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性德写过: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柳支支一直以为,她不会后悔任何一次相遇。但当苏止死在她怀里的时候,柳支支忽然发现她很后悔遇见苏止。

就像小王子不该遇见飞鸟玫瑰一样,她的苏止,不该遇见她。

若没有遇见,他便会死在更加轰轰烈烈的舞台,而不是死在她的怀里。

苏诉赶来的时候,天色已晚,柳支支就那么抱着苏止的身体,一动不动。

苏诉走上前来,默默的站在她身后。

柳支支望着远方灯火通明的长安城,声音沙哑。

“你早就知道他这么做是求一死对不对。”

“这是他的愿望,我只是帮他实现。”

柳支支低低的笑:“真狡猾。楚王殿下真狡猾。”

苏诉的心似是被扭在了一起一样痛。

狡猾吗?或许吧,可这一切都是注定要发生的事情。他阻止了苏止有什么好处?说他自私也好,说他冷漠也罢。这是对所有人最好的结局。

苏止得到了她的原谅,她也不再恨苏止,不再心怀复杂折磨自己。而他和苏止的斗争,也终于可以落下帷幕。

“苏止说,他没有杀你母妃。”

苏诉看她眼,淡淡的点头,“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柳支支抱着苏止,还是未动,末了只道了一句:“苏诉,你好可怕。”

苏诉手脚冰凉,想要靠近她,却怎么也迈不开脚步。

可怕……你也觉得我很可怕吗?

从小到大,他们都觉得我可怕。皇后要杀我,太子要防我,苏昊天要盯着我,苏止要斗垮我。他们都说我可怕,可是我是被逼的,柳支支,你怎么可以说我可怕,怎么可以。

你是我爱的人,唯独你不可以怕我,不可以。

柳支支低头看看怀里安静闭着眼睛的苏止,温柔的笑:“走吧,去天涯海角,哪里都好。不要再回长安。”

长安是个牢笼,他困了你一生,现在你自由了。你可以去看大江南北,看落花流水,看一切世上美丽的风景。

苏止是昙花,昙花一现,惊鸿一片,开得美丽,逝得迅速。

柳支支忽然想起那一夜,他笑容迷人,说:“从相逢,便难忘,未曾相知已相许。”

花开当时好,花落尤为早。柳支支恍然明白。那时候,你一语成缄,从此后,落我半世沉浮,不敢相忘。

回去的时候,柳支支是靠在风月的马上。苏诉没有拦截,他心里明白,有什么东西变得不同了。

那道本不该出现的鸿沟,忽然就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两个人之间。他不知道原因,也找不出办法解决。只能期望她慢慢会明白。

慢慢明白他的苦心,慢慢懂得他的温柔。

柳支支靠在风月肩膀上,闭上眼睛轻喃:“小五,我只剩下小五了,小五,你一定一定不能扔下我。”

风月点点头,坚定的说:“我陪你。”

陪你去任何地方,陪你一辈子,所以……

“不哭。”

柳支支抱紧他,点头:“嗯,不哭。”

不哭,经历了这些支离破碎以后,小五,我会学会不哭的。

这世上值得我去哭的人,都渐渐离我远去了。我如此无力,抓不住任何东西。小五,别离开我。

回去以后,柳支支便一病不起。

她受了风寒,躺在病**整日的昏迷不醒。苏诉要忙着处理苏止事件留下的后遗症,还要照顾昏迷的柳支支,整个人憔悴到不行。

“御医,楚王妃何时会醒?”

“殿下,王妃受了很大的刺激,自己不愿醒来,什么时候醒,要看王妃自己了。”御医摇摇头,遗憾的说。

苏诉满脸疲惫的挥挥手,对御医道:“辛苦御医了,下去吧。”

“老臣告退。”

苏诉坐在柳支支身边,轻轻的为她抚开凌乱的刘海,叹气。

“你这女人,怎么这么会让人操心,快快醒来吧,外面……花开正好。”

柳支支做了很多很多梦。

梦里一会儿是师傅,一会儿是苏止。

梦里的师傅笑得朦胧,对她说:“小柳儿,青冥山的桂花开了,快些回来看吧。”

她欢欣雀跃的跑过去,画面一转却换成了苏止,苏止拨弄着晚香玉,对她道:“危险的欢愉吗?果然是呢。”

她很混乱,非常混乱,画面总在交替。

师傅,苏止。

苏止,师傅……

可是无论是谁,都不能再回来了。

他们在她生命中,开出极其灿烂的花,然后远去。

她的心好痛,好痛。可是谁能来救救她呢,救她离开这么痛苦的世界。

正当柳支支茫然失措的时候,她忽然看到了苏诉。

苏诉靠在窗边,外面是大片的紫薇花,风吹起他紫色的衣袍,黑色的发丝。略微偏白的面容上,唯独那抹唇异样的艳丽。

他低笑,勾着桃花眼看她:“支支,外面花开正好。”

外面……花开正好。

那时候,她跑到他屋子里,大力的扯开房间的窗帘,对他灿烂的笑,说得也是这句话。

是啊,外面花开正好,百花争艳。

为了在她生命里开放出颜色的花朵,她要活着,好好的活着。

师傅说得对,她是太阳花,永远不落的太阳。

她——要做师傅的小柳儿,要做苏止的小妖精。

那才是她,没心没肺,无耻,又灿烂……

张开双眼,柳支支便看到苏诉睡在一侧,那张面容上满是疲惫。伸出手碰了碰他的睫毛,柳支支笑了起来。

苏诉,我的苍天大树,我——回来了。

苏诉有所感知的张开双眸,刚睡醒的朦胧让他显得很可爱。

“醒了?要不要喝粥?”苏诉爬起来先是试了试她的额头,接着问。

柳支支扬起小鼻子,笑道:“大病初愈需要营养,给我来一大碗,外加一只烧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