把你告了!潘玉龙你才来几天,胆子怎么这么大!”

潘玉龙有些激愤,嘴里乱了方寸:“不是这样的!那是那个客户人……他打了壁灯想溜……”

经理伸出了一只手掌,示意潘玉龙不用再说,也许他早就料到潘玉龙会做出申辩,于是当即打断:“只要是有客人投诉,没人会承认的。可我们没办法,我们只能相信客人,你说我们应当相信客人还是应当相信你啊?再说客人凭什么冤枉你啊!”

潘玉龙解释道:“他要欺负一个女的让我看见了,所以所以他那什么……”

经理尚未开口,旁边一位正忙着发奖金的女主管插话打断潘玉龙:“这就说不清了,人家都投诉到总经理那儿了,现在总经理要咱们客房部提出处理意见,你说我们怎么提。我看你就别解释了,赶快回去写份检查吧,好好认识认识这事。”

经理接下去又说:“你啊,你还是先有个好的态度,只要你有一个好的态度,哪怕是这个事真是……我现在不管你这个事是真的还是假的,我现在就要你的态度。你把态度摆正,可能最后也就是罚你点钱,我估计你这工作还能保住。你要是硬抗呢,我们也没法向上交代,那就只把你开除了,何去何从,啊,你自己看着办吧。”

潘玉龙气得说不出话来。

女主管给几个员工发放奖金,把一叠表格给经理看。经理翻看了两页,发现潘玉龙还站在原处,抬头挥挥手,说:“你可以走了,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潘玉龙没有动弹,气得身上发抖。

经理又说了一遍:“你可以走了。”

潘玉龙扭身就走,挎包带子不小心挂在桌角,被桌角砰一声拉断,旁边的一把椅子也随即仰面摔倒,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潘玉龙抱着背包愣了一下,感觉解释不了,索性就势转身出门,屋门在身后重重地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