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金志爱的车队浩浩荡荡地开进了潘玉龙住的那条短短的小巷。金志爱跟随潘玉龙上楼,进了他那间寒酸的小屋。

小屋的墙上和*头,还挂着汤豆豆买来的那些装饰,那些装饰蒙着尘土,已显陈旧。

金志爱说:“你要拿什么东西,拿好还是跟我一起回酒店去吧。明天我们一起从酒店出发。”

潘玉龙打开抽屉和衣箱,把要带走的衣物装进手提包里,他说“我已经不是万乘大酒店的人了,我可以不再回去。”

“你不是万乘大酒店的职员了,可你是万乘大酒店的客人。你不用再住这样的房子。”

“我喜欢这间房子,我喜欢住在这里,哪怕只有最后一晚。”潘玉龙停顿一下,说,“你允许吗?”

“……当然,只要你喜欢。你的想法,我不强迫。”

金志爱上前,拥抱了潘玉龙,她在潘玉龙紧闭的嘴唇上,轻轻一吻;“明天早上,我过来接你。”

金志爱和几位等在走廊的随从走下楼去。她站在院外回头仰望,良久才看到潘玉龙的身影,正出现在二楼的走廊,目送她上了汽车。

汽车鱼贯开出小巷,小巷重新安静下来,整个院子都沉入了黑暗,只剩楼上小屋微弱的灯光。潘玉龙走到汤豆豆的门口,打开房门走了进去。他拧亮屋里的电灯,目光在每个亲切的角落划过——墙上的照片,*头的拉力器,桌上的录音机……潘玉龙将挎包里的随身听取出,从里边拿出磁带,放入录音机里。他按下按键,“真实”的乐曲像清冽的流水,破冰而出。在乐曲第一个**到来之际,潘玉龙将那只尘封已久的拉力器在胸前拉开……1948房的双开大门被人找开,金志爱走了进来。秘书跟在身后小心汇报:“林载玄总代表说有急事汇报,一直在酒店等您。”

金志爱说:“今天太晚了,我累了,请他明天再谈吧。”

“明天一早就要出发去贡阿雪山了。您还要亲自去潘先生家里接他,明天恐怕没有时间了。”

“明天早餐时间,请林总代表过来。”

“好的。”秘书正要转身,忽又想起什么,问道:“今天按您的指示派到医院去的那个人也一直等在酒店,你今天要见吗?”

金志爱也想起这件事来,马上说:“叫他进来。”

秘书应声出门,出门前又被金志爱叫住:“请林总代表也进来吧。”

白天在医院监视潘玉龙的那个被秘书带进1948房的客厅,见到金志爱后先叫了一声“董事长”。

金志爱并没有请他坐下,随即开口问道:“他是去看他妈妈了吗?”

监视者用中文答:“去了。”

秘书做了翻译。金志爱又问:“还去了哪里?”

“还去了特护病房。”

秘书还没有翻译,金志爱已经面色发白。

金志爱问:“去特护病房干什么?”

秘书的翻译将金志爱的愤怒做了语气的转达,监视者说:“他去找一个特护的病人,结果那个病人已经被转到内科病房去了。”

秘书快速地做着翻译,但金志爱等不及地自己用中文问道:“他还去了哪里?”

“他又去了内科病房。”

“去干什么?”

“我没有看见。”

“为什么没有看见!”

“……我只看见他去了那个病人的房间。”

金志爱忍住委屈和愤怒,转身走进卧房。秘书示意监视者可以走了,然后听到金志爱在大声叫他。

“请把车马上备好!”

秘书说:“林总代表已经来了。”

“我今天谁也不见!”

秘书说:“林总代表想要向董事长报告的是……有关潘先生的一些情况。”

金志爱一下子愣住。

林载玄将一盘录音带放到了客厅的茶几上,然后抬头,迎住了金志爱难以置信的目光。

林载玄说:“这就是佟家彦提供的那盘录音带。根据佟家彦提供的情况,亚东公司参加投标的设计方案,是从您的房间里非法盗窃来的,我们已将这一严重的犯罪行为,向银海市的警方**!”

秘书在一旁说:“这盘录音带是佟家彦提供的证据,这个证据证明,盗窃公司秘密的就是潘玉龙本人,他利用董事长的信任……”

金志爱已经无法自持,她把自己的绝望,凄厉地叫出声来:“不”!秘书吓得停了下来,林载玄却执意说了下去:“他利用董事长的信任,做出非法的勾当,以换取个人的好处!我还有可靠消息,能够证明这个姓潘的中国人曾经被学校退学,曾经经营非法**,曾经受到过警方的**,他的历史污点重重,个人品行极为不端……”

金志爱浑身发抖,眼泪迸流:“不!不!不……”

但林载玄仍然将“举报”进行到底:“他向您有意隐瞒了他的过去,他很可能是被人蓄意派来的一个商业间谍!”

金志爱精神崩溃般地将茶几上的茶具和水果一把扫了下去,连同那盘录音磁带,全部掀翻在地……天亮了。红色的太阳照亮了空寂的石板街。

潘玉龙洗漱完毕,将他的小屋收拾干净,他从挎包里拿出昨天买的那束兰花,从上面摘下最艳的一朵,夹入一只信封当中。他把信封封好,在嘴唇上吻了一下,然后把要带的背包背在肩上,走出了屋门。

潘玉龙将汤豆豆的家门打开,走进卧室,他把墙上汤豆豆与他的合照取下,装进背包,将那只装了兰花的信封,端正地放在了汤豆豆的枕边,然后用目光和这间屋子默默告别。他走出汤家,认真地锁上汤家的双开大门,看看手表,时间将到,他在楼梯上坐下,静静地等着金志爱的车队。

在朝阳尚未驱散晨雾的此刻,他仿佛看到了很久以前的那个早上,他随那位做木匠的房东来看房子,他第一次沿着这条窄窄的楼梯走了上来,对这里的古老陈旧备感新鲜。汤豆豆从楼上跑了下来,潘玉龙在楼梯上侧身让路,望着汤豆豆的背影跑出院门……这条楼梯上曾经发生过的每一个瞬间都令他温暖留恋,让他沉入梦般的感觉,无意中竟忽略了时间的飞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