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李月轩的话,杨博愣了愣,两眼不敢置信的转过头来看向他,李月轩心知杨博对于这些意图加害自己的大同官员并无好感,不过从种种迹象表明,许宁、张俊等人的确都是不知情,他见杨博没有动作,亲自上前两步,一边伸手欲去解开绳子,一边道:“还不快快给许大人他们松绑”

这下见太师亲自动手了,杨博尽管不情愿,也只好帮着解开绳子。

许宁、张俊、江彬一众刚刚在久盛楼里不明不白的被人指作行刺钦差的主谋,心里惊惧不已,他有心想替自己辩解两句,偏偏这事就发生在他宴请人家之时,他说的话谁会相信?

被关押起来后,许宁已经心灰意冷,虽然明知这是别人嫁祸,但他却找不到半点替自己辩护的证据,无论是时间,地点,动机,都指向了这个大同总兵官。不仅是他,就连张俊、江彬几人都是面如死灰,心知这一生的前途已经毁了。然而谁也没想到见到李太师后,他会亲自给大家松绑。

李月轩和颜悦色的替众人解开绳子,微微一笑道:“各位大人受苦了,刚才情势所逼,本座不得已才将各位一并拿下,各位大人勿怪啊”

许宁一度大悲大喜,还没回过神来,讷讷道:“太师,这是……”

李月轩摆摆手,打断他道:“许大人,先进屋再说,本座也有话要问你们”

说罢,李月轩向厢房走去,许宁几人面面相觊,愣了片刻也跟了进去。

厢房里,李月轩坐于茶几旁的椅子上,脸色与刚才的和气相比,忽然间变的阴沉起来,许宁几人则神色肃然的站于他身前,低垂着头,不敢说话。

过了半晌,李月轩微微一叹,道:“说吧,日前你们帅部偷袭土默特部落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李月轩提到土默特部落,许宁脸色一变,心中顿时惊骇无比。在久盛楼里,虽然那名刺客说起过他兵败折兵八百多人,但也只是笼统一提,并未点出事情的始末,而且这件事情极是隐秘,除去许宁和张俊亲领的两卫外,其他卫将领几乎都不知情,当初阵亡的那百八多将士也是许宁一卫的士兵。这件事可谓是密不透风,许宁本还想等鞑子打来后,虚报阵亡人数就蒙混过去了,没想到李太师竟然已经知道了。

许宁额头上冷汗直冒,脸色惨白,眼珠子急急转着,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李月轩见他不愿说起,冷哼一声,道:“许大人,可是还想隐瞒下去”

许宁“哐当:一声跪到了地上,埋头乞求道:“太师饶命,出兵土默特部落并是下官的命令,下官不过是受命行事而已”

李月轩脸色一冷,低喝道:“受人命令?哼,你戏耍本座不成,大同一镇,以你总兵官为首,所有的军事行动,没有你的命令,谁敢动作?受命行事,哼,除了受陛下的命令,谁还能命令你?”

李月轩厉声喝道,看的出是动了真怒了,其实对于许宁说的受人命令,他如何不知是代王。大明律里有明确规定,藩镇王爷,除了王府守卫外,不能调动地方守军的一兵一卒,如有需要,可与地方官员协商。全天下都是如此,更别说是在九边这种军事重镇了。然而许宁却是受了代王的命令,率军深入,最终被北元土默特部落半道伏击,死伤八百余人,怎能不让人火大?李月轩在久盛楼里说许宁目无王法,便是指他无视大明律,而私尊王爷调令。

许宁一听李太师这话里有话,心中一紧,心知恐怕自己受代王命令偷袭的土默特的事他也知道了。想到这,许宁无声一叹,索性大方承认,道:“太师想来已经知道了下官乃是受代王爷的命令出兵而被伏击的”顿了顿,许宁见李月轩神色平静,不由苦苦一笑,道:“太师以为在大同这一亩三分地上,下官当真能做主吗”

李月轩眉头微微一皱,道:“许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宁道:“太师长年在朝,恐怕也是不了解个地藩镇的事情,其实无论是九边还是中原藩镇,真正做主的人都是那些王爷们啊,咱们这些朝廷大员,虽说是封疆大吏,听命与朝廷,但朝廷也有规定,各藩镇官员皆受藩王节制。

下官戍守边疆三十余年,四年前蒙先皇信任,调任大同总兵,管制一镇军务,一心想着为朝廷戍守边陲,北击北元,然而事情却远非如此简单”

说着,许宁轻轻摇了摇口,模样说不出的萧索,李月轩微微沉吟,见一旁的张俊、江彬等人也面露认同之色,心里不由略略一惊。

李月轩道:“许大人说了这么多,可是在为自己找脱辞?朝廷虽有规定各藩镇官员受藩王节制,但也仅仅起个监督之责而已,还没到越权到可以命令你堂堂二品大员的地步,哼,你这般死性不改,当真是让人失望,本座若不是见眼下九边战火将起,定要把你押解回京,交由大理寺去审”

许宁今天已经把话说开了,索性豁了出去,他听到李月轩厉声质问,心里一时怒起,直直凝视着对方,道:“太师说到底不过是一个未及弱冠的黄口小儿,如何了解边陲重地的事情,以下官看陛下派太师来巡边根本就是一个错误”

“大胆许宁,太师乃是陛下钦命巡边钦差,你竟敢信口雌黄,藐视钦差,简直是找死”一旁的杨博一听许宁的话,顿时出身上前,怒目圆睁,大喝道。

许宁哈哈大笑,不去理他,向着李月轩继续道:“下官一心为朝廷戍守北疆,竭心尽力,天可昭见,然而虽有拳拳之心,却始终敌不过朱家子孙势大,不得不低头,本就为做了不少违心之事而悔恨不及,不想到头来,竟然还要受你这个无知小儿奚落,真是报应啊,哈哈哈”

许宁状若疯狂,笑声悲凄苍凉,一直在旁平静看着他的李月轩脸上终于也为之一变,心里默默一叹。

“许大人请起,本座年少,不知深浅,大人勿怪”李月轩淡淡一笑,扶起许宁,略略思忖片刻,继续道:“代王本座在京城倒也听闻已久了,他向来沉稳,谨慎,循规蹈矩,乃是各地藩王的楷模,陛下也常挂在嘴边。为何这次他会命令大人偷袭土默特部落,这里面可有什么蹊跷”

许宁感激一笑,向李月轩抱拳道:“说起来,代王以前倒是从不干涉下官的行事”他皱眉细细想一想,继续道:“自从今年六月,他去南下游玩一番回来后,才开始横加干涉下官的命令”

这时,一旁的张俊也附和道:“许大人说的是,代王为人谦和,从前很少过问军务上的事,直到今年六月他南下游玩回来后,才开始威逼利诱,干涉军务”

李月轩微微颔首,看来这一切的问题倒都出在代王身上,只是人家是王爷,是皇帝的亲戚,即便眼下知道是他越权行事,造成八百多将士无故牺牲,却还真没法去治他的罪。

一般来说,皇室宗亲犯法,只要不是谋逆大罪,都是由宗人府去处理,三司衙门一般都无权过问,上次安化王也是先经宗人府审讯,再交由大理寺、刑部审讯,督察院三司会审。而一般来讲,宗人府对于皇室人员都是抱着宽容态度处理的,从大明建朝以来,还没见过哪位王爷因一点贪赃枉法的事而被宗人府处以重刑的。

想了半晌,李月轩心知这事唯有找代王当面询问,才能知道事情原由。只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北元寇边在即,代王若是真出了问题,再牵扯出八百将军阵亡一事,势必会动摇军心。军心一乱,事情就麻烦了。

权衡了一下的利弊,李月轩无声一叹,将正德赐与的密旨拿了出来,交于杨博,杨博接过黄绫密旨,朗声道:“内厂厂督、超武侯、太师李月轩代朕巡视边疆,如朕亲临,沿途亲王以下官员,无论品级,皆受其节制,如遇突发事情,可便宜行事……”。

待杨博念完,许宁、张俊、江彬等人顿时倒吸了口凉气,想不到皇帝竟然给了他这么一分密旨,亲王以下官员,无论品级皆受其节制,这简直就是如皇帝亲临了,这将是何等的恩宠才能做到的?众人神色复杂的看向李月轩久久说不出话。

说起来,代王也不过就是郡王而已,北僵九边所有王爷中只有晋王是亲王级别,其他的王爷几乎都是郡王,朝廷早有律令九边各藩王节制当地各接官员,而各藩王却皆受晋王节制。只是晋王生性柔弱,贪图安乐,不愿管事,才致使如安化王乘机坐大。

眼下,见李月轩拿出了皇帝的旨意,许宁等人也不敢再说话了,说白了,他们都在受节制之列,还能说什么。一行人静静等着李月轩开口,可是等了半晌,却听不到声音。

江彬始终是年轻胆大,见太师悠着大家没说话,便抬起头来,谁知李月轩一双目光正默然的游移在几个大同官员的身上,此刻,他这一抬头,两人目光正好对上。

钱宁心下一凛,急忙低下头,这时却听李月轩说话了:“代王之事,本座概不知情,此番本座路经大同,本想巡视一番,奈何路途坎坷,长途颠簸后身体忽然不适,只好先往太原,大同一并官员练兵筑城,难能可贵,本座回京后会像陛下如实禀明”

李月轩像是自言自语的说了一通,许宁几人心里却是渐渐佩服起了这位小太师。他们几人都是精明的人,如何看不出李月轩的用心。审时度势,因势导利,这位小太师不简单啊,许宁待李月轩说完,心里感激着,小声问了一句:“太师,那代王之事……”

李月轩微微一叹,道:“还能怎么办,只有交给你们了,平日多多留心与他交往的人,如果能顺藤摸瓜找出这位王爷那次南游发生的事,那么本座回京后也好向陛下禀明啊”

“下官领命”许宁心下感佩,恭敬一揖。

李月轩摆摆手,起身,道:“好了,大同一地本座是不能再呆了,今日本座在这寺院中过一宿,明日便起程西行,大同防务,本座便交于你们了,切莫让陛下和本座失望”

许宁此刻激动的都快肝脑涂地了,如何还敢疏忽防务,只见他领着张俊、江彬几人,单膝跪地,朗声道:“末将定不辱命”

李月轩微微一笑,不再说什么,轻轻走出厢房,杨博心中不解,踌躇了片刻也只好跟着走了出去。待出了门,他一脑子的疑问向李月轩问:“太师,就这么放了他们?他们可是罪将,你莫不是糊涂了?”

杨博说的太过激动,一不小心过了头了,只是李月轩却并未生气,他淡淡一笑,喟然道:“本座还能怎么办,哎,人总得糊涂一两次啊”

PS:呼,可以睡觉了!众位晚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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