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学政的话一出口,不只是楚云西,就连段溪桥和傅倾饶,也很是惊愕。

“此话怎讲?”楚云西搁在膝上的十指猛然收紧,平淡问道。

“其实此时我并不甚了解,不过当年先皇与先皇后议论时,我听到了一些。”明学政好生回忆了下,不太肯定地说道:“他们将那些东西装在坛子里,与其他要运到王府的坛子混在一起,一同运过来了。”

“坛子?运到王府?”傅倾饶和楚云西明显一怔,默默对视了下,“难道是那个……”

平王府的地下埋了几十坛女儿红。据说,是温家独女一出生,皇后娘娘便为她准备好的。原本这些酒都埋在宫里,待到皇后独子的府邸建好后,就将它们尽数运到了王府,埋在了府里的底下。

如今大家就站在那几十坛女儿红的旁边。虽未拍开泥封,只是单单将它们搁在这里,院内便已飘起了一阵醇厚的酒香。

楚云西深深地看了傅倾饶一眼,而后缓缓蹲下.身子,轻轻抚着酒坛的边缘,动作极其轻柔。

傅倾饶心里发堵。明知他求的是什么,却给不了他。

虽说段溪桥平日里浑说惯了,可是对着长辈留下的这份心意,他也只能沉默以待,并未开口说话。

过了许久,终是傅倾饶打破了这寂静。

她看了眼楚云西,故作无意地说道:“若是一次全都打开了查看,倒是浪费了那些好酒。不如看看哪些酒坛的酒味淡,拍开几个瞧瞧是何情形。”

周围几人都是玲珑心思,她能想到的,他们也都想到了,只是除了她和楚云西外,没人能开这个口。

如今她既已说了出来,明学政便颔首说道:“是这个理。”说着就朝傅倾饶示意了下,让她先选。

傅倾饶明白这些酒与其说是给她的,倒不如说是给楚云西的妻的,故而有些迟疑。

她正犹豫着,楚云西已经一把拉过她,指着他手边的一坛,坚定说道:“你来。”

话已至此,她也无甚可推脱的了,当即抬起一掌,拍了下去。

泥封应声而裂。

揭开酒坛上的布盖,瞧见里面的东西后,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几人依然有些诧异。

先皇后居然真的在里面放了火药。

这是为何?

几人心里都有了些猜测,不约而同地,都去看傅倾饶和楚云西。唯独段溪桥抱臂站着,神色复杂地盯着这些火药,动也不动。

傅倾饶侧头看他片刻,微微翘了翘唇角,问楚云西道:“皇后娘娘是不是早就猜到了什么?不然,为什么那么早就为你备好府邸?为什么那么早,就准备了这些东西……”

楚云西沉默了许久,方才艰涩地说道:“我不知道。父皇和母后什么也不对我说,只跟我讲要好好跟着师父练武,其他的,并未多讲。”

他站起身来,拂去衣衫沾上的泥土,低声道:“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吧。”

靠着味道的指引,大家寻出了盛有火药的坛子,足足占了半数之多。

楚涵宣那边境况如何,无法即刻知晓。若想将事情的伤害降到最低,唯一可以做的,便是尽快行事。

为了不至于太过惹眼,楚云西安排了十名亲卫与段溪桥、傅倾饶一起行事。十二人分成三批赶往铜里乡,每人带一些火药。

傅倾饶本欲第一批赶过去,方便安排相关事宜。楚云西却坚持要她第三批再过去,那样可以少做些事,多保持体力。

“他们没进入过那里内部,无法顾及全部。如果我去了,至少可以告诉他们应当注意什么。”

“段大人可以告诉他们。”

“那地方那么大,他一个人哪能顾得了全部?”

“待得越久,体力越是不支,若是出了状况,极其容易遇险。我不允许你冒这样的风险。”

“可我……”

“这是你欠我的,阿娆。”楚云西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如果可以,我宁愿你不要亲自过去。可你想去,我便不阻拦。你若是顾念我们相识一场,就不要逼我动手拦你。”

傅倾饶的脸色一下子灰暗了下来。

她静静地站了会儿,转过身,慢慢地回屋了。

楚云西抬头看着天,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从不觉得她欠他的。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可是刚刚他没来由地有些心慌,心跳得厉害,就如十四年前一样。

刚刚他其实是想撂下狠话,非要她留在府里不去铜里乡不可。但他话到一半,终究还是心软了。

一切都发生地太快,快到他来不及部署好。

虽然傅倾饶已经将信递出去,可是那么短的时间,调来的人手也还都在路上,根本无法赶到。

如果有什么意外……如果,有什么意外……

走到旁边的大树旁,他伸手撑在树干上,合上双目,将一切的担忧和心痛尽数掩住。

希望这次,不要出事才好。

傅倾饶到达铜里乡附近时,便看到了先来的两拨人留下的印记。

她不动声色,静等同来的楚云西亲卫将印记解读好,而后四人才一起顺着前路继续寻人。

待到与第二批人汇合,傅倾饶就听同行之人问道:“这里还有猫?”

这些人都是上过战场的,说话就也很随意。另一个人当即接道:“我也觉得像猫!而且,还是在叫.春的!”

几人便小声笑他。

“什么猫□□?你那什么耳朵?”旁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带着明显的鄙夷和蔑视,“谁家的猫能叫得那么凄厉?那叫鬼哭!”

傅倾饶听着声音耳熟,看清这个一下子冒出来的人,不由失笑,“曲蒙,你怎么来了?”

“段少爷顺路叫上了我,说这儿有个和上次差不多的家伙,让我过来瞅瞅。”

上次陶行江揭下蒙面帷帽时,除了傅倾饶和段溪桥、楚云西,另一个在场之人便是曲蒙了。

傅倾饶闻言应了一声,唤过他,与其他伙伴一同商量了几句,便分开各自行动。

偌大一座山,想要全部炸完,还是很费功夫的,也不太现实。故而大家借着这里大小洞穴的遮掩,将火药埋在矿洞周围的位置,将这里的中心地带夷平。

计划虽好,却难度更高。毕竟楚涵宣如今藏匿在哪个地带,大家并不知晓,只能注意着周遭的环境小心行事。

埋藏**和接引线的时候,异常顺利。中途和段溪桥见了两面,将细节又确认了两次。

“他就在这里面吗?”

“嗯。”段溪桥说道:“他中途露过一次面,走到离我几丈远的时候停了下,又走了回去。”

“回去了?没有出来?”傅倾饶沉吟着,“他该不会是发现了我们的行动吧?”

“应该不会,大家都小心谨慎,没有被他看到。你们依计行事便可。”

段溪桥说完后,本是走了,后来又折返回来,叮嘱傅倾饶:“如果你碰到他,无论什么情况,一定要逃。”

眼看着准备就绪,所有的一切只等引爆**便可结束,却在最关键的时候出了岔子。

看到段溪桥那边的信号弹后,这边点燃引线,引线燃烧完后,第一排火药却没有爆炸。

它没反应,后面一系列接着的**就全白费了。

“不应该啊。来之前试过,这些火药应该还能用。”第三批赶到的亲卫队的小队长边说着边大步往前迈去。

可行了没几步,却被傅倾饶拦住了。

“你轻功不够好,如果过去了,点着引信后,怕是逃不出来。而且第一个如果当真没用了,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连续点燃左右两侧的第二个,不然那两边都炸完后,才能轮到我们这里。”傅倾饶将他往身后一推,“我来!”

“我能行!”

“时间不等人!”

傅倾饶指着另外两处已经开始接连爆炸的位置,怒目而视,“行动已经开始了。他们那边都没有问题,我们这边就成了漏洞。万一他从我们这里逃掉,这责任谁担?”

把那人又往回推了一把,她坚定说道:“你们掩护我,我去!”

她提气飞掠,听着不远处接二连三的爆炸声,暗暗咬紧了牙。

走到第一排火药旁,她来不及细看,直接用火折子去点那只剩下了很小一截的引线。谁知引线刚刚碰到便掉了下来,直接在地上烧为灰烬。

望着旁边散落的好几小截引线,电光石火间,傅倾饶骤然明白过来。这不是火药受了潮,也不是引线出了毛病,而是引线被人斩断成好几截,故而没有引爆火药!

脊背上一下子冒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她来不及细想,当即飞掠至右侧,点燃那边第二个**的备用引线。

火光刚刚燃起来,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狞笑。

傅倾饶全身如坠冰窟,剧烈颤抖了下。

来不及多想,她当即右肘后捣,将身后之人撞倒在地。又掏出临走前楚云西交给她的一个霹雳弹,拔开后准备朝身后丢去。

可是她判断失误了。

身后那东西,分明不是人的速度!她还没来得及将手中之物丢出去,他已经跳了起来,蹿到了她的身后,抓住了她的手臂!

“呵呵,你想炸我?告诉你,没门!”

怪异的嗓音中夹杂着一丝女童的尖锐之声,在她的耳畔响起。

傅倾饶的手腕被他反扭到身后,顺着脊背往脖子那边拧。

霹雳弹瞬间脱手。旁边轰地响起了小范围的爆炸声。

傅倾饶痛到极致,趁他不注意,用空闲的那只手拔出靴子里藏着的匕首,反手朝着身后猛然扎去!

一声痛苦的怪叫后,傅倾饶被人抓住后衣领,提起来,朝地上猛地一摔。

全身骨头好似都被摔断了,无一处不在疼。

她痛苦地咳出一口血,脑子里还在嗡嗡乱响,巨大的爆炸声已然传来。

所有的火药都是连着左右两根引线的。这样子,是那两处引燃的**已经一连串炸到了这边!

他还没来得及斩断所有火药间的线!

傅倾饶极快地笑了下,正准备爬起来,却听到一声凄厉的呼喊从不远处响起。

“小心!”

她警惕地回头去看,不料刚刚侧过头,就被人一把扼住了喉咙。入眼,便是楚涵宣那青黑的面孔。

傅倾饶使劲力气用手指去抠他腕间和肘间的穴道。可现在的楚涵宣,分明不是个人!那样痛麻的穴道被人重重点中,他竟是丝毫反应也无,反而加大了腕间的力道。

又一声巨响在不远处响起。

傅倾饶呼吸已经困难。

她眯着眼看了看眼睛发青的楚涵宣,哼笑道:“大不了一起死。没什么要紧。”

这个“死”字显然惊到了那个青皮怪物。

他恐惧地左右看了看,张了张口,露出满是血的牙齿,嘶嘶怪叫几声,扣住傅倾饶的喉咙,不往外跑,反而朝里行去。

傅倾饶被拖在地上,皮肤被磨得生疼,但是,喉咙上收到的扼制反倒没那么重了。

她头开始有点发晕,却还是将手探进怀里,摸索着寻找可用之物。

一道剑光忽地凭空闪现,那柄带着咒文的剑从上而下朝着青皮怪物劈去。

傅倾饶脖子上的压力骤减。她刚刚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天旋地转,竟是被人拽着衣领抛了出去。

她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怔愣地看着不知何时赶到的楚云西,她混沌的脑袋正在清醒,就在这时,传来了一声巨响。埋藏在山中央的火药被引燃了。这次行动中,最大的爆炸,开始了。

整个地面都在微微晃动,脚下开始出现裂缝。黄沙碎石漫天乱飞。

楚云西抱着傅倾饶就要往外飞掠,傅倾饶却挣扎着脱离了他的怀抱。

她气力不支跌倒在地。死死扒住地面上的枯草,就算指甲崩裂出了血,就算手背被碎片划伤裂了口,依然不肯撒手。

“段溪桥……段溪桥那家伙,还在里面!”

作者有话要说:he!肯定是he!

请看作者君真诚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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