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涵宣进到屋内,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身材挺拔的七弟楚云西。

单单只是站在那里,平王身上的孤高和杀伐之气便显露无疑,强势到让人无法不拜服。

楚涵宣咬了咬牙,继而露出了个微笑,踱着步子走上前去,关切地道:“怎么那么久还未出来?”又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四周,“殿中清冷,可别冻坏了身子。”

楚云西谢过他的关心后,平静答道:“无妨,京城比北疆温暖许多。”

他相貌肖似美丽的先皇后,肤色又极白,在黑色大氅的映衬下,愈发显得人如冷玉。

楚涵宣压制住心头的不快调转视线,便望见了正在一旁躬身而立的傅倾饶,当即哼道:“朕让你随侍平王,你就是如此行事的?竟也不劝着些。改日王爷病了,朕定然唯你是问!”

傅倾饶心中正七上八下着,闻言应了一句“微臣知错”,后觉得不太妥当,正要改口再言,却在抬眼间看到一滴血落了下来,恰好掉在了楚涵宣身后二尺处。

血滴落到地面的一瞬,她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因了那微不可闻的啪嗒声而漏跳了一下。

那怪物和陶行江致命的创口极小,几乎都没流下血来。只有那个蒙面女子,因了‘莲花绽放’的关系,伤口颇大。想来血是从她身上流出来的。

傅倾饶不敢抬头去看,因为那样会暴露房梁上的一切。又怕自己的神色出现分毫的破绽引起楚涵宣的警惕,忙将头低得更低。思绪纷飞间,想的都是地上那触目惊心的血滴。

楚涵宣看她如此模样,只当她又恭敬了几分,便转而去和楚云西说了几句话。只是口唇开合之间,他始终在环顾着屋内的情形。

观察许久都没发现异常,楚涵宣心内焦躁不已。偏又有人在殿外高声问询,他只得压下满心的不快,转身准备出殿。

楚涵宣眯了眯眼,仔细地慢慢地扫视着殿内,最终一无所获,只是指了那一点,缓缓问道:“这是什么?”

傅倾饶心知以楚云西的眼力定然也早就看到了那滴血,故而方才楚涵宣转身之时,她瞅准时机朝楚云西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开口。

此时听楚涵宣这样问,她忙上前一步说道:“是微臣留下的。”

“嗯?你流血了?”楚涵宣斜斜地睇她,“在这大殿之上?”

傅倾饶躬身行礼,指了一排锦垫的一侧说道:“还请陛下赎罪。方才微臣看着殿内极冷,就想着给王爷多铺一层锦垫。谁知去拿旁边那个的时候,被下面木头侧边突出的一物给刺到了,就流了血。”

她摊开手伸出一指,现出还在往外冒血珠子的伤口,无奈苦笑,“陛下请看,这还在流着呢。刚刚流的比这多。”

先前她说话的时候,手基本上都缩在宽大的衣袖之内,楚涵宣并未留意到。此刻见她如此,楚涵宣没有立刻开口。

傅倾饶知他怀疑,就又翻开了衣袖,指着上面殷红的一片给他看。

楚云西见她故意弄伤自己,眼神骤然变冷,冰寒的目光都快要把她给冻僵。傅倾饶硬挺着不去看他,生怕被他指责的目光给刺出无数个血窟窿。

谁知就在此时,又一滴血珠子从屋梁上掉了下来。却不似方才是直直坠落,而是以极快的速度飞去放置锦垫的木板侧边。

傅倾饶登时唬了一跳,好在她素来稳妥,心中大惊面上不显,连手都没抖一下,楚涵宣这才没发现不对。

他微微颔首后转过身去,傅倾饶本要松口气,谁知楚涵宣却并未走向殿门,而是去到那排锦垫前面。

锦垫若是直接搁到地上,人跪到上面依然极凉,故而每个锦垫下面铺了一层上了漆的木板。木板虽然也凉,却比地面好上太多了。

楚涵宣去的,就是傅倾饶方才指的那个锦垫前面。

他只在这处停了一下,便走到了它的侧边。探手出去细细摩挲下面木板的边缘,最终摸到一个凸起。

很尖,确实能划伤手。

楚涵宣矮下.身去,在那尖锐的突起物旁观察片刻,终于看到了深色漆中的一抹红色。他探指将那红色蹭下来,捻了捻,又搁到鼻下闻了闻,这才点点头,说道:“这处年久失修,难免有一两处不妥当。傅爱卿你此次侍奉王爷而受伤,朕回去后定然有赏。”

傅倾饶终于放下心来。

先前进屋给楚云西整理锦垫时,她便注意到了那个凸起。只是她动作灵敏,给绕开了,并未伤到。不过此处的存在显然并不能完全消除楚涵宣的怀疑,到底是段溪桥从房梁处弹来的那个血滴起了大作用。

楚涵宣既已出殿,楚云西和傅倾饶就也没了待在这里的理由。

傅倾饶暗暗着急。房梁上的段溪桥虽然能够脱身,但那三具尸体……若不赶紧移走,必然是个大麻烦。

得想个法子才行。

她正默默思量着,突然肩上一沉,居然是楚云西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

无需担心——他口唇微动,这样无声说道。

傅倾饶努力扯出个笑来,正待继续细想,就见楚云西朝着皇族人聚集之处淡淡看了过去。

这时,有一个少年行了出来,小跑到楚涵宣面前,双颊微红,低垂着头嗫喏着说道:“父、父皇,孩儿有一事相求,不知父皇可否答允。”

看到他从那堆人里跑出来,傅倾饶已经震惊到说不出话了。待到他唤楚涵宣为‘父皇’时,傅倾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青岚?那个小学徒青岚?他怎么会在这里!

而且还叫楚涵宣‘父皇’……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楚涵宣因着事情不顺利,一口气郁在胸口堵得难受。他本不欲搭理楚青岚,无奈众目睽睽之下,无视自己的儿子到底对声名有碍,只得耐了性子问道:“何事?”

“我没有找到随侍的人。”楚青岚小小声地说道:“所以我想问问七叔,能不能让这位大人帮个忙……”

“先前你不也自己解决了么?”

“可等下要自己在殿里待着,我……我有些……害怕。”

楚涵宣终于不耐烦起来。

他一直不待见这个九儿子。绵软,懦弱,一点都不像他的性子。若不是有楚云西护着,他恨不得这辈子再也看不见他才好。

再看那个大理寺的小官儿——

不过是个七品罢了,白净漂亮得简直不像男人。随侍这个最不中用的儿子,也算是得当了。

于是楚涵宣挥挥手,准了。

楚云西在一旁说道:“陛下,既然如此,不如先让青岚进去。免得傅大人多跑一趟了。”

楚涵宣心中不快,语气便也不善起来,“怎么?照这样说,这仪式的进行,竟是还要看他一个小小官员的脸色不成!”

“微臣不敢。只是陛下素来体恤臣子,故而微臣斗胆如此建议。”楚云西平淡地说道。

楚涵宣还欲发作,黄公公捧着茶盏行了过来。

叩拜仪式是从楚涵宣开始,他的部分早已完全结束,黄公公就也继续伺候他,只是不能进殿。

楚涵宣接过那盏茶,试了一口,不烫不凉不浓不淡正可口,心里便舒坦了许多。再听到黄公公说的话,就也没那么大火气了。

“陛下,眼看着就要轮到小主子们了,既是如此,哪个小主子先来不行呢?倒不如让九皇子先去,也好给其他小主子们开个路。”

楚涵宣挑了挑眉,黄公公凑到他身边,压低声音说道:“那里头阴森森的,小主子们怕是承受不起。有九皇子先去打打头阵,后面的小主子们就也顺当点了。”

想到那未能成事的计划,楚涵宣也觉得这屋子有些不吉。思量了下后又觉黄公公所言有几分道理,便也准了。

傅倾饶便准备随在楚青岚身后进殿。

刚走没几步,楚云西唤住二人。先是叮嘱了楚青岚几句,又对傅倾饶说道:“青岚是我看着长大的,很是良善,你待他如待我一般便可。”

傅倾饶便做出讷讷回应状,跟着楚青岚去到殿中。

刚一关上殿门,楚青岚便趴在大门缝儿上往外瞧。觉着没人在偷看了,这便回过身来,急急地小声问傅倾饶:“怎么回事?七叔特意让我过来做甚么?”

傅倾饶恍然明白了楚云西方才最后一句话指的是什么。

楚青岚,可信。

时间紧急,她来不及多言,大致跟楚青岚说了句“梁上有尸身,我得赶紧处理掉”,这便急急地飞身而上,去到段溪桥身侧。

段溪桥听到二人对话,有些明白过来。正提起那怪物的手臂准备将它拎下去,却见傅倾饶跑了上来,不由蹙眉:“你上来做什么?”

“帮忙啊。”傅倾饶挽着袖子说道:“这女人我负责带出去吧。”

此处背靠高山,文武官员和皇族一干人等都在殿前。殿后高山险峻,一般人过不去,并未有多少人把守。只要时间足够,以他们二人的身手,将这三个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出去全不费力。

她刚将一边的袖子挽好正准备弄另一边,却被段溪桥伸手按住。

段溪桥先是气恼地看了眼她受伤的手指,又直勾勾地盯着她露出的一小节白嫩手臂,嗓子顿时有些干涩,硬邦邦说道:“谁让你上来的?下去!这些我搞得定,用不着你。”

“可是时间紧急……”

“不过三个,我很快弄好。”

“我……”

“快下去。”段溪桥调转视线望向她,认真说道:“我不想让这些东西脏了你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终于早一点了!嗷呜~

有木有发现,平王比较君子。而段大人总是爱看不该看的地方……

那眼神!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