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午时一直到日落,苏陌都一直在捏着她的埙,碰也没碰茶杯一下,伊吹一个下午,跪在地上,也是未动一下。

三个时辰过去,初春的日子里,天气依然严寒,茶杯里热气腾腾的茶,此里已变得冰凉,且已经有些结冰的迹象。

天将黑,有小斯来请,让苏陌去吃晚饭。 看了跪在地上的伊吹一眼,叫小斯打来水洗了手,用手绢擦干上面的水,lou出冻得通红的手掌。

小斯机灵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暖手炉来,递给苏陌。 苏陌接过暖手炉,看了小斯一眼,微微一笑,起身从出工坊。

出院走了没向步,苏陌停下来,问跟在后面的小斯“你今年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

“回姑娘的话,小的今年十六岁了,原叫腊月,进了叶阳府之后,管家给我起了个名字叫小冬。 ”

“腊月吗?一会儿我就去跟叶阳说让你上我这里来,我此时正缺人手,你可愿意?”

寒咚地一声跪下,吓得苏陌往后退了两步,大声道“谢谢姑娘恩德,小的一百个愿意。 ”

苏陌回过神来,摆了摆手“以后在我面前就不必行这些烦琐的礼数了。 直接叫我小姐,弯个腰点个头就行了。 ”

“小的不敢,姑娘就是姑娘,小的不敢逾矩。 ”又是几个响头磕了直去,咚咚的,就像有把小锤子打在她心上一般。 起了一身地鸡皮疙瘩。

“我见人跪心里不爽,这样总可以了吧!以后我的人,除了我叫他跪之外,不管是谁都不许跪,听到了没?”简直就是侮辱人格嘛!

但在这个时代,对于下层社会的人言,可有人格可言?

腊月这才站了起来。 “你去里面看着她!她的一举一动都给我记清楚。 若是有误,你可以从这里出去了。 ”

腊月噤若寒蝉的应了声。 不敢再如先前那般大胆地看着苏陌了。

苏陌这才走了,“以后,你仍叫腊月。 ”叫腊月比较顺口。

腊月兴致冲冲地跑回工坊里,坐在伊吹面前看着她。

苏陌这餐饭吃得很慢,大家都以为她转性了,突然变得这么温柔。 一个个以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她,苏陌抬眼一瞪。 这才又收回了各自的眼睛。 原来只是在装斯文嘛!

吃完饭,苏陌又喝了一盏茶才回去地。 一路上慢悠悠地着,一边欣赏着傍晚的景色一边猜测着回去之后得到地答案。

入了工坊院子,伊吹果然跪在原地,且看衣物头发,手指这些,皆在原来的地方。 果然是纹丝不动。

腊月见苏陌回来了,立刻从凳子上站起来。 笑得灿烂地向苏陌行弯腰礼。

狗模狗样儿的,倒也像那么回事儿!苏陌挥挥手“去请个大夫来。 ”

腊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乖乖地去了。 只是一边走一边滴咕。 姑娘看起来好好的呀!怎么突然叫大夫?莫不是身体有什么不适,强撑着!妈呀!这可不得了了!腊月一下子受惊似的狂奔而去。

那杯茶,已经然冰结成冰。

望着己完全隐没太阳的方向,苏陌轻言道“这里的春天。 也是这么地寒冷!”拔下发间的发钗,用力地凿掉茶水上的薄冰。 咔咔直响,伊吹的心里直打鼓!

“不过,这不是跟加冰的冰红茶很像么?”苏陌端起杯子,咕噜咕噜地喝了下去,冰碴还咬得咔咔直响。 直到把茶杯里的水喝得一点儿不剩,苏陌才放下杯子。 “味道真不错。 以后你给我泡茶时,记得在茶水里加冰!”苏陌又坐在椅子上,等着腊月把大夫请回来。

果然,没一会儿。 腊月就拉着一个满头大汗的大夫回来了。

大夫累得趴在地上直喘。

“伊吹。 你可以起来了。 大夫你帮帮她,她已经跪了三个多时辰了。 ”苏陌一边说。 一边扶起大夫。

大夫一听,可吓得不得了。 用手去探了探伊吹的脸颊,竟然冰得跟冰块儿似地。

一边帮伊吹坐下来,一边念叨“真是造孽哦!怎么把这么一个小姑娘害成这样啊!真是造孽!”腊在一旁听得满头大汗,苏陌侧轻轻松松地坐在凳子上喝茶。

伊吹着实冻得不轻,直到第二天,仍然浑身冰冷。 走起路来也很捌扭。 苏陌特地准了她一天假,让她休息一日。

还特意准备了一桶药浴,让她在里面泡上一个时辰。 伊吹再出来的时候,果然清爽了不少。

第二日,苏陌就把伊吹跟腊月叫到工坊里。

把当初伊吹卖身为奴的契约拿了出来,腊月的卖身契也一并摆在一旁。

一张小桌上放了三杯茶,桌旁放了三把椅子,一样的茶杯,一样的椅子,那三样东西一模一样到连那雕花也毫厘不差。

然只有苏陌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拼了老命地啃着手里捧着地烤鸡,弄得满嘴是油,伊吹跟腊月战战兢兢地站成一排。 吃完手里的烤鸡,苏陌满足地打一个饱嗝,招招手“你们怎么都不坐?坐下来一起吃东西嘛!”明明那只烤鸡都已经被她啃得只剩骨头了,难道让他们两吃她啃剩了的残渣?苏陌油油的手在腊月的衣服上擦了擦,清爽后,方道“我今天是有事情要跟你们说的。 ”

看着桌上的两张卖身契,伊吹跟腊月的脸都黑了一圈又一圈儿。

“你们两都是野心勃勃的人,这些我们大家心里清楚,也就不点出来说了。 ”苏陌这才刚开口。 两人都吓得卟嗵一声跪在了地上。

苏陌无奈的闭闭眼,这才刚开始呢,就动不动就跪,要是说到后面,他们不直接遁到土里去了!

“好了,你们两个给我起来,要是再跪。 我就让你们今晚一人吃一百吃烤鸡,吃到你们这辈子都不想再吃有关于鸡地东西。 ”苏陌地威胁似乎一点儿效果也没有。 伊吹跟腊月站了起来。

苏陌指指椅子。 于是两人又坐下。

苏陌指指茶杯。 于是两人又端起茶杯,一人喝了一口又放下。

苏陌猛地一拍桌子,两人立马吓得又要下跪。

苏陌无奈地摇摇头,果然是两只野心勃勃的蛤蟆啊!捅一下,动一下,不捅就没反应!

苏陌拿起两张卖身契,把上面地内容都读了一遍。 哗哗两下,在伊吹跟腊月的惊呼声中,将两张卖身契撕得粉碎。

“此时此刻起,你们二人皆是自由之身。 想去想留,随便你们。 ”

两人站在原地纹丝未动。

“你们不走吗?这可是难得的机会,要是被其它人知道了,你们可就走不了了。 还不走吗?”

两人不明白苏陌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是能有这么好的机会,又怎么可以错过。 转身便走,突然在院门口停了下来。 走回来,定定地立在苏陌面前。

苏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两“说好了,我可是没有什么银子可以给你们地,让你们自由已经是我给你们天大的恩赐了,可别想再在我这里图得任何东西了。 ”苏陌一边说。 一边紧巴巴地捂紧了腰间地荷包。

腊月突然跪下“姑娘这样的大恩大德,我又怎么可以走。 腊月就是死也不要离开这里,永远地守护在姑娘身边。 ”

伊吹也跟着跪下“是姑娘,我爷爷才能在死后安息,我又怎可做出这么忘恩负意的事来。 ”

苏陌满意地笑了。

“伊吹,你想学制埙,你真是贪心。 而腊月你,圆滑得眼头头狐狸似的。 你们两人接近我皆是有所图,我又怎么可以留两只虎在几三连冠为患?”

两人羞愧得无地自容。

“其实……好吧,我就直说吧!我已经决定要入宫了。 但是我从未打算过会在皇宫里呆一辈子。 所以。 我现在需要两名得意的心腹助手。 经过考验,我选中了你们两。 不知你们是否愿意跟着我。 为我做事。 ”伊吹跟腊月都惊呆了,半晌缓过神来,感动得痛哭流涕。

对于这个社会来说,这里的社会体制跟史书上所记载的那些并没有多大地区别,在这里的人,一旦沦为奴仆,那便是世世代代都得背负着这个名声。 永远不能入仕,永远只能为奴为仆。

苏陌的这一举对他们来说,无益于是给了他们再生的机会。

“现在我收你们做弟妹,自此你们就要跟着我姓。 ”指着腊月“你叫苏腊月。 ”指着伊吹“你叫苏伊吹。 ”

“这三只埙是我们的信物。 若是有谁遗弃了这只埙,便是放弃了我们的这段情谊。 ”

“好了,你们快放开我了,我的胳膊都快被你们给拉下来了。 ”

“哎呀!你们不要把眼泪鼻涕都擦在我身上好不好!很脏哎!”

“哎呀!你们再这样,我可就不要你们了。 ”苏陌几乎是咆哮出来的。 于是就这般,苏陌多了一个弟弟,一个妹妹,论年龄来分,腊月当是哥哥,伊吹当是妹妹,但苏陌偏偏不这么分,她就是要以相认地时间来分,所以分到最后,苏陌当我然是大姐,可怜的腊月便成了最小的弟弟,而伊吹则成了中间的妹妹。

其实这样做,苏陌并不是没有顾虑的,毕竟都是刚认识不久的人,伊吹还好说,经过长时间地相处,她已经有十全的把握可以相信,伊吹是不会背叛她的。 但腊月可就不能保证了。

按着大小来,伊吹是可以管着他的。

腊月的机智苏陌是相信的,但为人的诚信短短两天相处,怎么可以肯定。

这也算是她的一重保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