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陈雨城晚上在赵向北家蹭饭的时候,赵向北还对陈雨城与大黑怒气冲冲,指头直点动地道:“在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公社书记吗?我可是一方的父母官,父母官哪,什么叫父母官你懂吗?”

方怡与赵幼馨在一边听得忍俊不禁,方怡直娇嗔地道:“亏你还好意思说。Www!QuANbEn-XiAoShUo!cOM”

赵幼馨冲着父亲也悄悄地在自己的脸皮之上刮了两下。

但赵向北居然理直气壮地说:“那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也是人啊,也有七情六yù!”

饭后,陈雨城跟赵向北坐在客厅里一人一杯茶的时候,陈雨城就抓住了他最后那句话,冷不丁地问:“赵叔,你真有七情六yù?”

赵向北一愣,然后上下打量着陈雨城:“有啊,怎么了……你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但是陈雨城还就是不急着说,一直惹得赵向北都怒了,才一笑道:“赵叔,老实说,我就怕你没了七情六yù了。”

赵向北狐疑地直瞪眼。

而陈雨城却是感到心中的一件事,真的不知道怎么酝酿语言,最后还是选择了直白的方式。

“赵书,你现在算是初入官场吧,而今国家新定,改革的步伐已经启动,但随着社会的繁荣,人们观念的转变,外来思想cháo流的影响,各种刑事犯罪,特别是流氓犯罪团伙对社会的危害也越来越大……”

赵向北此时插了一句嘴:“这是你能关心的吗?”

陈雨城:“我说了吧,刚才你还说自己有七情六yù,但你刚才那么一问,就暴露出了你的官本和官僚思维,什么是我不能关心的?这可是紧密关系到包括我这样的老百姓的大事,再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怎么就不能关心了?”

赵向北大皱眉头:“好了,好了,你继续说……我刚说一句,你就说无数句,你眼中真没我这个书记了啊,我……”

幸好方怡走过来,打断了赵向北的话,陈雨城冲着赵向北鄙夷地一笑,然后就抛出了一个“巨蛋”。

“赵叔,你还是先听我说吧,随着那位老首长的复出以及全面治理国家上,发挥越来越大的作用,以他那老革命的硬脾气,如果社会上这股违法犯罪的现象越来越严重,你说会出现什么样的事情?”

赵向北:“那又会怎么样?你说的是那位……?”

他是陈雨城越说,就越一头雾水,这个时候方怡也坐在了一边旁听,她可是第一次听到陈雨城谈论国家大事,感觉挺新鲜的,另外,她感到陈雨城又忽然间似更帅气了一些。

陈雨城没跟赵向北纠缠,只道:“以老首长的脾气,以及老一辈一惯的强硬作风,那就很有可能在明年,一场运动般的严打风暴,即将在全国席卷开来。”

赵向北听得眉毛直挑,方怡双眼亮晶晶的,但她更多注意力,放在陈雨城的语言表达,以及从容的神态之上。

而且内室的一道门边,还有一个倩影躲在那偷听呢。

赵向北:“那是好事啊!难道不是吗?”

陈雨城:“当然是好事,而且是必须的,但是赵叔你可能漏了我刚才说过的一个词:‘运动’,我们的祖国,我们的人民,包括那位老首长自己,难道还没尝到运动的苦吗?可能你就会说,此运动非彼运动,如果明年暴发运动,那也是针对违法犯罪份子的运动,但是当初的运动,何尝不是针对反革命,但有几个是真正的反革命呢?”

赵向北的脸sè顿凝重起来,一眨不眨地看着陈雨城,忽然他想起来什么:“在说胡话吧你,你凭什么就确定明年有那个什么运动,什么严打?”

陈雨城:“这是必然的趁势,就像我们的自卫反击战一样,只要上层的正气尚烈,你觉的上面可能没反应吗?”

赵向北又定定地看着陈雨城,身子往土制沙发上一倒:“说吧,今天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一次说出来听听。”

陈雨城自嘲地一笑:“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可能也一点用也没有,但鬼使神差地……我觉的自己应该与众不同,我们不能只复制历史,而要改变历史。”

赵向北哭笑不得:“你谁啊你?说起大话来,也不怕大风扇了舌头?”

陈雨城淡然一笑:“我刚才说的,你不会懂的……总之,我想说的是,如果赵书记还是一位有热血,有自我思维,有公正之心的人民公社书记,那么我建议你现在马上写一篇评论文章,虽然可能于事无补,但那怎么也算尽到了我们的心吧。”

赵向北晕了,是的,他是真的晕头转向,半晌才闷闷道:“真不知你在说什么?你的意思是那个严打必然发生,而且可能就在明年?然后你又说严打不能以运动的形式?”

果然书记就是书记,一句话就抓住了两个重点。

陈雨城不由得jīng神都振奋了一些:“对了,就是那个意思。”

赵向北:“但是这上面的事,你认为我能插的上嘴吗?”

陈雨城:“所以啦,赵叔,这才是你出头的好机会,当然那同时意味着巨大的政治风险,在所有人都没有事先预料到的时候,你先说了出来,这本身就说明,你有着非常前瞻xìng的政治目光,然后你提出更合理的建议,避免一次好的上层决策出现一些令人遗憾的憾事,而且可以说,如果明年真严打,这基本上是针对社会层底的,这样的话,一旦出现冤假错案,那么底层的人维护自己的正当权益时,会变得难以想象的艰难,而且一次严打以运动的方式出现,那也是对法律本身的一次极大的伤害,那对rì后都是有着很深远的影响的。”

赵向北却是越来越有气无力:“那只是你有前瞻的目光,而我有巨大的政治风险,我吃饱撑着呢?再说,我写文章的话,都没地方发表去。”

陈雨城苦口婆心地柔声道:“所以,赵叔啊,这个时候你最需要七情六yù,为了自己也好,为了大家与国家也好,你要站出来,当然,这个文章不能公开发表,最好是上内参,也就是要动员说服你背后的力量,助你一臂之力地发表到内参之上,然后你就等着被批判……或是提拔!”

咝~~在一边削苹果的方怡,削到了自己的手指之上,但她此时手指受伤也顾不上了,惊怕地道:“小城,你这是要害你赵叔吧?”

陈雨城:“我也不知道是害他还是帮他……总之我只知道,如果我们底层的草民,一点都不作为,任其发展的话,那么有几大对rì后都有严重影响的危害。第一,不利于我们的国家形像,国外特别是西方媒体,会说我们完全是一个没法律的社会,而只是原始的人治社会,这对于西方普通人对我们华夏人的印象,对领导阶层的印象,都会产生不好的影响,不利于rì后我们与他们的贸易、人文与政治交往。

“第二,如果以运动的形式进行一次严打,首先伤害的是我们的法律,rì后必然反过来制约我们法制上的建全和发展的速度,因为如果一个度过了的话,人们必然会反思,反思时法制的发展就必须陷入停顿或迟缓的状态,同时对于社会上的违法犯罪活动,也是绝不能靠一个又一个运动式严打来肃清的,如果是那样,那只能说明我们法制上的严重缺陷,以及我们执法人员的素质、效率低下,事实上,我推断,如果这个运动式严打果真出现,那么将不会再出现一个,以后永远都不会有了,但它带来的后果是,rì后会该严打的时候不严打,就算标着严打的口号,实质上起不到严打的作用,因为那时人们急于把严打与运动剥离,甚至会成为地方保护主义、犯罪分子的关系网络、保护伞们的抵制借口,所以这在实质上,会束缚执法人员在执行公正时的勇气和决心。

“第三,将加大底层民众与领导层的距离,不利于社会的和谐发展,和人们之间的互信相爱,它将从一个整体的层面上,创伤zhèng fǔ的公信力,人们都以为zhèng fǔ是绝对公正与光明的,但事实上会有诸多的矛盾出现,新一代zhèng fǔ此时不应该好了伤疤忘了痛,又发动一个既伤自身,又伤一些可能的无辜者的运动,也许涉及的无辜者会比较少,但只要出现几例,它带来的负面影响难以预计。

“第四,每一个重大的政治决策必须慎而又慎,因为在上面的人,是很难把握住下面执行的细节的,政治风暴,没必要的时候要尽量避免波及到无辜的民众,真要执行大的方案的时候,上层最好先制定一个尽可能详细的执行与指导方案,并下派多个头脑清醒、有文化高学识的相关专业监督检查组,尽力避免冤假错案的发生。

“第五,可能将伤害老首长自己,因为每一个华夏儿女,现在都是在他这个大家长的治理下,如果儿女犯了小错,或是根本没犯错,就受到过重处罚,事后老人家肯定会自责伤心……没有真正完美的领导,但没有不追求完美的领导。”

关于第五点,陈雨城是这样想的,纵观总设计师复出后,重掌国政,一直到他老人家隐退,在这一段过程中,很轻易地就能看出,他是一个很开明,很豁达,并有超前政治远见和创新能力的首长,不说他是不是能把整个华夏后辈儿女,视为自己的儿女,但显然他是一个实事求是的领导,所以最后一句:“没有真正完美的领导,但没有不追求完美的领导”才是重点,他老人家三上三下,也应该深深地体会到了,一旦搞起了运动,必然会有盲从xìng,和趁乱搞破坏者,把一件好事办得不是那么完美。

当年太祖让他评论特殊时期的成果时,当场地,就在太祖以及最高层的那么几个人面前,他都能拒绝评论,理由是他是局中人,是被打倒者,他无从评判,也没办法评判。这都说明他是非常实事求是的,并不会因为形势所迫而低头,rì后的白猫黑猫论,显然也是他xìng格的延续。

……

还有吗?赵向北听得真是目瞪口呆,头昏眼花的。

而方怡对于这种国家方略的东西,本就不怎么感兴趣,一听之下,就更加地犯晕犯困,打了个呵欠地站起:“你们继续说,我去睡觉了。”

门背后的小女孩也在发呆:为什么陈同学的思维这么复杂呢?

久久之后,赵向北才清醒过来,然后认真又诚恳地道:“小诚,这种评论真的太吓人了,几乎可以断定,这样的文章不可能能发表……还内参呢,首先就可能把你抓起来。”

陈雨城轻轻叹了口气:“我也知道是那样,也只想尽一份心……而且赵叔你要搞清楚,不是我发表,我可能有话语权吗?一丁点都没有,所以只能是你去发表,内容就是上面的那些内容,并且重点是建议严打,然后附上严打过度以及人为因素的危害,就是尽量避免法制机关由心执法与审判,而没有一个较准确的刻度。然后你找人修饰补充,再托关系发到内参上。”

赵向北也大大地一叹:“先说明,我支持你的观点……你不要把我想象成那种顽固的小官僚,只要利国利民的事,我都愿意去做,但是华夏国情一惯如此,异类总是会被打倒,除了最高层的几个人,下面的人,谁敢乱开口啊,谁开口谁倒霉,你懂吗?”

陈雨城鄙夷地怪笑道:“是不是多做多错,不做没错?尤其是要管住自己的嘴巴,最好是天天喊口号,每次讲话,都是那么千篇一律的空话套话。”

赵向北:“那你还能让我们怎么样?你认为我们不想做点实事吗?但身在体制中,你不会懂得体制里的牵制与监控的力量有多大?尤其是在意识形态上,我们这些最基层的干部,是根本没有发言权的,除非上面有人授意,否则你就算想说点什么,首先你这就是越权越级、蔑视上层的一种表现,比如说你刚才的那种评论,那就更不得了了,你敢说我们J省的治安环境很坏,你就不怕得罪县里、地区、省里的那些人?就算确实坏,也轮不到你来说,要说也是上面先说,然后下面附合……这就是体制。”

不过,说得兴起之后,赵向北又不放过陈雨城了,干脆拉着他散走,一边走一边说。

在乡野夜间的大马路上,行人是非常稀少而空气非常的新鲜,远近那些民居之中,传出来的昏暗灯火,更增添了乡野的那种清新与空旷。

但赵向北兴致勃勃:“嗯,小城,你说说看,你凭什么能预测会有那个严打?然后严打发生后,会有多大的力度?”

“凭什么?我不是已经说了吗?力度嘛,我预测如果那样,将接近百万人被波及,几十万人被枪毙……”陈雨城轻轻地道。

赵向北吓一跳:“可能有这么多吗?”

陈雨城古怪的一笑,在夜sè中,他这个笑容倒是不明显,但赵向北还是感觉到他那种情绪。

然后赵向北在马路之上站住了:“为什么我怎么感觉,就怎么感到你像一个神棍,真可能有你说的那样的严打吗?你看就那个四毛,不知道说情的人有多少?移交到县里后,如果不是我放了狠话早被放出去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严打,严打的起来吗?”

陈雨城有些不耐烦了:“赵叔,总之,我那是预测,不是神棍的那一套,你相信我,就赌一次,不相信就拉倒,反正我已经尽力了,我这么一个小屁民,能做到这样苦口婆心动员你这个书记的这么一步,已经不容易了啊。”

小屁民?赵向北被陈雨城这样的新名词,以及说法说得大笑了起来,不过很快又止住地摇头:“嘿,我说雨城啊雨城,自从认识你以来,我总觉的你这个人跟我们有很大的不同,有时候我都怀疑你是不是一个世外小高人?真的,我有这种感觉,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我真的愿意相信你这次说的话,但又感到差了那么一点火候……这样吧,你预测我明天可能会发生什么事,如果你准了,我就相信你,并配合你写个文章,陪你疯一回!否则的话,我就要坚持作为一个D员干部的信念,不能相信你这样神叨叨的说法。”

咦,哪有这样的人?陈雨城再次无语,愤愤地道:“赵叔,你爱信不信,虽说你写了那样的文章,可能有政治风险,但如果我的预测没有错的话,其实你应该知道你将肯定会进入高层的视线,也就是不管你在下面得罪了多少人,上面都会护着你,就算一时委曲,但当严打来临的时候,你就是一颗灿烂的政治新星……这远比你这样一步一步地爬上去,要强得不知多少倍,甚至从此以后,你将在法制建设上将拥有发言权,还可能直接调到国都工作一段时间……你信不信?”

但不管陈雨城说得多么天花乱坠,赵向北就是摇头,而且坚持:“你预测我明天会发生什么事?预测准了,我才相信你。”

“大哥,我又不是算命的……”陈雨城一阵无力,稍后一咬牙拼了,黯然神伤地道:“大哥,好吧,算我怕了你,但首先我声明,我不是算命的,更不是神棍,就算是最强算命先生,也不可能能准确地能算到你明天的每一件事,这样吧,我只预测你明天可以发生的一件比较大的事……”

赵向北顿时兴味盎然,连陈雨城叫他“大哥”都不计较了:“那是什么事?”

陈雨城看他,赵向北发寒,陈雨城再看,还绕着他走了一圈,赵向北更寒:“喂,哪有你这样看人的,不是先问八字,或看手相、面相的吗?”

陈雨城摇头:“说了我不是算命的好吧,我只预测你明天的一件事,嗯,明天你会有一件小祸事,还可能很跌你的面子啊。”

“不是吧?”赵向北坚决不相信,眼睛溜圆地直瞪着陈雨城,好象要从陈雨城脸上发现什么破绽。

但陈雨城根本不理他了,掉头就往回走:“明天,不,后天再说吧。”

其实陈雨城心里在暗笑……他当然无法预测赵向北明天会发生什么比较大的事,但是完全可以人为地为书记大人制造一件小祸事。

当然这样的被事件的做法,可能蒙蔽一时,但绝不可能蒙蔽赵向北太长时间,毕竟此人是混官场的,而且智商、情商都不是太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