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溪桥早晨醒来时,头有些昏沉沉的。

想到昨夜不知不觉饮到很晚、竟是在屋顶上小憩了片刻,他捏捏眉心,不由苦笑——感冒头痛,怕是逃不掉了。

披上外袍正要出门,有王府家丁匆匆来禀,说是大理寺的右少卿大人来了,来寻左少卿大人。

段溪桥一路去到大门外边,才望见立在大门外边的林墨儒,便扬声问道:“大人怎地不去里面?偏要待在这个地方,看来天还是不够冷了。”

林墨儒负手而立,动了动有些发青的双唇,傲然说道:“这等充满铜臭的高门大户,不进也罢!某不稀罕!”

蹭地一声清鸣响起,门口的王府守卫齐刷刷抽出佩刀,挥臂向前一指,气势惊人。

林墨儒一个踉跄退了半步,想想不甘心,又往前走了一步,继续挺直胸膛负手而立。

段溪桥扶额叹息,暗道当真是犯晕了,竟是忘了这里是平王府,哪是旁人可以随意进得的?

便也不再提起这个,转而说起林墨儒来寻他之事。

二人低语片刻后,正待道别,旁边一辆马车停了下来,从上面走下一位公公。

来人看到段溪桥,忙上前行礼,转眸又见林墨儒,就笑了,“咦?右少卿大人也在?这可是赶巧了。”说着从车上捧出一方红色请柬交到段溪桥手中,“陛下宴请宏岳使臣,邀了王爷和两位大人同去,劳烦大人帮忙将此帖交给王爷。”又扭头对林墨儒说道:“等下林大人也一同来吧。”

段溪桥知道平王府戒备森严,寻常人等闲不愿往里进,便理解地笑了下,接过请柬说了个“好”字。

可林墨儒就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了。

说是‘宴请’,可当对象是宏岳国人的时候……这个‘请’字有几分真情实意在里头,便得琢磨琢磨了。

这次赴宴,怕是舒心不了。

林墨儒闻言,木着脸点了下头。眼见公公上车离去了,他转过头狠狠瞪了段溪桥一眼,眼神中满是□裸地讥讽:晦气!遇到你准没好事!

段大人不甚在意地朝他挥了挥手中的红柬,心情颇佳地回身进了大门。

看了看时辰,这时候楚云西还没练完功。他本欲将请柬递给楚里由他转交给楚云西,路上截了个家丁问了,才知道楚里如今正在楚云西那边。

看看天色尚好,头又一阵阵泛着疼,段溪桥想着与其回屋闷着倒不如多走几步散散心,就径直往楚云西的院子去了。

去到院外,他凝神细听了下,没有发现平日的剑气飞扬之声,想了想,正欲迈步进院,却被楚里给拦在了门口。

段溪桥望着他丝毫不让的模样,忽地笑了。朝里面扬了扬下巴,问道:“怎么?是没起呢,还是屋里藏着美娇娘不想被我看到呢?”

“请大人恕罪。王爷还未起身,不方便见客。”

“这倒是奇了,”段溪桥握着请柬轻击了下掌心,“晚起误事可不是他的做派。”语毕,正要把请柬交给楚里,手刚抬起一半就定在了半空。

就在刚刚,楚云西卧房的窗户打开了下又被闭合。就在那一开一关的当口,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一个侧脸出现在了屋内。

分明是……傅倾饶。

仿若有一盆凉水兜头泼下,从上到下将他浇透。又有一团火燃在心口,将他的五脏六腑焚烧烤炙。

头痛地愈加明显了。

段溪桥死死攥着那请柬,几乎捏碎。听到房内有脚步声传来,他再也忍不得,一把将半烂的红柬拍到楚里胸口,当即飞身朝着卧房那边掠去。

楚里顺势将红色纸团塞到怀里,急急地想要去拦。谁知段溪桥的功夫大大超出他的预料,几个腾挪后,二人的距离非但毫无缩减,反而更加拉大了。

屋门被大力打开。

段溪桥抽刀下劈,楚云西拔剑相迎。刀剑撞击发出铮然之声。分明是白日,却隐隐可见白色亮光在相击处闪现。

傅倾饶慢吞吞地走出屋子,紧贴墙壁走到一旁,目瞪口呆地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段溪桥自见到她的那一刻就卸了力道。如今见她脸色苍白满眼惊慌,虽不知她为何如此大反应,却也收了武器。

“你怎会在这里?”他回刀入鞘,淡淡问道。

傅倾饶昨日回想起往事时,脑中尽是血淋淋的场面,最后竟是晕倒在地。如今再看刀剑之光,多少又想起了那些,不免有些反应过甚、神思恍惚。

可就算如此,她依然清楚地意识到,眼前的段溪桥虽神色平淡,却是在发怒。

而且怒气还不小。

虽不知是何缘由,她还是决定不要惹怒上峰大人,不然明年的俸禄怕是都要扣光了。于是指了指今早换上的白色锦衣,半真半假地说道:“王爷给我做了两身新衣裳,我穿上给他瞧瞧。”

“那方才为何会在卧房之中?”怒气稍稍弱了点。

傅倾饶稍稍放下些心,暗道还能怎么着,刚起来啊。面上却十分诚恳,说道:“我看那屋子不太透气,就想打开窗户。可王爷觉得那样屋里会太冷,不肯。”

她这话倒是无半分虚言。

楚云西在小书房歇了一宿,早晨来看她时,她说屋里太闷了要开窗透透气。可楚云西怕她着凉,不肯,她刚打开窗户他就给关上了。

傅倾饶昨夜没睡好,头昏沉沉的,想要让凉气激一激也好清醒点,便执意出门去。楚云西拗不过她,只得应了。谁知两人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外面有人飞掠过来,挟着杀气逼近。楚云西不由分说将她护到身后,当先出了屋。

谁曾想,前来寻事之人竟然是段溪桥……

“真的?”听了傅倾饶的话后,段溪桥依然有些怀疑。

“真的不能再真了。”傅倾饶忙给楚云西使眼色,示意他帮上一把。

楚云西正冷冷地盯着段溪桥,仿佛被人硬闯了领地的雄兽那般,孤傲而又杀气十足。

见傅倾饶望过来,他寒声质问:“你为何要给他解释?”

傅倾饶正默默想着措辞,楚云西又已说道:“我坐得端行得正,所做之事皆是发自本心,无甚可遮掩隐瞒。他若想知晓,你尽可以说出实情。他若为难于你,你让他寻我便是。”

说罢,竟是转身走了。

楚里随他而去,屋前便只剩下了段溪桥和傅倾饶两人大眼瞪小眼。

段溪桥狐疑地道:“你刚才骗我了?”

傅倾饶干笑两声,摇了摇头。

左少卿大人往廊柱上一靠,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明显不信。

傅倾饶的笑容便慢慢垮了下来……

那张请柬早已成了烂纸一团,彻底没法看了。好在段溪桥记得上面写了什么,三人便依着上面所写,穿了便服前去赴宴。

临行前,段溪桥特意拿来了一件红色斗篷给傅倾饶披上,也不知是何时备下的。

这斗篷的边上缀满了白色绒毛,和那身白色锦缎极为相配。二者穿在身上,衬得傅倾饶愈发唇红齿白、俏生生的。

段溪桥和楚云西二人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又齐齐扭开了头,再不搭理她。

路上傅倾饶独自坐在马车之中,他们在前面骑着马一左一右并辔而行。

车内之人知道自己理亏,沉默着反省了整整一路。车外两人思绪纷乱暗暗想了许久,到最后,三人竟是一路无话到了皇宫前。

傅倾饶深吸口气正要撩了帘子下车,谁知手刚触到帘子一角,就听到外面有人在和楚、段二人打招呼。

她的手顿时僵在了那里。

那声音……若是没听错的话……

分明是陶行江的。

作者有话要说:段大人和云西哥哥开始气场不合了……肿么办呢……╮(╯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