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卞之琳

第二天,太太上班了。

我没上班,我在找那张影碟。

我轻易就找到了它,它就在我的书架上端端正正地摆着。奇怪的是太太就是没看到。

那影碟的彩套上有一行黑体字———你遇见了你。剧照竟然是我!

我小心地把它拿起来———我看见两个我,背对背站立,两个侧脸。两个我没啥区别,脸色都很白。

我迫不及待地把影碟放进机器里,播放。

第一个镜头就让我无比惊恐:

我出现了。

张弓键坐在我的面前。

他说:“周老师,那次您在天安县讲完课离开后,大家都非常想念您……”

我笑着说:“你搞错了吧?我一直没回过老家!”

张弓键也笑:“没搞错呀?您忘了?”

我还笑:“你看看,真是我?”

张弓键也笑:“就是您呀!”

这时候我俩都不笑了。

奇坚的是,接着竟然又出现了多年前我在西安的镜头:

镜头先是黑暗的夜空,一点点推进一个窗口,那是编辑部,几个人在拆信,正是挑选我那部电视剧的主角照片。那些信堆了半个房间。我那时候比现在年轻多了,我发现我那时候长得还挺英俊。

一个女编辑大叫:“你们看这个人!”

我接过来。镜头特写那张照片,是曹景记。我惊叹:“真像啊。”

另一个男编辑看了后,朝我鬼鬼地笑。

我说:“你笑啥呀?”

他说:“您别开玩笑了。”

我:“我开啥玩笑了?”

他说:“您拿自己的照片寄来,骗我们玩。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我说:“咳!真不是我。”

《卖》报社。

我在楼道里走着,东张西望。镜头跟着我,有点晃动。镜头就在我屁股后,可无知的我就是不回头。

有个人迎面走起来,跟我打招呼:“曹景记,你回来了?”

我说:“我不是曹景记,我找曹景记。”

大街上车水马龙。我在路旁边走边看门牌,寻找什么地方。

我出现在24小时影视制作公司。

那公司的一个人对我说:“曹景记一个月前辞职了。”

一个很旧的楼。

我走在一个挺黑的楼道里。四周静极了,只有我的脚步声,“哐,哐,哐,哐……”

一扇门慢慢开了,有个人闪出来。

我愣愣看着他:“你是曹景记吗?”

他愣愣看着我:“你是?”

我说:“我是周德东……我可以进屋跟你聊聊吗?”

我在大学的梯形教室讲演,大谈特谈恐怖。我说得眉飞色舞。

有一个穿中山装的男学生问:“周老师,现在有一个周德东就在门外,他说路上塞车,他刚刚赶到。这就是东方式的恐怖吧?”

我笑着说:“差不多。不过,假如真的遇到这样的事也不要怕,只要追查,一定有一个周德东是假的。在这个世界上没什么解释不了的事情。”

镜头拉近那个男学生,特写他的脸,我这时才看清他是一个红脸膛。他说:“周老师,我不是打比方,真有一个周德东在门口。”

我一路奔走,来到浙江省临海市尤溪镇。

我逢人就问:“你知道一个叫周德西的人吗?小时候被人从我逢人就问:“你知道一个叫周德西的人吗?小时候被人从东北带来的?”

我和文学社的学生座谈。

镜头里只有一把空椅子,响起我惊恐万分的画外音:“鬼!!!”

我站在我办公桌对面,对我的空椅子说:“我知道你在这里坐着。你是谁?你想怎么样?你出来好吗?”

山西那个黑乎乎的城市的街景。

镜头推进一个房间,我教那个女孩子说:“你拨通之后,就说找周德东……”

电话通了。

我一把把电话抓过来,声音颤抖地说:“你好,我是山西的一个读者……”

我走进家门。

太太说:“你给我带回的那个影碟我怎么找不到了?”

我说:“啥影碟?”

她说:“就是你昨天让我看的那张呀?”

我的表情呆住了。

我又说:“回来就忙乎,我都忘记我是哪天回来的了。”

太太说:“你昨天回来的呀,这怎么能想不起来呢。”

我说:“噢,昨天。我给你的那个影碟叫啥名?”

太太:“你怎么了?你不是告诉我很多遍吗?叫《你遇见了你》……”

这影碟都是纪实录像,制作很精致,剪辑很恰当,没有配乐,都是现场录音。

他是怎么录下来的?

难道,这么多年他一直跟随我?

我像早上起床突然发现自己长了根尾巴一样惊恐。

我要疯了!

已结局