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宁的提议正合正德胃口,自然是极力支持,见李月轩也不反对,内阁和六部又找不出什么毛病,给宁王暂时性恢复三卫护卫之事便就这么定了下来。

李东阳面带忧色的看了一眼正德,最后也只有无可奈何的退回了百官中。

正德自然也看的出李东阳的担心,他亲政两年多,对于朝中这几位大臣还是了解的,不过对于宁王他还是十分放心,至少绝不会像安化王那般。

正德在龙椅上挪了挪屁股,大冷天坐这种硬木椅子的确是不大好受。不巧这一幕正好让王琼抓个正着,王琼素来重礼教,见着正德竟然这般失态,顿时气的气血上涌,差点忍不住就要大声斥责出来,还好他想起有正事要办,如果这一吵肯定就耽误正事了。他强压着怒气出列道:“陛下,臣有本奏”

正德正好挪了个舒服的姿势,见到是王琼嘿嘿笑道:“这不是王尚书吗?哎呀,王尚书有何事?”

王琼一听正德那调侃的语气,脸色愈发难看,李东阳也知道正德对王琼素来不喜,不过王琼办事素来严谨稳重,在大事上从不含糊,想来是有要紧之事向正德禀报,便出列道:“陛下请慎言慎行”

正德一见李东阳帮着说话了,自知讨不到好,忙正了正神色,一本正经道:“王尚书有何要事禀告?”

王琼感激的看了一眼李东阳,从袖子里掏出分折子,呈于额前道:“陛下,兵部侍郎陆完领兵清剿霸州绿林,现已有最新战报送来”

正德向来对战事兴趣颇浓,一听是战报顿时精神大震,道:“噢?呈上来给朕看看”

李月轩一听是清剿霸州绿林的战报,也暗暗留起心来。王琼将折子递给小太监,说道:“正月底,陆侍郎带兵前去清剿霸州绿林,目前已过十余日,据最新的战报称,陆侍郎领大军于前日晚夜袭贼寇杨虎山中大寨,双方血战一场直至天亮,双方均损伤严重,后来由于朝廷人数占优,又有大炮、火铳等火器相助,最后终于击溃贼寇,不过最终还是让杨虎夫妻及一百多人逃跑,目前陆侍郎正派人在追捕”

正德听得拍手叫好道:“好,陆完打仗果然是有一手,等他回京后朕必定重重有赏”

李月轩绝尘的脸上却显出一丝担忧,他想了想向王琼道:“王大人,陆侍郎这战报可写了我军具体损失以及逃跑是何人?”

王琼摇头道:“这倒没有,不过可以想象我方必定也是付出了惨重代价的,而乱军中要尽数知道逃跑的人身份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李月轩在霸州时听杨博说起过他们路经廊坊时遇到过响马,一千多人在两万精锐的包围下最终还是还是逃出五十余骑,这简直就只能用恐怖来形容。如果真像陆完说双方均损伤严重,那自己这方的代价恐怕就更重了。李月轩知道依陆完的个性,若是折损太过惨重,即便胜利了,也难保不会迁怒与那些贼寇家属,若是他连家属都举起屠刀,朝廷这个侩子手形象就算是落下了。日后如果想用招抚分化的手段对付贼寇,恐怕就不会再有人相信了。毕竟像杨虎这种成心谋反的盗匪并不多,很多人只是被生活所迫才落草为寇,若是给他一口吃的,并答应其带罪立功,不在追究,说不定就能兵不血刃。

不过,现在看来这是没什么指望了。

正德却没想这么多,一听贼首逃了,不由失望道:“怎么让他们逃了,王尚书,你告诉陆完,朕一定要见到这杨虎尸首,竟然敢造朕的反,朕要拨了他的皮做马镫”

李月轩见正德脸上爬过一抹青气,微微一叹,古来谋逆者失败后下场必定都是十分悲惨的,不过这拨皮做马镫……李月轩脑中想像了下一个皮毛无存,血淋淋的尸体,忍不住就打了个寒蝉。

“陛下,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现在霸州绿林被灭,乃是咎由自取,不过山寨中的老幼妇孺却是无罪的,朝廷应该好生安抚善待他们,等事情过后再将他们好好安顿”

李月轩话刚说完,众人脸上都闪过一丝惊色,李月轩不明所以,正想阐明道理时,王琼却苦笑着说:“太师宅心仁厚,不过此举大可不必了,陆侍郎在战报中称那些绿林家属攻击官军,已经被劲数屠戮……”

“什么?”李月轩心头一惊,看来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他抬头向正德看去,却见正德一脸冷笑,显然对屠杀这些无辜的人并不在意。

李月轩心中不由一凉,想起这个时代根本没有人道主义一说,罪人株连九族的事都是屡见不鲜,何况这些谋反之人的家属。

李东阳见孙儿神情忽然有些失落,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宽慰的笑了笑。李月轩也知道现在不是伤神的时候,便闭上了双眼,似假寐一般不再说话。

王琼把战报说完,正德心情大好,与王琼商谈了一下围兵之策,难得露出一丝赞许来。

王琼对陆完也是了解颇深,这人虽能征善战,却好大喜功,做事狠辣。当他接到这分战报,看到上面称妇孺老幼攻击官军被尽数屠戮,已然猜到了这定是陆完的做的好事。

王琼心中叹了口气,这些家属即便没有被陆完屠杀,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发配边疆做苦力,也好不到哪去,就这么去了说不定也是件好事吧。

正德笑嘻嘻的看着李东阳道:“李阁老,内阁与兵部共同草拟一分嘉奖文书送给陆完,就好朕对他的表现很满意,哈哈哈”

李东阳拱了拱手,道:“老臣遵旨,回去后便让中书舍人起草”

正德点点头,本想问问百官还有什么事,一听李东阳提起内阁中书舍人,忽然想起内阁诰敕房中书舍人好象是刚刚回京的何景明,便道:“李阁老,这内阁诰敕房中书舍人可是何景明?”

李东阳俯首道:“正是”

正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朕听闻何景明尚节义,鄙荣利,在文人中地位崇高,与李梦阳并有“国士风”之称,让他在内阁任个中书舍人是否太委屈他了”

李东阳其实本来也打算提拔一下这几位门生,一听正德这么说,便顺水推舟道:“皇上有心栽培景明,这也是他的福气”

正德哈哈笑道:“李阁老也学会恭维朕了,看来定是被月轩影响了”

李东阳微微一愣,看了一眼一旁神色悠悠的李月轩,只笑不语。

正德想了想,道:“既然说起了何景明,朕看刚回京的李梦阳和王守仁也一起拿出来说说吧,朕听闻这几人都是有大学问的人,他们现在官职都不高,想来定是觉得大材小用了”说着,正德向曹元看去,道:“曹尚书,你看怎么安置他们三人”

曹元出列,沉吟了片刻,说:“陛下,朝廷提拔官员必须要先放到地方上历练一番,一般为期三年,考核其政绩后再根据实际情况迁任回京”

正德“嗯”了一声:“那就按规矩来办吧,这件事朕就交给你了”

曹元俯首道:“臣遵旨”

曹元正要退下,李东阳忽然上前道:“陛下,臣有话说”

正德不解的看了他一眼,道:“李阁老有何话说?”

李东阳拱手道:“陛下,景明、梦阳两人都是刚直不阿之人,而且长年醉心诗文,不善于官场交际,若是让他们到地方上出任一县知县,或者一地知府,以他们的个性恐怕反而会好心办坏事,臣以为陛下应适才而用,至于王守仁,文武双全,心思机敏,乃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从文从武倒都可以”

李东阳对李梦阳和何景明了解颇深,若是让这两人去主地方行政,以他们的性格指不定会闹出点什么事来,还是先让他们先适应一下官场再说吧,毕竟地方上不比京城太平,一些京中权贵暗中势力都牵扯其中。至于王守仁,倒是好安排,正如刚才李东阳那话,都是平心而论,倒不是故意说给殿中王华听的。

不过王华听到李阁老这般看重自己儿子,心里还是不由大大的开心。

正德想了想也觉得的确是这么回事,记得皇还在父时,李梦阳刚入仕就监税三关,结果得罪了不少人,被迫害下狱,后来又上书弹劾舅舅寿宁候又吃了不少牢饭,按他那性子若是掌控一地行政,实在是不敢想象会闹出点什么事来。至于何景明论刚直,更是过之而无不及了。说起来倒只有王华那个儿子比较圆滑一点。从小就听说他希奇古怪的事一大堆,每次都听得自己捧腹大笑。

正德看向曹元道:“曹尚书,就按李阁老说的办吧,你去找几个合适的官职,然后送与李阁老过目后再决定”

曹元又道了声是,这才退回了列中。

正德微微舒了口气,见李月轩站在那,脸上平静如水,不喜不怒,不由想起自己还未嘉奖这位功臣呢,便向李月轩问了问霸州之事,李月轩把霸州之事一一道来,然后又规矩的退回拉列中。

百官听到霸州粮食被盗之事竟然是知府同知赵景隆从中作祟,一时都气愤不已,最气的还是杨廷和,毕竟当初他还当众夸奖过这个人。李月轩把话说完,义愤填膺的声音此起彼伏,刚开始只骂赵景隆斯文败类,后来越来越不堪,又骂到杨虎一伙,百官回想起刚刚王琼读的那封战报,顿觉大快人心,言语间已经觉得连那些被屠戮的家属也活该了。

正德见李月轩说完,百官都称赞他,他却没有半点喜色,也猜不透在想什么,不过这回霸州之事若论首功也该是他,如果不是他故意让出一分功劳给兵部的话,这次平叛大功还真不知道怎么封了。

还能怎么封,朕把两个妹妹都送给他了,这小子还好意思向自己姐夫要封赏?正所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嘛。正德心里嘿嘿一笑,道:“月轩,霸州之事已了,你也辛苦了,朕给你放个长假,你就好好在家里多陪陪李阁老和几位嫂子吧”

李月轩近半年来都一直四处奔波,没怎么休息过,也的确是累了,便谢过恩。

曹元、王琼、王华几人见李太师功劳不小,正德却只给他放了长假,连点奖赏都没有,都愣愣的不知皇帝打着什么算盘。张彩看了一眼李月轩,眼珠一转,恍然明白了其中的微妙之处,不由露出个了然的笑容。

杨廷和自认这些花花心思比不过张彩,一见他那嘴角泛笑,就晓得这老小子定是知道了其中原由,忙凑过去问道:“尚质,陛下此举是何意?”

张彩老脸一笑,故作神秘道:“看来过不了多久,咱们就要喝喜酒了”

杨廷和愣了愣,旋即也恍然大悟般露出了了然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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