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古墓『迷』宫

新人笑,旧人哭。新人再变旧人,新一轮的新人笑,旧人哭。谁是谁的新人,谁又变成旧人,谁知道,谁的悲剧正在上演。我很长一段时间变得沉默。没有什么事比明知道会有什么恶果,却无能为力,完全不能制止更让人难过了,尤其是酿成此事的竟然是自己最亲爱的人。汉成帝以为我因为皇后和班婕妤之事寒心,有兔死狐悲之伤,便千方百计地想让我开心起来。

游宴更多了,隔三差五地开宴会,可我仍旧郁郁寡欢。这天,我懒懒地坐在昭阳殿的小花厅里,斜躺在凉椅上,两个小宫女轻轻地给我捶着腿,夏日黄昏,蝉儿还在长一声短一声地叫着,单调得让人昏昏欲睡。我半闭着眼睛,不断地想起刚刚见到班婕妤时的情景,那样一个才女,又美丽又温柔,竟然如此薄命。我记得赵合德被封婕妤之时,她也在场,当时她的笑容凝滞,我还以为不过是女人的嫉妒,才女也不例外,现在想来,当时她就可能隐隐预见了自己的凄冷结局了。

还有许皇后,虽然赵合德说她只不过是先发制人罢了,可是毕竟,她是汉成帝的结发妻子,在地位受到威胁的时候,想除掉劲敌,也是情有可原的,谁叫赵合德锋芒太『露』了呢,现在许皇后被废,凄凄惨惨地在昭台宫苦挨着,也怪可怜的。其实,就算她没有害我们姐妹俩之心,赵合德也迟早会想法子让她下台的,我了解她,绝不肯居于人下,如果肯,当初在淮阳王府,我们就不用冒着生命危险来逃过被送入宫的命运了。

合德,你执意要当个红颜祸水吗?而且是顶级的红颜祸水。拿什么拯救你,我的妹妹!我的脑子里忽然冒出这句话,以前常常拿它来『乱』套着开玩笑,现在觉得这么说很确切。“姐姐在想什么?”赵合德的声音依然甜美可爱。我指指旁边的一张凉椅。她坐下,两个小宫女上来斟茶。她拿起茶盏,轻抿了一口,笑道:“姐姐要是觉得闷,我们到建章宫去散散心,太『液』池的荷花开得正艳,正是划船的时候,轻舟『荡』漾,一个下午就过去了,如何?”我笑笑,“妹妹好雅兴。”

“只要姐姐高兴。”她凝视着我,关切之情流『露』。无论如何,她是我的妹妹,这宫中唯一真正关心我的人,骨肉相连,即使是汉成帝,也无法代替。我心被打动了,便动了一动,两个个小宫女赶紧把我扶了起来。“建章宫也太远了,太费周折,也太张扬,会让人闲话,而且天『色』已暮,跑那里去干什么,不如在未央宫里走走吧。”我理理云鬓,偏过头去看她。

赵合德喝着茶,含笑不语。“谁敢说两位爱妃的闲话。”我惊讶地回过头,汉成帝笑微微地出现在花厅门口,他的笑容永远那么有魅力。原来去建章宫是他们两人说好了的,我却蒙在鼓里,我莞尔一笑,“主上与妹妹串通好了来哄我,我不依!”我知道,即使我是在心情不好的情况之下,眼神都是妩媚之极,这是我和赵合德从小练出来的,也可以说是天生的,就算我们杀人,那被杀的人也一定比别的被杀的人心情舒畅些,疼痛也一定会轻得多。

汉成帝的目光投在我的身上,“朕与合德,都想让你高兴。”“谢主上。”我娇声道。赵合德已经在宫女的扶持下站了起来,她走过来,拉着我的手,“姐姐,你怎么不谢谢我啊。”我不禁笑了,点了点她的脑门,“你是找个借口去玩吧,小丫头,拿我来作伐,当挡箭牌。”赵合德一脸娇滴滴的委屈,回头对汉成帝道:“主上,姐姐既然不领情,就咱们俩去吧,让她躺在这儿梦庄子的那只大蝴蝶去。”

汉成帝朗朗一笑,“有趣,姐妹斗起嘴来了,我就做个判官吧,看谁厉害些。”他如此春风满面,似乎全然忘了皇后和班婕妤之事,我微微有些寒意。谁的痛苦,谁的悲伤,谁的落寞,没有谁会记得。新人笑,旧人哭。新人再变旧人,新一轮的新人笑,旧人哭。谁是谁的新人,谁又变成旧人,谁知道,谁的悲剧正在上演。罢罢,且惜眼前乐。

“有力气,留着一会儿比划船吧。”我巧笑嫣然。赵合德巧笑嫣然。“谁说我们要划船了?”赵合德道,“天『色』已晚,还划什么船啊。”“那我们去玩什么?”我疑『惑』地看着他们。“爱妃去了就知道了。”汉成帝卖着关子。一乘八人抬的龙辇,两乘六人抬的凤辇,悠悠然,走出未央宫,一大帮宦官宫女,前呼后拥地,向西边的建章宫走去。现在未央宫中,没了皇后,已经没有我们顾忌之人了,别说六人抬,就是坐八人抬的凤辇也没人敢说什么了。

嫔妃们、宦官们和宫女们看见,远远退到两边,卑微地行着礼,跪在尘埃中,屏息静气,头都不敢抬一抬。什么是地位,什么是显赫,这就是。一年多的工夫而已,姐妹婕妤,宠冠三宫,后宫四万余美女,一朝尽成粪土,世事难料是什么意思,就是这意思。建章宫在长安城外上林苑中,原是汉武帝选美女和藏娇的地方,燕赵两地十五岁以上二十岁以下的美女被选纳入宫,供皇帝『**』乐,年满三十而『色』衰后放出宫,择人而嫁。

到了汉成帝也不例外,因此这里成了美女云集的地方。汉成帝的四万宫女,有一半多住在此宫里,苦苦等待着主上临幸,蹉跎着自己的青春,消磨着自己的美貌,现在有了我和赵合德,这里的两万多宫女,在汉成帝的眼里,全成了庸脂俗粉,只不过是宴游时的点缀罢了。虽然在城外,可从未央宫到建章宫去,并不需要出宫门,更不需要出城门。

因为在未央宫西,有一道彩虹一样的飞阁辇道,直贯建章宫太『液』池边的青灵殿。步辇上了飞阁,向下望去,暮『色』之中,宫殿重重,亭台楼阁,树影森森,千门万户,这就是汉宫,占了整个长安城的四分之三的地方。长乐宫、明光宫、北宫、桂宫、未央宫还有城外上林苑中的建章宫,一座比一座豪华,一座比一座高大。从青灵殿下来,走下步辇,由宦官宫女们扶着,前面就是太『液』池。

可惜暮『色』愈来愈浓,池中瀛洲、蓬莱、方丈三座仙山朦朦胧胧的,烟水悠悠,岸边郁郁葱葱的水生植物也只是一团团影子,平沙上不时地掠起禽鸟,低声惊叫着贴着水面飞上仙山,又惊起更多的禽鸟,颇有几分意境。天已经黑了,没有月亮,我奇怪为什么宫中别的地方都已经灯火辉煌的时候,这太『液』池却没有掌灯。难道汉成帝就是为了带我们姐妹跑到这黑糊糊的池边看看?连赵合德也疑『惑』了,“主上不是说到一个有趣的地方吗?”她也没有来过建章宫。

“马上就到了。”汉成帝神秘地笑笑,指了指前面。跟随我们来的宦官宫女忽然向我们行礼,然后悄悄地向后退去,隐在夜『色』之中。我抬头一看,前面天空一角勾勒出一乘极大的步辇,向我们靠过来,仿佛是自行飘过来的,很诡异,更诡异的是,这步辇不止是奇大无比,而且是通体涂成黑漆漆的颜『色』,感觉好像一个巨大的棺材向我们走来!我和赵合德都低呼了一声,不约而同地向汉成帝扑过去,汉成帝一左一右地揽着我们,呵呵一笑,“爱妃不要惊慌,这是步辇罢了。”

我定睛一看,借着一点微光,我发现这黑『色』步辇是有宫女抬的,大概二十来个宫女,一『色』地身穿黑衣,树影也是黑的,难怪刚才看不见她们。步辇抬到跟前,放低,后边闪出几个宫女,也身着黑衣,把我们扶上辇中。这步辇像一间房子一般大,里面点着几支小小的蜡烛,闪着微弱的光,坐榻等一应用具也是黑『色』的,宫女们拿着黑『色』的木兰纱绡替我们套在衣裳外面,这样,我们也变成黑衣人了。

宫女出去,步辇抬起来,平平稳稳地移动着。“主上,可不许吓我们姐妹俩。”赵合德假装害怕,撒着娇。其实,我们俩有什么可害怕的,什么苦没吃过,什么样的惊恐没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