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的人很快就到了。

先前与傅倾饶说话的两名官员生怕兵部的人动作太大搞坏了现场,匆匆和她又说几句后就迎了过去,与兵部的人细讲要小心的地方。

傅倾饶静静在一旁看着,片刻后又出了屋子立在路边,思绪不自觉飘远。

其实她与两位大人素未谋面,当年两位大人查温家案子的时候,她早已不在京城。他们的名姓,还是听傅林生提起的。

只是听到和故人有关的事情,她心中终究是起了波澜,难以平复。

正陷入沉思间,突然额上一疼。

她捂着头扭头看去,就见段溪桥收回手立在身侧,语气凉凉地说道:“在刑部发呆很有意思?”

傅倾饶默了默,竟是没有反驳,“嗯,我想起来一些往事。”

其实段溪桥不过是随口一句话罢了,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承认了。

他从昨天到今天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此时见她如此带些疏离的模样,不知怎地就有些压不住了,脱口说道:“是不是有些后悔没来刑部而是去了大理寺?若是你当真想在秦大人手底下做事的话,本官或许可以帮你通融一二。”

傅倾饶怔了下,继而想起来他曾经说过类似的话,顿时哭笑不得。

“不过是走个神而已,大人您不用把我就这样丢出去吧。”

段溪桥嗤道:“是,不过是对着秦点暮的屋子走神许久而、已!”

“秦大人的屋子?”傅倾饶顺着方才自己的视线看了眼,果不其然,正是先前秦点暮和李长亭见面的那处。她点了点头,说道:“真的是他的房间。咦?大人你看,如果凶徒是在刑部之内走到起火那间屋的话,从秦大人那里倒是可以看到的。”

他们脚下这条路是从刑部内走到起火地点的必经之路。秦点暮的屋子在西侧,正远远对着这里。虽然距离不算太近,但他的屋子算是能看到这边的视野最佳之处。而且这里位于刑部深处,平日里无事时鲜有人来,偶尔过去几个,一般都能有点印象。

段溪桥闻言仔细看去,颔首说道:“有理。我去寻秦点暮问问,看他当时有没有注意到经过的人。”

案卷虽然被烧了许多,但是借阅案卷的登记名录却不在那屋里搁着,火起时并未损伤到它。若是有人能看到当时来往之人,再和名录上对一下……至少能多一条线索。

“大人怀疑是刑部里的人做的?”傅倾饶沉吟道:“倒是真有可能,毕竟这几个相连的屋子外部格局相同,不是熟悉的人,没法得知哪个是放案卷的那间。但或许凶手选中那间是偶然?并不是为了烧案卷,而是为了谋害两名……哎?大人你要去哪儿?”

眼见段溪桥当真朝着秦点暮的屋子走去,傅倾饶连忙出声唤他。

“你真要去寻秦大人?”见段溪桥颔首应了,她便说道:“不用去问了。当时秦大人不在这里。”

“哦?你又知道?”段溪桥见她语气十分肯定,便停住步子,回转身看她。

“是啊。因为当时起火的时候,秦大人还在外面,没有回衙。”

段溪桥沉默片刻,忽地问道:“你怎知起火的时候秦点暮不在此处?”

“因为他一直和我在一起啊,他回刑部的时候火都差不多要扑灭了。”

“真是好极了。”段溪桥拊掌笑道:“当时距离出宫已经有将近一个时辰了吧。你非但不回大理寺,还与刑部高官私自会面。”

他忽然敛起笑,冷冷说道:“扣你一个月俸银。”

如今腊月已经过半,若是一个月的话……

傅倾饶滞了滞,垂死挣扎道:“大人,那过年的年节银子……”

段溪桥哼道:“想都不要想了。”

傅倾饶脸色一片灰败,心说罚了俸禄还不够,连过节的银子都不给了。

自己哪儿又惹到了这位大爷了?

看到她不开心,段大人便开心了。

他刚弯了弯嘴角,眼睛余光望见一物。见傅倾饶要动,他忙抬手按住她肩膀,简短说了句“等下”,大跨两步走到她旁边,弯身捡起一物。

傅倾饶立着的地方是在石板路的边缘处,她旁边便是地上早已枯黄的干草。

见段溪桥如此,傅倾饶知他或许有所发现,忙定住不动,等他将东西捡起方才挪了过去。

看清他手中物什,傅倾饶颇有些讶异:“火折子?”她扫了眼周围的枯草,微微蹙眉,“这样干燥的冷天,周围又都是易燃之物,寻常人都不会随意将此物丢弃在这儿的。若是凶手做的话……这里离起火之地有些距离了,扔在此处反倒不如丢到火里一起烧掉更为方便。这便有些说不通了。”

“仔细瞧瞧便能说通了。你看,”段溪桥将火折子递到傅倾饶眼前,“这个火折子有些泛潮,起不了火了。”

傅倾饶仔细查验了下,赞同地“嗯”了一声。

两人凑在一处看此物,离得极近。这样说话间,双方的气息便缠绕到了一处。

段溪桥最先发现这点,窒了下,忙不动声色后退小半步,清了清嗓子,说道:“所以我觉得这个应该是纵火之人在进屋之前留下的。他发现这个点不着火,就把它随便丢在一旁了。”

傅倾饶没发现他的异状,紧盯着他手中之物说道:“有道理。只可惜此物太过常见。若是有些特别之处,便也好寻出此人了。”

“你没在京城任职过自然不知道。”段溪桥看着她沉思的模样,慢慢挪开视线,说道:“六部的一应物什都有标记。大到柜子桌椅,小到笔墨纸砚。如今我们也算幸运,”他手腕翻转,将火折子的底部露出来给她看,“一个小小的火折子竟是也有标记。”

那上面,赫然盖着一个印章,章上仅有一字,乃是刑部的“刑”字。

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兵部的人已经将两位大人的尸身连同铁链一同带走送去义庄给仵作仔细查验了。

原本他们觉得虽然人已逝去,但是有铁链锁着依然太不妥当,还特意带来了撬、砸锁链的各式工具,想要将锁链除去再搬走尸身。后来刑部官员大力阻止,明言告知那样可能会破坏很多证据,他们这才作罢。

待到他们离去,段溪桥和傅倾饶又去到屋里,仔细查验了各处细节,一一记下,又捡了几样比较可疑的东西装好。

当两人将屋子里里外外翻看得差不多了,便有人来寻他们,商量着能不能晚一些再继续查验。

“卷宗被烧毁了许多,后来又因救火泼水被淋湿好些,余下还能翻阅的不过十之一二。虽仅有这些,我们却也想将它们整理妥当。不知两位大人可否行个方便,晚些时候再来?我们保证,只收拾案卷,绝不多动其他东西。”

参与过侦查案件的官员都知道,每一个案件里的每一个细节都反复仔细地推敲过许多遍,只有经过无数次的探查和检验才能得出最终结论。一个案卷里,往往包含着无数人的心血。别说是十之一二了,哪怕只有一页两页,那其中可都有好些人的努力在其中。

刑部之人的心情,段溪桥和傅倾饶都能理解。就几处重点着重说了下后,两人便准备离去。

快要出屋的时候,傅倾饶突然转过身,指着屋中一处暗角对那前来的刑部主事说道:“那处角落好似有东西,不过屋里太暗了看不清,可否借火折子用下?”

赵、周两位大人和此屋都是因了火才弄成如今的状况,如今她要借的却是火折子……

这位主事闻言,稍稍迟疑了下,但只一瞬,他便也释然,从怀里掏出交给了她。

傅倾饶认真道了谢,拿过火折子吹亮,凑到暗角处细细看了下,又将火折子盖好,还与他。

出了门后行了些路,四顾无人时,段溪桥斜睨着她,说道:“装得还挺像啊。如果不是我早知你要那物是为了何事,怕是也要被你蒙混过去了。怎么样?果真是刑部的?”

“没错。那底面印章上的字,与大人捡到的那个一般无二。”

段溪桥面上神色也冷凝了许多,“所以说,是刑部之人犯案的可能性极大。稍晚一些我们再来一趟,总要弄清哪些人嫌疑最大才好。”

傅倾饶闻言,稍稍滞了下,问道:“大人,那么这条线索不能告诉他们吧?”她指了指周围。

段溪桥明白她口中说的是刑部众人,便道:“那是自然。为保万全以免打草惊蛇,谁都不说为妙。”

傅倾饶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也十分赞同他这个想法,可她还是有些担忧。

若对方的目标不只是那两位大人呢?如果……他还要继续作案呢?

那刑部的人不就极其危险了吗?

思绪纷杂间,二人已经出了大门。傅倾饶忍不住忧心地驻足回望。

段溪桥正要上车,一回头,看见她那欲语还休的表情,瞬间又黑了脸,“担心秦点暮?呵,告诉你,一个字也不许跟他提!”

望着被左少卿大人扯了下后正不住晃动的车帘子,傅倾饶完全摸不着头脑。

好端端的,怎么又把秦点暮给扯进来了?

她看上去和秦点暮很熟吗?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爱睡觉的懒羊羊和络蛊妹纸投的雷~~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