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亏了守卫喝醉后眼神不太好,傅倾饶把十一绑在身后,竟是被他看成了一整个人。如今傅倾饶只希望段溪桥因了这一点而不会往她身上想。

片刻后,段溪桥只淡淡“嗯”了一声,并未有其他表示,转而问起其他细节。

傅倾饶总觉得段溪桥特意问起必然是心中有所计较的,便偷觑他好几次。看他好似真的没有太在意此事,稍稍放下心的同时,她还隐隐有些不安。细想了下应当没露出什么破绽,她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两人再去城北处,在那里只稍看了会儿便也离开。

因为城南发现了残肢,京兆尹就派人将城墙根处全部搜看了一遍。被动过的地方到底会留下些许痕迹,城北那处就这样被找了出来。故而这处并无太多有用信息可寻。

皇上前一天下午已派亲信仵作到段溪桥那儿查验过残肢,但也只是说残肢都是在人死后被砍下来的,少说也有个四五天了,再多,他也说不出来。

为今之计是先寻到其他部位。如果找到致命伤处,或许能有更多发现。

凶手留下的线索少之又少。由于三处残肢发现处几乎形成一条线,段溪桥与傅倾饶商量过后,决定先顺着这条线,试着翻出其他残肢。

这天剩下的时间和接下来的两日,二人从南城门顺着街道一直溜达着走到北城门,想要找出蛛丝马迹。因着脚是在摘星台发现的,故而这条线上的房屋无论高矮,都被他们怀疑过、探寻过,可是并无收获。

段溪桥甚至还打算想办法带傅倾饶去宫里看看,被严词拒绝了。

——笑话,那地方她是能离多远就离多远,躲都来不及,哪有送自己入虎口的理!

左少卿大人一旦认真起来是玩命的节奏,这两日二人都是从大清早一直晃荡到入夜。段溪桥还好,吃饱喝足过一夜就生龙活虎了,傅倾饶本就耐力不如他,每天晚上还要照顾十一,累得简直□□。

“明日继续?”一起用晚饭时,段溪桥随口说道。

傅倾饶有些脱力,对着满桌佳肴提不起半点兴趣。捏着筷子有气无力地拨着碗中米饭,“明天休沐,你就放过我吧。”

段溪桥见她状态果然不好,就也点了头。看她苍白着脸好似气血不足,唤来小二添了三道补血益气的汤菜,又吩咐做好后包起来。

等到这三样做好,段溪桥直接将打包好的饭食放到了傅倾饶面前,“你带回去吃吧。”

傅倾饶本想推拒,后估摸着十一吃包子怕是要吃腻了,这几样东西又是对他身子有益,就顺势收了下来。

提着东西晃晃悠悠往外走,刚到门口,却听到段溪桥唤她,只得停了下来。

“什么事?”

“你鬼心思多,帮我想想,可有什么疏漏?”

“我们都快把人家的墙壁拆下来了,能有什么疏漏?要说没仔细搜过的地方,也就南北两头的城墙了。要不你让人把城墙扒开看看?”

她不过是随口乱说,谁知段溪桥当真细细思量了下,“有理。当初京兆尹也只是派人查了墙根,城墙上却没翻查过。”

见他如此,傅倾饶哭笑不得,生怕这人该认真的时候不认真,不该多想的时候瞎琢磨,“你不会真去拆墙吧?城墙上每天多少人看着呢,能有什么问题?!”

段溪桥看她神色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嘴角一勾抱着胸就懒懒散散地靠到椅背上了。

他半眯着眼上下扫视着她,盯得她都开始发毛了,方才嗤道:“嗯,很好,不过两三句话的功夫便想了那么多。看来不够累啊,不如明日你同我一道……”

话说到一半,眼前一闪,就没了人影。

段大人抬眼望着还在微晃的房门,摇头轻笑了下,自顾自倒了杯酒,慢慢独酌。

前几天睡眠时间都不够没顾上洗澡,如今第二天不用早起,傅倾饶给十一上好药后虽说已经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了,还是坚持着烧了水准备沐浴。

她这处院子很小,不过三间房,其中**的那个是小厨房,另有连在一起的正屋和里间两个房间。

十一在里屋歇着,她便不可能在房里洗,就将浴桶搁置在了小厨房内。

将门反锁好,宽衣,解开束胸的长布。

浸在热水中,全身酸疼的关节渐渐放松下来。热气蒸腾使人昏昏欲睡。刚开始她还坚持睁着眼,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双目闭合,竟是睡了过去。

恍惚间,似是又听见利器刺入血肉之躯的闷响。鲜血遍地,刺得眼睛生疼。彷徨四顾,想要出声唤至亲,突然,鲜血铺天盖地笼罩下来,硬生生要将她湮没……

傅倾饶一个寒颤,惊醒过来。听到门口隐约的呼吸声,忙擦身穿好衣服,边开门边急急说道:“大半夜的你不好好睡着跑出来做什么?”

门打开,她就愣住了。

十一在门前负手而立,双目闪着利光全身紧绷处于警戒状态。清冷的月辉散落在他四周,为他周身镀上一层银光,更显凛冽。

看到她出来,他上下打量她一番,看她毫无损伤,神色方才松动了些,朝她微微颔首后,往屋子方向慢慢行去,动作比早上还要迟缓了两分。

傅倾饶方才睡了不少时候,水都快要凉透。这天寒地冻的,夜间比白日还要冰寒许多,他在门口守了也不知有多久,竟是让关节都有些僵了。

明明他这几日恢复得很快,明明早晨的时候已经行动自如了许多……身体底子再好,也禁不住这样浪费啊!

傅倾饶深深叹了口气,上前几步,怒道:“大冷天的,不在屋里好好待着,出来做什么?”

十一停下脚步,看她一眼,见她是真怒了,抿着唇别开脸,挪着步子继续往里走。

傅倾饶伸手去扶他,他手臂一闪,躲了过去。

傅倾饶火了,拦在他身前不让他走。探了下他的手,冰凉冰凉的,又看他额头上,正冒着汗珠。

她走到他的身侧,指指自己肩膀,硬邦邦说道:“靠过来。”

他僵立在那,不言不语,也不动。

傅倾饶气得狠了,咬牙切齿瞪他,不管不顾地扯过他手臂扛在自己肩上。

他身材高大,傅倾饶不过才到他的肩膀,这样一扯,他的身子就倾斜了点。他忙抽手,想要站直。

“虽说这几天我没见到秦点暮,可保不准哪天就能碰到了,到时候自会有大堆的事情等着你。再这样不好好休养,就算碰上天大的急事,你也只能干瞪眼,什么也做不了。”

傅倾饶再次拽了拽他的手臂,道:“机会只有一次,你可想好了。”

十一静默许久,最终叹息一声,歪靠在了她的身侧。

傅倾饶半扶半背,扶他回了房间,煮了热姜茶看他喝下,又给他关节处按摩了许久,这才入睡。

夜深,人静。整个京城都沉浸在了静谧之中。就连男人们晚间取乐之处,也已经渐次地熄了灯,只余大门处挂着的大红灯笼依然亮着魅惑的微光。

花香楼的老板娘正欲合上大门,远远看见一个佝偻的身影伴着一阵阵压抑的低咳挪了过来,就扬着手朝那边晃了晃,算是打了个招呼。

老杨头干枯的手指抹了把歪斜嘴角处溢出的唾沫,向她招了招手,笑了下。

老板娘看他精神尚好,便回了一个笑,将门合上了。

老杨头用浑浊的眼睛看了下寒风中微微晃动的灯笼,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开始敲梆子。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他年岁已大,耳朵和眼睛都不甚灵光了,但是嗓子却还不错,吐字尚算清晰,故而能得了这么个差事。

敲了会儿梆子,他靠在桥边的树旁歇息了片刻,暗自感叹,其实这活儿也就他能做得。如今天寒地冻又四下无人,也只有他这个耳不聪目不明的人才不会生出什么害怕的心思。

念头刚刚晃过,他就继续行进,朝小桥上走去。

平日里街道上有专人清扫,一般夜晚静下来后,这些地方就也都洁净了。

老杨头只当今日也如此,便敲着梆子往前慢行,看都不看脚下。

谁知正叫到一个“燥”字时,他冷不防踢到了个硬邦邦的东西。原本踢到东西不过是踉跄下就也站住了,偏偏那东西还连着带子,滚动间便缠到了他的脚踝上。

老杨头双脚被绊住,一个站不稳,跌倒了。

他瘪着嘴啐了口,心说今儿这桥是谁扫的?拿了工钱不干人事!

探出手正要将缠在脚腕上的“带子”揪下来,却触到了缠绕在一起的一丝丝极细极长的东西。

这东西老杨头不陌生。他每天早晨给自己梳头发的时候,摸到的都是这种感觉。

他有些慌,哑着嗓子惊叫了声,手往回缩的时候,不经意碰到了那个硬邦邦的东西。

微温,尚有些软,有眼有鼻有口,还带着黏糊糊冒着腥气的**。

一股子凉气从脚底板呼呼往身上窜,他遍体生寒,手指头颤个不停。想要站起来,才发现双腿早已变软,根本支撑不起全身的重量。

老杨头大口大口呼吸着,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憋了半天,终于吼出了一嗓子。

“死人啦——有人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