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日,玉京市光复之日,当天下午四点钟。

“王子号”徐徐降落在玉京太空港,叶知秋挽着丈夫的臂弯走下舷梯,登上前来迎接夫妇俩进城的军车。

特警队在前方开道,叶知秋以她梦想中的骄傲姿态再次走进玉京城。

车队在朱雀大道尽头、一座苍松翠柏环绕的院落跟前停下来。

兼职司机的陆军上校打开车门,向夫妻俩立正敬礼。

“夫人,先生,玉虚宫到了。”

叶知秋微微颔首,挽着丈夫的胳膊下了车。

站在院门前,她深深吸了口气,手指微微颤抖。

这是她出生成长的地方,二十年前,她是玉虚宫的大小姐,是这座城市最骄傲的姑娘,二十年后故地重游,她心里却没了那份骄傲,泪水模糊了眼睛。

为了这一天,她足足等了二十年,不是为了证明自己生来就应该高人一等,只为争一口气,告诉故乡的人们——

“我叶知秋的人生,没有后悔”

尹世豪觉察到妻子内心的激动,笑着帮她抚顺被风吹乱的长发,柔声问道:“故地重游,有何感想?”

叶知秋擦了擦眼角,淡然一笑。

“还是那句老话,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现在我什么怨气都没有了,心里头只有‘痛快,二字”说罢,牵着丈夫的手昂首阔步走进玉虚宫——这座象征凤凰星权力中枢的院落。

“唉,像我这样的乡巴佬,可不习惯处处被人伺候啊。”

尹世豪带着好奇与兴奋的心情入住一号公馆,可没过多久就忍不住叫起苦来。

“小秋,这里的生活跟咱们从前过的日子大不一样,你会不会觉得落差太大,有点不习惯?”

叶知秋放下纯银餐刀,接过侍女递来的参茶漱漱口,白了丈夫一眼。

“我从小过得就是这种锦衣玉食的日子,有什么不习惯的?记得莫泊桑的短篇小说《项链》吗?我才不会因为吃过苦就忘记当初的富贵”

嘴上说得轻松,二十年光阴非等闲,到底是不一样了。

保镖亦步亦趋,不习惯。

吃饭有一堆人伺候着,不习惯。

最最不习惯的是夫妻洗个鸳鸯浴,富丽堂皇的浴室里还有四名赤身**如花似玉的侍女在一边伺候他们脱衣穿衣,搓背洗头。

这下叶知秋实在绷不住了,竖起柳眉呵斥侍女,让她们统统滚出去

“我叶大小姐的男人,岂能给你们**”

尹世豪坐在冲浪浴池里,望着妻子叉腰发飙,嘿嘿傻笑。

撵走了侍女,叶知秋自己也觉得可笑,回头叹息道:“到底是不一样了,许多事情从前不觉得,现在都好别扭呢

尹世豪搂着妻子亲一口,劝她放轻松。

“物是人非事事休,好在我们还年轻,可以重新适应新的生活方式。”

叶知秋感动地偎依在他怀里,幽幽道:“其实还是从前的日子舒服些,我倒宁愿一切照旧……”

话音方落,她甩甩长发,劝自己振作:“不能说丧气话,这里可是战场呢”

她心里早有觉悟,叶平潮一党覆灭不是结束,凤凰星的局势依旧复杂,三大长老、叶平潮余党再加上叶观海的政治遗产,各方势力利益诉求并不一致,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已经打响,而她也不想置身度外。

既然回到故乡,她就要拿回二十年前那份原本属于她的尊严与地位。

此刻站在凤凰星的权力中心,作为家族新兴势力的领袖,为了丈夫和儿子,不容她有丝毫退却的念头。

後退一步,便是深渊。

尹世豪和叶知秋夫妇适应新角色的时候,同一个夜晚,尹剑正在一号公馆的书房里陪外公下棋。

叶随风赋闲多年,养成三大爱好:喝茶、种田和下棋。

浸**此道一甲子,他自信棋力当世屈指可数,怀着指导外孙的心思走了几步,脸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在尹剑看来,外公的棋力的确不错,比徐川还要胜出一筹,不过跟自诩“修真界棋后”的小青比就略显逊色了,跟小白那个一秒钟计算上亿步棋的妖孽相比就更不是一个级别了。

尹剑的棋力是被两位娇妻生生摧残出来的。小青输给小白就会跑来找他对弈找信心,偶尔赢小青一局,这没节操的蛇精就会把小白请来帮自己报仇,狠狠**他一番……

叶随风十岁学棋,六十年棋龄引以为傲。

尹剑看着年轻气盛,其实已经在修真世界度过百年光阴,棋龄比他犹有过之。

一盘棋下完,老爷子额头见汗,勉强维持个不赢不输的局面。

呷了口茶,他轻咳一声道:“人一上了年纪,精力就跟不上了,这局算和了吧。”

尹剑点头一笑:“以和为贵,最好不过。”

叶随风沉吟不语,暗自咂摸外孙的言外之意。

他关注这个年轻人很久了,以为足够了解对方,可真正见面接触过后,才发现这小子真真是深不可测。

“好在这是我叶某的外孙,若是敌对家族出了这么一个妖孽,那就真要头疼了。”

 

叹了口气,叶随风知道人不服老不行,想消除外孙对自己的成见,姿态也应该放低一点才是。

“小剑,你对叶家如今的局势怎么看。”心态一变,叶随风也就不介意主动向晚辈请教了。

“外公,凤凰星虽经战乱,但元气未伤,更大的危机还在将来,盘龙星云从市的恐怖袭击事件,背后有王家、杨家和庞贝家族高层操纵,他们与海盗合谋,暗杀了包括叶观海在内的多名凤凰星政要,已经摆明了把叶家视为敌人,这次叶平潮叛乱,也有他们在幕后支持,结怨之深,已经到了撕破脸皮的地步,叶平潮一党不过是极端分裂集团推出来的傀儡,叶家当务之急是跟分裂派划清界限,否则必将被其拖入深渊。”

尹剑直言不讳,道出自己对叶家乃至整个蓝星联盟局势的看法。

叶随风叹了口气。他也有同样的顾虑,可是凤凰星想跟分裂分子主导的联盟殖民派政治集团划清界限,又谈何容

“叶家现在内忧外困,急需重整长老会议,梳理对外关系,我们脱离殖民派不是一件容易事,脱离之后,本土派会接纳我们吗?我已经老了,为了家族不得不重新出山,但这不是长久之计,家族需要新鲜血液补充进来,你跟徐家、方家、龙家、米家关系很好,自己在花园星的产业也打理的不错,年少有为,正是叶家需要的新一代领袖,小剑,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就留在玉京帮外公怎么样?哪天我一闭眼,叶家将来何去何从全靠你掌舵。”

尹剑闻言眉头紧锁。

有道是血浓于水,帮叶家是他分内的事,可外公这话,分明在暗示力推他取代叶翩然的地位,让他见识到这位老人冷酷的一面,心里很不是滋味。

“外公,叶家有用到我的地方,我自当尽力而为,可是,您老人家让我踢开表姐,夺走属于她的地位,这不合适,或许您认为我这是妇人之仁,可您想想,叶平潮的叛乱能够迅速平定,叶观海旧部是出了大力的,凤凰星现在刚刚恢复秩序,人心浮动,如果我们急着排除异己,岂不令人心寒,必将对家族团结造成极大伤害。”

看到老人微微颔首,尹剑接着说:“表姐无论才能还是口碑都无可挑剔,与我这个外来者相比,凤凰星民众显然更愿意支持她,如果毫无道理的废除她的继承权,恐怕会违背民意,后患无穷。”

叶随风沉吟半晌,突然抬头望着外孙,目光变得格外犀利。

“叶观海去世前的那天晚上,跟我通过电话,他说你跟叶翩然的感情不止于姐弟,叶翩然甚至乐意做你的情人,不求名分,真有这回事?”

尹剑脸一红,不好意思的点了下头,“表姐是这么说过,我也很喜欢她,可惜我已经订了婚,辜负了她的深情厚谊,一直觉得很对不起她。”

叶随风会心一笑:“既然是这样,就按你说的,叶翩然继续担任家族未来领袖,有她拴着你,我就不怕你小子对叶家不尽心了。”

尹剑闻言松了口气,有外公这句话,翩然姐在叶家的地位便稳如泰山了。

第二天上午,叶随风、叶法善、叶弘道在玉虚宫凌霄阁举行了叛乱平息以来的第一次长老会。

若问今日执掌玉虚宫牛耳者,非叶随风莫属。

但是从法理上来讲,他作为已经退休的前任首席长老,是没有资格参加长老会的,这次是“受邀”出席并主持会

短短两个多月,凤凰星政坛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先是原首席长老叶观海在盘龙星不幸遇难,不久前野心勃勃的叶平潮亦为尹剑诛杀,昔日五大长老,如今只剩第三长老叶法善、第四长老叶弘道和远在蓝星的第五长老叶飞扬。

恢复社会秩序,首先要从恢复上层秩序着手,这次会议的主旨就是选出两位长老,补上叶观海和叶平潮留下的空缺。

这诚然是两块肥肉,却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染指的,乃是政治斗争胜利者的禁脔。

叶平潮叛党如今大多沦为阶下囚,自顾尚且不暇,当然不敢觊觎长老之位。

叶法善是叶观海旧部的代言人,在平乱中立下大功,这使他能够稳住现在的地位,想瓜分更多蛋糕就有些不切实际了,若说还有什么奢望,就是维持叶翩然家族未来领袖之位,毕竟,作为叶观海的孙女和政治接班人,她才是这一派系名正言顺的领袖。如果叶翩然倒下,叶观海的旧部便没了奔头,只有各奔前程了。

出席这次会议之前,叶法善听到一些不好的风声,为此深感不安。而当叶知秋和尹剑母子俩获准列席此次会议,他的额头便冒出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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