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心有灵犀
我希望自己是那朵月月菊，每月都开在你的心房，却柔嫩得需要你的呵护，需要你的安慰。如此我就可以与你相牵相系吗？太后姓王，她才是皇宫真正的主人，许皇后的父亲被释了权后，王氏外戚把持着朝政。她已经去世的同母哥哥王凤是五千户侯爵、大司马大将军领尚书事，接任大司马的是她的异母哥哥曲阳侯王根，她的同母弟弟王崇是安成侯，食邑万户；其他的异母兄弟们全是关内侯，形成了一个强大的政治集团。
她就是在电视剧里常见到的老佛爷，我一直想去长乐宫觐见她，可是主上一直说太后在静养，不想见任何人。我有些担心，不知道汉成帝的亲娘是不是不想见我，也许她对儿子自作主张封我一个歌伎出身的卑贱之人为婕妤的事情极为不满，所以不愿意见我；也许是有人在她面前说我的坏话，把我形容成一个狐媚之人，所以她讨厌见我。无论如何，王太后拒绝我去觐见她，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感觉自己是一个不被婆婆承认的儿媳『妇』，很是沮丧，虽然她的儿媳『妇』也太多了，多得她根本认不过来。我有时候也在猜想，是不是许皇后在王太后后面前轻描淡写地把我不过是一个歌伎的事告诉她，并加了些油添了些醋呢。作为一个受到了失宠的极大威胁的皇后，我有理由相信她会这么做，汉成帝毕竟是她的正牌结发老公，换了我，也许也会这么做。
许皇后对我非常客气，客气中带着疏远和冷淡，难以接近，我宁愿她出言傲慢些尖刻些，强似这种令人难受的客气，我觉得她是一个藏得很深的女人，深不可测。我知道自己的婕妤封得太快，简直就是一个平民忽然变成公爵侯爵，因此对后宫中所有的嫔妃都很谦和，我不能像历史上的那个赵飞燕一样，恃宠而骄，做出『乱』后宫的事来。两个月过去了，我位高而谦逊，在后宫赢得了许多人的好感，昭阳殿里嫔妃们来来往往，显得很热闹。
在这种热闹的背后，我感到了从来没有过的孤单。我知道，地位低的嫔妃们都在讨好我，希望我能为她们在主上面前美言几句推荐一下，还有，主上几乎每天都到昭阳殿来，她们希望主上能看到她们，有些嫔妃已经好几年都没见过主上了，尤其是那些十级以下的嫔妃，有些被主上临幸一次后就给遗忘了。这些都还是有名分的，没名分的宫女们大部分一辈子也见不到皇上。
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多少脸似芙蓉胸似玉的美女被白白地葬送在这深宫之中。班婕妤把我视为知己，因为我强记了很多唐诗宋词，常常信口『吟』来，使她五体投地，觉得我是一个出口成诗的大才女，哈哈，想不到这些诗词这么有用，早知道我就多记一些了。就这样，唐诗宋词都成了我原创的了，读者们想象一下，忽然在两千年前的汉朝后宫中，冒出一个妃子，她的诗作集李白之奇想，杜甫之沉郁，苏轼之豪放，柳永之多情，秦观之细腻，李清照之清丽，温庭筠之委婉……会是一件多么让人震惊的事。
我也被班婕妤的美貌和风韵所吸引，而且在班婕妤身上我学到了很多东西，她非常博学，尤其熟谙史事，说话常常引经据典，让我长了不少见识。最重要的一点是，她还擅长音律，弹得一手好琴，我们常常在一起研究古曲，谱写新曲。新作了一些美妙动听的曲子，她弹琴，我起舞，乐此不疲，常常使汉成帝听得如痴如醉，也看得如痴如醉。从此流连在我的昭阳殿和班婕妤、卫婕妤的金华殿。
这一切，都不能消除我的孤独感。孤独的人是可耻的，一个孤独的婕妤是不是更加可耻呢？我无时无刻不在想赵倾城，我跟她患难与共了这么长的时间，风风雨雨，悲欢喜乐，流过血，杀过人，流浪，奔波，六年的同床共枕，早已经变成了真正血肉相连心灵相通的姐妹，她已经在我的灵魂里，我也在她的灵魂里。她不在我身边，我觉得自己只是半个人。
我多么希望她入宫，我们姐妹俩不分开。可是我知道，她将是西汉后宫中最大的祸水，我不知道她将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可我知道，倾城绝不堪屈于人下，皇后也不行，她来了，一定要做心爱的男人的第一夫人皇后。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她绝对会不惜做任何事的，十三岁，她杀了让她失贞的第一个男人；十四岁，她杀了要强暴她的第二个男人；为了避免被淮阳王送入宫中，她冒着生命危险，利用『药』力的反噬暂时毁容，不惜牺牲了两个侍女的『性』命。
她想要的东西，她一定要得到！无论用什么手段！我打了一个寒战，我似乎从来没有这么静下心来分析过赵倾城的『性』格和心理，她是一个执著的冷静的心狠手辣的人，这种『性』格从她失贞后就开始形成了。她极易变成一个偏执狂。一个有绝世美貌的谈笑间就杀人于无形的女人进入后宫，将会引起怎样的大『乱』，简直难以想象。所以，即使我再想念她，也不能让她入宫，不能让她成为万夫所指的貌如天使心如蛇蝎的赵合德。
这对她来说是残忍的，对我来说是痛苦的，但对西汉后宫来说，是一件大幸事。故国漂零事已非，旧时王谢见应稀。月明汉水初无影，雪满梁园尚未归。柳树池塘春入梦，梨花庭院冷侵衣。赵家姐妹多相妒，莫向昭阳殿里飞。袁凯《白燕诗》的最后一句，应该改为：赵家姐妹应相护，莫向昭阳殿里飞。"赵妹妹在想什么？"我一抬头，是班婕妤走进来。
我看了看门外的小宦官，班婕妤忙打趣道："是我不让他们禀告的，免得惊扰了赵妹妹打坐。""班姐姐说笑了，日长无聊，正想去找姐姐弹奏一曲来消磨时光呢。不想姐姐就来了。真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了。"我站起来让座。早有小宫女奉茶上来，班婕妤坐下，笑道："赵妹妹说话真是一句是一句的，心有灵犀一点通，好，说得好。""姐姐又笑话我了。
"我脸微微发红，这是李商隐的诗句被我套用罢了，上一句是身无彩凤双飞翼，真有双飞翼就好了，飞离汉宫，回到属于我的地方去，苦苦等待。班婕妤拿起我放在桌上的一块墨迹未干的绢布，说，"赵妹妹又在用功了。"她一句一句地读起来："翠娥羞黛怯人看。掩霜纨，泪偷弹。且尽一尊，收泪听阳关。漫道帝城天样远，天易见，见君难。
画堂新构近孤山。曲阑干，为谁安？飞絮落花，春『色』属明年年。欲棹小舟寻旧事，无处问，水连天。"读完，她看着我，道："妹妹此词虽好，可是在宫中，易引起谗言，还是少做此悲音为好。"我低下头，知道她是为我好，这是苏轼的一首《江城子》，一句"天易见，见君难"让我愁肠百结，无意中把它写了下来，我轻声道："姐姐教导的是，妹妹记住了。
"班婕妤是有名的贤德妃子，我听玉蝶说过她的事：在我没有进宫时，最受宠的就是班婕妤。一次，汉成帝想要去后廷游逛，欲与她同乘一顶步辇，她却不肯上辇，而是对汉成帝正『色』道："贱妾观古时之画，圣帝贤王，出行都是名臣在侧，没见过与妃子同游。传至三代末主，方有嬖妾同游之事。今主上欲与贱妾同辇而游，岂非与三代末主相似，恕贱妾不敢奉命！"此事被王太后听到，很是欣慰，极力称赞说："古有樊姬，今有班婕妤。
"樊姬是春秋时楚庄王的夫人，庄王喜欢狩猎，每每一出去狩猎，便长时间不回朝，樊姬担心他因此而疏于政事，曾经数次进谏，庄王不听，樊姬便不再吃肉，改为素食，庄王有感而止。王太后如此盛赞班婕妤，可见班婕妤在她心中的地位。想起王太后，我有些黯然，她什么时候才肯见我呢。无论我如何受主上宠爱，太后不肯见我，总有如履薄冰之感。
"妹妹有何心事，姐姐虽不才，还可以为你分忧啊。"班婕妤握住我的手。"不知道我有何不是，竟然使太后一直不愿意召见。"我叹了一口气。"你不要着急，太后若知道新封的婕妤是个知书达理、貌美如花的才女，还不知道有多欢喜呢。"她安慰我。我笑笑，站起来，"姐姐，我们出去走走吧。秋天到了，菊花应该开了吧。""是的，我来的时候，路过秋香圃，闻到了清香。
"班婕妤道，"妹妹喜欢菊花？"满纸自怜题素怨，片言谁解诉秋心？我喜欢菊花吗？是的，我喜欢菊花，因为我是秋天出生的，因为小时候，别墅里满园的菊花。只是我偏偏喜欢把它们掐下来，带着轻微的疼痛感，把美丽的花瓣扔进湛蓝的游泳池里，看着它们飘呀飘。窗子后面，有一双温柔而冷淡的眼睛，注视着我。永远那么温柔而冷淡。
隔了千年玄冰的温柔，我永远触『摸』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