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不曾分离()

安心的喉咙发紧,看了看被风车们围住的燕风,声音发涩,“我一直想去坐过山车,可是一个人去我害怕。”“来吧,我在游乐园门口。”万今温柔地说。安心拦下一辆车,没有再看燕风,钻进车门。一眼就看见万今,站在游乐园大门口的大大的卡通熊猫下,依然俊美,依然是今生前世的熟悉感觉。他向安心伸出手。纤细的手落入宽厚的掌中,中间的一年悄然消失,仿佛从来不曾分开过,仿佛所有的事不过是一场梦。

过山车,她只会跟万今一起去坐。一辆车从门前开过,一双细长的秀眼看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车远去。门口只有游人。张氏集团的股票被人疯狂购买,老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很奇怪,什么人突然对张氏集团有这么大的兴趣。他使尽了浑身解数,依然无法保住公司。“心心,我觉得有人要收购我们公司。”老刘有些疲惫地坐在沙发上。

安心一向不关心这些,也不懂,她只是笑笑,很轻松地笑着,“刘伯伯,这很好呀,你可以不用每天这么辛苦了,看看你的白头发,越来越多了哦。”这个不谙世事的女孩。老刘无奈而凄凉地笑了笑,张氏集团很久以前,是刘氏集团,张莽把它从他的手上夺了过去。那又怎么样,明天新的董事长就要来接收公司了,他连这新董事长是谁都不知道。

“我对不起你。”老刘说。安心淡淡地说,“本来就不是我的。”老刘看着安心,一切他都不在乎,只要安心还在。“刘伯伯你怎么了,眼神怪怪的。”安心走过来,用手『摸』『摸』老刘的眼睛。老刘握住了安心的手,久久地看着安心,直看得安心觉得不自在,忽然手机响起,她把手从老刘的手里抽出来。“安心,想你了。”是彼特的声音。安心笑出声来,“昨天才跟你去了博物馆。”

“今天我们去哪里。”彼特趋势问。“我跟今哥哥商量好了,要去海边玩。”一说起万今,安心的声音就会变得很澄澈。“又是万今,”彼特有些沮丧,“他已经结婚了啊。”“我又不要跟他结婚。”安心不由地想起藏在衣柜里的婚纱,她其实很想再穿一次,跟万今一起,手牵手地站在教堂里牧师面前。“那跟我结吧。”彼特的声音很温柔。

“你是美国人啊。”安心说,是啊,美国人,在她的时代,根本就没有这个国家,那时的美洲,应该还是一片荒凉吧。“我觉得我的祖先一定是中国人。”彼特说。安心笑了,中国人怎么可能有金发碧眼的后代。“你别笑,忘了我告诉过你的,我总是梦见一个穿着西汉衣服的女人吗,第一次梦见时我根本不知道中国历史上有西汉。后来我就选择了学习汉语。”

彼特很认真。“你说过她不是我。”安心说。“是的,可是这么巧,我来到中国就遇到了你,而你是从西汉来的。”彼特说,“我在想,那个女孩应该是你在西汉时的躯体,你忘了,你的灵魂穿越过来,**是安心的。”安心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彼特是很好的朋友,可是结婚,怎么可以。“我从海边回来再打电话给你好吗。”安心说。新的董事长来了,出乎老刘的意外,他并不认识这个人,这个城市所有人可能收购这个公司的人他都想过了,可这是个老刘不认识的人,有实力收购张氏集团的人,并不很多。

吴董事长在董事会上简短地说了几句话,宣布了新的高层名单,没有老刘的名字,这在老刘的意料之中,命运永远是不可捉『摸』的。他苦笑一下,离开了他熟悉的大楼。安心这时候,正在海滩来回奔跑着,很开心地笑着,不时地看看坐在太阳伞底下沙滩椅上半躺着的万今。快乐总是太有限,所以在可以快乐的时候,要加倍快乐。万今看着安心,喝了一口冰镇的可乐。

知道自己不应该花这么多时间跟安心在一起。可是,他他总是觉得自己欠了这个有些奇怪的女孩,无论为她做什么都不够,都不能弥补。他曾经伤害过很多女孩的心,可是过去了就过去了,他从来没有内疚过。也许人真有前世,一定是前世欠她的。“我要去坐快艇。”安心回到太阳伞下,指着远处海上穿梭的快艇,太阳没有晒黑她的皮肤,只是使她雪一样的肤『色』透出一些晕红,更加显得剔透。

“你想干什么都可以。”万今站起来,惹来许多女人的注目,正像安心引来很多男人的注目一样,所以他们加在一起,就引来了几乎整个海难上的人的注目。奇美和奇丑的人才会引来注目礼。“我可以在这海滩上跳舞吗?”安心突发奇想,五年过去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记不记得那些舞蹈,跟倾城一起编的舞蹈,可惜没有带琵琶来,不然,她可以在这海边弹一曲琵琶,海这么大,琵琶声一定能传很远。

万今笑了,他看看不断投来的目光,说,“如果你不害怕别人围观,就跳吧。”安心穿着很薄的白袍子,裁剪得有些宽大,正适合起舞。她冲万今爱娇地一笑,轻盈地转了一个身,开始跳起来。这支舞蹈名《绿腰》,很多人从唐诗人李群玉的诗中知道这舞蹈,以为是唐朝之舞,其实在汉朝就有了。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华筵九秋暮,飞袂拂**。

翩如兰苕翠,宛如游龙举。越艳罢前溪,吴姬停白苕。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低回莲破浪,凌『乱』雪縈风。堕珥时流盼,修裾欲朔空。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李群玉的描述确实很精彩,足以写出绿腰之舞的轻盈和妖娆。万今有些看呆了,他从来不知道,安心居然能跳这么优美古典的舞,碧海白沙,白衣胜沙,弱不胜衣,飘飘欲随风去。

正像万今所说,很多人围了上来,张着嘴巴看着安心在沙滩上曼舞。“好美啊。”“舞蹈学院的学生吧。”“传说中的霓裳羽衣舞也不过如此吧。”“这女孩疯了!”“长得也很古典啊。”“……”各种评价如浪『潮』涌来。万今觉得自己有些醉了。一个小女孩吃吃地笑道,“我也要跟姐姐一起跳舞。”她真的跑过去,学着安心的样子跳起来,更多的孩子受到了她的感染,也随着安心翩翩起舞。

很多人觉得自己也很想跳起来,不过,只是想想而已,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跳舞,更不是所有的人都有勇气在陌生人面前跳舞。安心一阵急旋,白袍如帆,收了舞,白袍如云,静静垂下,她笑『吟』『吟』站着,在孩子们的欢呼和嘻笑中对万今喊道,“今哥哥,现在,我们去坐快艇吧!”她觉得很快乐。为什么不呢,碧海蓝天,白浪软沙,金『色』的阳光中,我为你起舞,你为我微醉。

安心是在从海边回来的那天失踪的。毫无痕迹地失踪了。李大姐做好了饭菜,凉了,热一次,又凉了,再热一次,反复地热了很多次。下午的时候,小姐曾经打过电话回来,说要回来吃晚饭,李大姐做了许多她吃的菜,可是现在已经快九点了。李大姐拨了安心的手机号码,关机。她觉得有些不妙,安心如果不回来,总是会打电话回来说一下的。

又等了一会,她实在有些慌了,便打电话给万今。“傍晚的时候我送她回去了啊,送到了大门口。”万今有些莫名其妙,“怎么,她不在家么?”“她一直就没有回来。”李大姐的声音有些尖锐起来。她觉得心烦意『乱』。万今愣了一下,“你打她手机了吗?”“我打了很多遍了,一直关机。”李大姐焦急道。“你别着急,我打电话问问。”万今挂了电话,也许安心跟彼特或者燕风在一起。

彼特的手机关机。燕风一听,就跳起来,“什么!安心失踪了!”“还没到那地步,”万今觉得浑身燥热,“我去看看。”他站起来,迎面碰上了白芬芳的目光,她正从浴室里出来,围着白『色』浴巾,头发半湿,她正嘲讽地看着万今的脸,“又要出去?”“我有点事,一会就回来。”万今说。白芬芳好像没有听见,自顾自地坐在梳妆台前,往脸上抹晚霜,镜子中的女人有些憔悴。

脸『色』微黄。万今把车开到最快。很快到了安心的家,李大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有些失神。看见万今,站起来。房子里很安静,偌大的别墅,只有李大姐一个人。“你今天一直都在家吧。“万今问她。李大姐点点头,“一直在,下午的时候,小姐还打电话说回来吃晚饭。”这么说,跟他分别后,安心根本就没回来过,她会去哪里呢。他上楼,走进安心的房间,房间很整洁,没有一点异样。

万今一眼就看出了异样,桌子上少了一件东西,一个白玉雕花的小盒子,那个小盒子,装着张莽的骨灰。“你确定小姐没有回来过?”万今转向问跟在后面的李大姐。“没有。”李大姐很奇怪地看着万今,他的神『色』奇怪极了。她走了,带着盒子,她在去海边之前就决定要走,所以把张莽也带走了。“你说的莽哥哥是谁。”“他死了!”“别哭,别哭。

你还有别的亲人吗?”“今哥哥,只有你了。”万今想起刚认识时和安心的对话,万今的眼睛发酸,眼前一遍一遍地浮现她说完以后的动作:她把他的手慢慢拿起来,放在左胸。一遍一遍,背景是虚空的,动作是重复的,好像看碟的时候卡了碟一样。她一直把我当成亲人人,她一直在等我回来,她为我跳了最初也是最后的一支舞蹈。

那支舞,叫《绿腰》。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她走了!万今忽然觉得自己只剩下半个人,另一半,被安心带走了。即使在英国,他不停地想起安心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痛苦过。当我们意识到我们可能永远失去一个人时,我们才知道那个人是多么重要。万今坐在**,房间里有安心身上淡淡的体香,体香也会说话。“万先生……”李大姐轻声叫道。

万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刘总怎么也不在家?”李大姐皱了一下眉头,“他下午打了一个电话回来,说有事要到外地去,这几天都不回来。”“哦。”万今无意识地看着李大姐的脸,李大姐没来由地一阵脸红。“你有没有打电话给刘总,问问安心有没有打过电话给他。”万今又问。“没有,要不要现在打。”李大姐好像在掩饰什么。其实她根本不需要掩饰,万今根本没有心思去猜测她跟老刘的关系。

老刘的电话也关机,李大姐无奈地放下电话,“他一出差都这样,一般是他往家里打。”万今走出大门口的时候差点撞着燕风。燕风的眼睛在夜里好像会闪光一样,炯炯地盯着万今,突然当胸抓住他的衬衣,“你带她到海边去玩,都对她干了些什么!”万今什么也不说,只是冷冷地看着燕风。两人面对面地瞪视了一会,燕风悻悻放开手,“如果安心出了什么事,我头一个不饶的是你。”

“如果你不做出对不起她的事,她会被人抢劫,以至于失去记忆吗?”万今掉过头,“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找因安心才是最要紧的。”燕风呆了一下,“你准备去哪儿找她。”“彼特家。”万今上了车,直向郊外开去,燕风也只好开车尾随。拍了半天门,也不见彼特出来开门,看来不在家。手机依然打不通,万今抱着一线希望,也许安心真的跟彼特去看什么西汉文物了。

彼特似乎真的相信安心是从西汉来的女孩。“如果她不跟彼特在一起呢。”燕风下楼的时候,问。“那我们只有报警了。”万今觉得不能原谅自己,如果自己把她送回房间就好了,可一转念,如果她已经打好主意要失踪,自己也不可能守着她。他叹了一口气。安心,安心,你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燕风抱着自己的头,坐在楼梯上,“都怪我,如果今天晚上我不去参加什么狗屁演唱会,陪着她,她就一定不会失踪。”

人总是以为自己能左右别人。万今没有回家,打电话回去,告诉白芬芳,他有事,晚上不回去了。“哦。”白芬芳挂了电话。万今躺在安心的**,闻着安心的味道,一种预感慢慢升起来,安心,也许永远不会回来了,他一幕一幕地回想,想得最多的还是教堂里的安心,没有一个女人能把婚纱穿出那么纯真和忧伤的味道,她站在那里,像一缕随时会消失的轻烟。

万今从来不知道心可以这么尖锐地疼痛。一直到天快亮时,他才『迷』『迷』糊糊地合了一会眼,可好像刚合上,就被李大姐的敲门声惊醒了。“安心回来了吗?”他从**一跳而起,几乎是扑过去打开门。“不,小姐没回来,”李大姐一夜之间,好像憔悴了不少,眼圈发黑,“万先生,小姐一定是跟他一起走了。”“谁!”万今的双手按在李大姐的肩膀上。

“刘总。”李大姐轻轻地吐出这个两个字,好像很艰难的样子。万今皱了一下眉头,不明白为什么李大姐这么大惊小怪,“你怎么知道。”“因为我发现了昨天还在刘总房间里的一张古琴不见了。”李大姐的脸有些失血,白惨惨的。“古琴?”万今不解。“是的,古琴,”李大姐有些激动,“那是一把价值连城的古琵琶,叫凤凰宝琴,听说原来是汉宫赵飞燕的旧物,小姐和刘总都极喜欢这把古琴,他们两人常常轮流弹奏曲子,都是些古曲,有时候小姐还会即兴跳一段舞蹈,前天小姐跟您出去后,晚上时刘总喝了一些酒,还独自一个人弹了很久,然后就放在他的房间里……”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觉得自己有些失言,因为听的人会有产生疑问:你怎么知道古琴放在他的房间里?万今却没注意这些细节,也没注意到李大姐说话时用词的文雅,他没想到安心还会弹古琴,更没想到老刘也会弹,可是李大姐为什么认为这把古琴不见了,就是安心跟刘总一起走了。

“你可能觉得奇怪,为什么古琴不在就能证明小姐是跟刘总一起走了?其实…….”她又停了下来,迟疑地看着万今的脸。“说吧。”万今的心突然悬起来。“其实半年前,应该是你回来的那一天吧,我起来得特别早,天还没亮,想着刘总有几件衬衣服需要熨一下,衬衣晾在三楼,我就上楼去拿,走在楼梯上的时候,我看见了刘总的房间轻轻开了,我瞪大眼睛,看到了刘总抱着小姐从房间里出来,轻手轻脚地向小姐的房间走去……”李大姐低下头,“我真的没想到,我……”万今的头脑嗡地一声。

刘总和安心!他完全不能接受,刘总应该有五十了吧。可是……他想起燕风告诉过他,那天安心从教堂里走出来,在街上,是刘总把她抱上车接回家的。难道…..是真的?万今觉得自己的腿有些发软,他扶了一下墙,抬头对李大姐说,“请你……”“我不会说出去的。”李大姐的脸『色』比他还苍白。万今像是明白了些什么,李大姐的样子根本不像是一个女佣,她是为了刘总才到这别墅充当女佣,为的只是天天见到他。

人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安心消失,解释是她厌倦了这个城市,隐居起来了,却不愿意告诉任何一个人她到哪儿去了。老刘消失,解释是张氏集团被收购,他无法面对这个失败,悄然离开,不知所终。消失了的人消失了,没消失的人继续寻觅,继续生活,寻觅累了,慢慢忘记,谁也不可能一辈子去想念一个人,也许有人例外,例外的人最终还是变得不例外。

彼特黯然回国。燕风四处巡回演出,所到之处,风车们蜂拥尖叫。万今与白芬芳继续同床异梦。偶尔梦见一个女孩,淡如薄烟,缓缓地把左手抬起,放在右胸,神『色』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