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的早朝,比平日多了几分休闲和随意,谈论的也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并没有谁把政事搬上来议论。

早朝在一派轻松闲逸的氛围中度过,早朝散后,李月轩被正德留在了宫里。李东阳则和杨廷、张彩一起出了宫门。一路上三人说说笑笑,很是自在。这种随意、洒脱,不必遮遮掩掩的同路聊天,与从前刘谨还在时,生怕被东、西二厂知道外臣私会的情形相比,当真是说不出的舒坦。

三位内阁大学士刚出了承天门,正准备相互告辞而去。宫内忽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没等三人放下抱起的拳头,一个小太监已经扯起了嗓门大声叫道:“阁老留步,阁老留步”

李东阳三人闻言,转过头去,只见小太监提起下摆火急火燎的奔来,嘴中大口的吐着白气,面带急色,好似出了什么事。

小太监跑到李东阳三人身前,急忙喘上两口气,弯着身子拍了拍胸口,一说一停的道:“阁老,陛下有旨,宣内阁三位大学士,即刻到乾清宫议事”

李东阳心头一惊,早朝才刚刚散去,刚才在早朝上各部大臣并没有上折子议政,这会儿怎么忽然把三位大学士一块叫了去。一般情况下,三位大学士都被叫去的话,显然是出了大事了。

李东阳与张彩、杨廷和互看一眼,显然三人都猜出了有事发生。

李东阳不敢怠慢,沉吟了片刻,道:“老夫和两位大学士这就进宫见驾,小公公先回去向陛下复命吧”

小太监行了一礼,点头应承了一声,然后又往回跑了去。大冬天这么跑来来去的,想必会很锻炼身体。

见着小太监去了,李东阳神色凝重的看了一眼张彩和杨廷和,沉默了片刻,道:“介夫、尚质,陛下如此突然的把咱们都叫去,恐怕是发生了大事了,你们怎么看?”

杨廷和摇了摇头,道:“不好说,眼下灾民已经安顿妥当,九边战事也已了,应该没什么事了。现在皇上这么急把咱们三人都叫去,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张彩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显然是赞同杨廷和的话。

杨廷和又道:“自从陛下腊月二十六日不理政后,除了九边战事外,各省、府衙门也都没有办公了,现在大明各地发生了什么事,咱们可是一点儿都不知道,这突然冒出点什么事,还真不好说”

李东阳微微叹息了一声,喟然道:“罢了,咱们在这猜也没用,先去面圣吧”

张彩、杨廷和二人默然点头。

乾清宫里,正德满脸忧色的坐在龙椅上,身前的御案上放着三个刚拆开的蜡封折子。李月轩也是一脸愁色的站在御案前,看样子,显然是碰到了大麻烦了。

李东阳、张彩和杨廷和通报后,急急走了进来。一见正德和李月轩满脸愁色,顿时心感不妙,心道果然是出事了。

三人相互使了个眼色,向正德行了一礼,道:“臣等参见陛下”

“免礼”正德摆了摆手。

“不知陛下把臣等三人叫来有什么事?”李东阳小声说着,微微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李月轩,似想从孙儿那看出点端倪。然而李月轩神色肃然,除了微微一声叹息,并没有向老爷子透露点什么信息,李东阳还没见过孙儿这副没精打彩的样子,心中顿时也不由一紧。

正德看了一眼三位大学士,手指了指御案上的三分刚以八百里急件送来的折子,苦涩一笑道:“这是刚刚霸州送来的八百里急件,你们看看吧”

李东阳三人相互对视一眼,踌躇了片刻后,李东阳才是上前把折子拿了过来。三人满心忐忑的看了一遍三封折子,顿时脸色惊变。

“陛下,这---”李东阳神色凛然,看着正德半天说不出话。

正德长长叹了口气,苦笑道:“朕本以为京城收容了这么多灾民,便会少几个人挨饿受冻,谁知道……”说到这,正德忽然一声惨笑,声音也顿时提高了不少:“你们看看,霸州竟然冻死了两千多百姓,两千多啊---为什么会被冻死这么多人,朝廷当时不是已经派发了足够的过冬物资吗?你们自己看看,固安、文安两县加起来竟然就有一千多人被冻死,还有永清、大城等地也都出现了冻死人的情况,你们内阁到底是怎么办事的?”

正德近乎咆哮的质问着内阁三位大学士,李东阳三人立即跪了下来,垂首请罪:“陛下息怒”

“息怒?现在死了这么多人,叫朕怎么息怒”正德满脸不岔,目光忽然的盯在杨廷和身上,厉声道:“杨廷和,你领着户部,赈灾的事也是你办的,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廷和从看到折子的那刻起脸上就变的惨白一片,心中自责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毕竟天下米粮都是由他管着的,现在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这个户部尚书会又怎么会好受。

杨廷和闭上了眼睛,神色颓然,叹息道:“陛下,是臣失职,臣甘愿受罚”

“哼,朕也知道是你失职,否则怎么会冻死这么多人”正德冷着张脸,见杨廷和认罪,忽地向门外喝道:“来人---”

“陛下,这不关杨大人的事啊,当时赈灾的粮食,过冬的物资都是实实在在发下去了的,百官都是知道的啊,怎么能把这事怪在杨大人身上去”一见杨廷和因自责而想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张彩急忙上前跪下来替他求情辩解起来。

正德冷冷睨了张彩一眼,道:“过冬的物资发下去了还发生这种事,他这个户部尚书难道就没责任吗?哼,两千多百姓无辜牺牲,这要是让天下百姓知道了,会如何看待朝廷?”

“臣知罪”杨廷和叩首领罪,完全不顾张彩的劝阻。

“先削你半年俸禄,等事情过了朕再追究你的罪责”正德见杨廷和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生机一般。心里也不由软了下来,他轻轻闭上了双眼,长长一叹,道:“你先起来吧,想想该怎么去善后,不要把事情再扩大了。现在霸州的百姓群情激愤,如果朝廷不能及时按抚,恐怕又要酿成祸事了”

一直没开口的李东阳,这时也重重一叹,喟然道:“陛下所忧极是,过年本就是合家团圆的时刻,眼下离京城不过百里之地竟然出现了冻死了如此多人的情况,百姓的情绪定是比平日更加不安,若不好好处理,恐怕很容易就会变成暴动”

见着正德无奈的点了点头,李东阳又道:“而且,这件事一定要彻查到底,年前,朝廷的确是已经发下了足够的过冬物资,为何霸州一地还冻死了这么多人,显然是有人把朝廷发送下去的财物侵吞了”

李东阳这么一提,张彩、杨廷和二人神色顿时严肃起来。贪官污吏向来是国家的大敌,虽每朝每代都有,但大明自朱元璋建国以来,对于贪污打击力度恐怕是历朝历代之最。在洪武朝时,由户部侍郎郭桓贪污而查出的惊天贪污大案,一杀就是上万人,由此可见大明在对待官员贪污的坚定决心了。

然而就是在那么严厉的法制下,仍有官员敢逾雷池,眼下世风日下,这贪官恐怕就是更是没有什么恃恐的了。而且由于这些年,刘谨的把持朝政,形成了**糜烂的官场风气。各地衙门官员为了自己前程,送礼送钱,巴结讨好上司的事情屡见不鲜。直到刘谨倒台,张彩查有实据而罢免的官员就有上百人之多,更别说那些藏在背地里的人了。

只是,虽说贪官杀不尽,去不完,但像这次这样一次性侵吞了如此大财物的事情,却是还从来没有发生过。乾清宫里几人在听到李东阳的话后,都满脸严肃的沉默了起来,谁都没有说话。

静了半晌,正德道:“这件事一定要查清楚,霸州,天子脚下,竟然出现了这种丧尽天良的巨贪,朕一定要把他千刀万刮”

李东阳、杨廷和、张彩三人点头称是。正德见三个大学士诚惶诚恐的模样,脸上渐有暖色,他微微颔首,然后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站在一旁陷入沉思的李月轩,轻声道:“月轩,你可是有什么要说的?”

李月轩苦笑道:“陛下,臣觉得这次霸州之事不会只是贪官作祟这么简单,恐怕令有蹊跷”

“月轩的意思是?”正德不解道。

“不知陛下还记得臣跟你说过的关于闻香教的是吗?”

正德道:“自然记得,朕已经着刑部下发了缉拿公文,难道这邪教和霸州的事有关联”

李月轩摇了摇头,要说这内中有什么关联,他不知道,但他有个感觉,这件事并不像看上去只是贪污那么简单,而且按一个人正常的逻辑来看,也不会有官员会愚蠢到这种地步,像这样把朝廷的赈济物资侵吞,一出事,不就明显告诉人家你是贪官吗?会有人这么傻?

想了想,李月轩上前一步,抱拳道:“陛下,臣看,还是让臣走一躺霸州吧,霸州之事臣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你刚回京又要走这不好吧”听到李月轩自动请缨,正德迟疑了一下,道:“现在刚过完年,李阁老和几位嫂子才开心点儿,要不等过了元宵再说?”

李月轩看了一眼一旁的李东阳,见着老爷子脸上带着难掩的不舍之色,心中顿时一软,只好点了点头。

接着,杨廷和即刻回户部筹集赈济粮食,第二日便发送去了霸州,这次杨廷和不敢再出差错,亲自押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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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外楼里,客人稀稀疏疏几个而已,略略显得有些冷清。本来店铺都是要到“破五”后才会开门,只是楼外楼却是没有像其他店那样,三十那晚都照常接客。虽说这种情况在现代很普通,但在当时却是个异数。不得不让人配合楼外楼老板的魄力。

此刻,一身穿天蓝色儒衫,头带四方巾的男子正在里面一人斟酒独饮,男子看上去三十多岁年纪,长的却是唇红齿白,面如冠玉,英俊不凡。门外忽地走进两个女人,前面一位身穿一身雪白的大袄,批着件同样雪白的披风,面上虽围着面纱,看不见容貌,但仅那婀娜曼妙的身姿,秋水一般的凝眸,便可知这定是位绝色容姿的美人儿。跟在其后的女子,也是俏丽的紧,她一袭襦衣绵裙,将苗条的身段,勾勒出一条动人的曲线。欺霜赛雪的瓜子脸上,一双黑白分明,犹如两颗黑宝石似的眼睛,端是好看。

男子见着两个角色美人走了进来,脸上顿时一喜,急忙上前两步,伸手折扇一拦,一派翩翩公子做派,温文一笑道:“两位姑娘留步,在下苏州唐伯虎,姑娘貌美绝伦,艳绝千秋,在下心向往之。不知姑娘可否赏脸让在下作画一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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